第八章 押司嘴臉

第八章 押司嘴臉

始寧縣衙刑房公廐。

「啊呀,勞動員外尊步,小可真是罪該萬死,快快請坐。」

肥頭大耳、一身簇新皂衣的雷鳴從書桌後面踱了出來,唇上上光潔無毛,偏偏臉上有一攝黑不溜秋的長毛突了出來,甚是滑稽。

「不好,『一攝毛』想敲竹杠。」謝三友一眼看出來了雷鳴的心思。

「不知押司喚某何事?」謝堯坤雙手略微拱了一下,心裡實在是瞧不上對方。

雖說自己只是一介商人,可一向誠信經營,童叟無欺,不似面前這種笑裡藏刀的奸詐之徒,靠了一張嘴和一支筆,瞞上欺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盤剝扣索,吃了原告吃被告,名為官府佐吏,實為地方一惡,還不如城裡麗人院的頭牌。

「小可請員外過來……啊呀,這是貴公子吧?真是龍生龍鳳生鳳,端的是一表人才。」

雷大皇顧而言他。

「是為柳老丈的事情吧?」謝三友接上話碴了。

「啊呀,正是正是,謝公子天資聰穎,來日不可估量啊。」這回雷鳴是真吃了一驚了,由衷讚歎。

謝堯坤在客座坐定,心裡也是一驚,難道自己兒子真是星君下凡,能一眼看出他人肚裡的花花腸子?

「押司與柳老丈有何干涉?」

「員外有所不知,前幾日老柳頭在城隍廟前賣藝,不但不肯向監市繳納雜變,還動手傷了舍下內弟與護院,縣衙捕快到處尋訪,得知惡徒祖孫藏匿於員外家莊園,本想稟明太尊,下了緝捕文書拿他,奈何礙著員外臉面,故……」

「『雜變』?是保護費么?」

「公子說笑了。雜變之賦,又稱沿納、雜稅,是指田賦以外的賦稅,乃朝廷分派,豈是江湖罩門所為。」雷大變了臉色,又覺謝家小子說話忒怪。

「原來就是苛捐雜稅,看來這雷大是想在我老爹頭上敲詐一番了。」謝三友暗自嘀咕。

「哦,如此說來,某倒要多多謝上押司給了幾分薄面。」謝堯坤知道雷大沒有那麼好心。

「只是……這柳老頭逃稅傷人,於你我面上須不甚好看,員外……」雷大心裡急於要錢,可就是不先主動張嘴提錢字。

「你是想要錢吧?」謝三友乾脆把他這層遮羞布揭了,想問人要錢又不痛快說,真是酸不可聞。

「呵呵,還是公子懂事。」

雷大臉上一陣輕鬆,就像便秘多日這會兒總於泄了出去一般舒暢。

「不知押司想要多少?」謝堯坤無奈,衙內這幫惡人,就像餓狗,逮著機會就想咬一口肉吃吃。

「不多不多,雜變五十、傷葯五十,正好一百兩銀子。」這回雷大痛快得很,機會來了就要迅速抓住。

「這……」

「這是敲詐勒索,這是趁火打劫。爹爹,不要給他,哼!」謝三友氣壞了,這哪像個當差的,分明就是一夥明火執仗的強盜嘛。

「公子,有些話不可亂說,小心傷了彼此和氣。」雷大雙眼一咪,睜開時有一股陰毒神色從眼裡射出。

「三友,休得無禮。押司是否覺得這五十兩雜變和尊價五十兩傷葯實在多了些?連我家鄉野小童都覺押司索取太過了。」

謝堯坤也不是好欺負的,他雷鳴算什麼東西,一個賤吏,竟然敲竹杠敲到他頭上來了。

雷大黑了臉,原本要替客人奉茶的手又縮了回去,自己又坐回書案後面了。

「員外也覺得一百兩多了?好,那小可就細細算與員外聽聽:老柳頭未經監市應允私自於集市設攤賣藝,拒繳雜變,理應按當日所得之十倍重罰課稅;再者,當街行兇傷人在逃,藐視王法,理應拘拿歸案,並賠付公差傷葯及誤工之費五十兩。員外覺得如何?」

