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令狐恃勇定安南 尚讓伏兵勝可期
談及令狐雲夢,成可期神采飛揚。
「二十年前,若提及令狐雲夢的名字,天下無人不知曉,他的一把彎刀更是不知令多少英雄豪傑為之膽寒。官場上的令狐雲夢輕浮不羈、卓爾不群,上司同僚對他多有詬病,可在我看來,他只是性情瀟洒使然,令狐雲夢傲強而不欺弱,算起來,我和右神策大將軍韋肅還都受過他的恩惠,若不是他,我們二人早就含冤被殺了...」
原來,十八年前,安南發生叛亂,成可期隨軍鎮壓叛亂,官軍節節勝利之時,不慎誤入瘴疫區,十萬兵馬被毒殺在南阿河畔,成可期從死人堆里背出重傷的韋肅,二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我們兩個回到長安,沒等安養好傷勢,就被人構陷下獄,說我們叛國投敵,故意將大軍引入死地......說來說去,前線出了這麼大的事,總要有活著的人為此負責,我倆當時僥倖活著,不是死罪也就成了死罪...」
「那後來,令狐雲夢又是怎麼救了你們?」
成可期繼續講述,安南叛軍打敗官軍之後,氣焰囂張不已,趁勢北進,奪佔了多個州縣,朝廷急調令狐雲夢率神策軍前往征討,令狐雲夢把軍隊列在洱海之濱,手持單刀夜闖敵營,一連砍下二十幾個頭目的首級,叛軍由是不戰自潰。
「和這位令狐前輩比起來,我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嵇昀瞪大了眼,兀自驚噓。
「令狐雲夢不忘追查大軍遭遇瘴毒的真相,從當地人口中得知,當時給唐軍作嚮導的百越族夫婦,與叛軍頭目有親,故而有意將唐軍引入瘴氣彌生的南阿河畔。」
令狐雲夢返回長安,帶回了當地百越族人作證,洗刷了成韋二人的罪名,是故成可期對令狐雲夢深懷感念。
許久,成可期神色憂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可惜後來,他人間蒸發,不知所蹤了。」
「失蹤了?」
嵇昀聽到這裡,頓生好奇。
「聽說他犯下了驚天大案,但朝廷一直在掩蓋此事,我雖身為神策大將軍,對於各中詳情,卻也不知。」
二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便到了士兵們吃午飯的地方,士兵見到成可期,起身問好。嵇昀見他們個個手裡只端著一碗冬瓜湯,一隻白面膜,雖然面黃肌瘦,但士氣高昂,無半點頹敗之象,也不禁暗暗稱奇。
成可期走上高台,按住腰間寶刀,向眾將士喊話:「弟兄們,今天打了勝仗,捉了賊兵,本該喝酒吃肉,好好慶祝,可是軍中缺吃少穿,我只能讓大家喝冬瓜湯、啃黃麵餅,我對不住大家。」
「將軍說哪裡話,你拿大家當兄弟,同吃同住,兄弟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成可期爽聲道:「等退了賊兵,回到長安,我請你們大家喝他個三天三夜,不醉不歸。」
「好——」
士兵歡騰鼓舞,只有薩迪婭臉色凝重,一言不發地呆立在一旁,成可期早發現她的異樣。
「怎麼了?感覺你有什麼心事?」
薩迪婭微一沉吟,小聲答道:「這個嵇昀,我總覺得會惹出點什麼亂子來」
成可期微微一怔,問起原由,薩迪婭說道:「我第一眼見他時,也沒多想,今天再見才發現他虎頭高起,額藏金線,眼角生黛色,眉翼開兩鋒,如果我沒有記錯,師父說過,這樣的人是白