雷大很生氣。

這姓謝的太不識趣了,腰纏萬貫家財,竟不懂破財免災,居然一毛不拔,一點面子都不給他,讓他後面已準備好了的討價還價之話都沒有機會講,也太不給他雷押司面子了。

這始寧縣城,誰敢惹他。真把他惹毛了,後面一大堆罪名給姓謝的準備著,讓他吃不了兜著走,知道知道他雷某的手段。

「雷大押司好霹靂手段,謝某佩服。不過你說的是老柳頭,與我們謝家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謝家與他柳某非親非故,根本就不認識。我們為何要替他納稅賠錢。要錢,沒有,要人,你自己找去。」

謝三友忍不下去了,這姓雷的胃口也太大了,柳老丈那日撐死不過收了一二兩銀子的賞錢,他居然要罰五十兩,手下出了點鼻血,他又要五十兩,這哪是官差,這整個就是黑澀會嘛。

雷大與謝堯坤都吃一驚,沒想到這黃口小兒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令人刮目相看。

「你……公子與員外剛才都已承認姓柳的就在貴庄,要替他賠錢,如何又要耍賴?」

「我們什麼時候說過姓柳的就住在我們莊裡?我只是那日恰好在城隍廟前看到那老丈祖孫賣藝。我爹剛才也沒說什麼,只是出於善心,有意替他們祖孫倆了結此事行個方便而已。我們什麼時候又說過要賠錢?爹爹,你說了嗎?兒子剛才怎麼沒聽到。」

「哈哈哈哈!我兒所言極是!押司,可有其他事情?某庄中事務煩雜,若無他事,告辭,三友,我們走,為父讓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謝堯坤心情無比舒暢,看來這「算命劉」沒有騙他,兒子謝三友果然是星君下凡,一張嘴就將這衙門惡棍之口堵上了。那一百兩算命錢值!

這事本來就是可大可小,若非姓雷的獅子大開口,他也就給點銀兩打發了算了。可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人家想要,他樂意給,給多少都是他的事,不樂意給,也說不著他。

區區一百兩銀子,他本不在意,但一小小押司敢敲竹杠敲到他頭上,這就過分了。

再說了,他謝堯坤能有今日之身價,靠的是三代經營人脈,沒有官府在後頭給他撐腰,他也拿不到往來各個邊境貿易榷場的路條,更拿不到獲利豐厚的鹽、酒、茶、香料、象牙等專賣稀缺物品的鈔引。

說白了,他謝家上面有人,不但在州、路有人照看,最大的保護網,在京師,只不過他平時不願聲張,悶聲發大財別人不知道而已。

本朝英宗治平元年(1064年),曾詔令「工商雜類,有奇才異行者,亦聽取解」,為商人進入仕途打開了方便之門,他們商人已不再像他祖父輩社會低下、有錢卻受人蔑視。

如今早已是到了政和年間,當今官家道君皇帝更是「出頒假將仕郎等告牒,比之往歲,不啻數十倍」,買官賣官的現象已經是近乎於取代了科舉,成為最容易的晉陞渠道,商人開始大量進入官場,早就不同往昔了。

況且,這些年他早已通過持續購置田產,將身份從商人變為地主鄉坤,獲鄉村上戶一等戶資格。

雷大氣得直翻白眼,這一對父子還真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啊。

「如此說來,謝員外欲執意包庇凶頑,不肯和事了?」雷大陰著臉,微微冷笑。

「鄙庄本無押司所說之人,何來包庇一說?告辭!」

謝堯坤攜著兒子的小手,昂首而去。

「呸!市儈之徒,你給我等著。」

雷大朝謝氏父子走遠了的背影惡狠狠地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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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寧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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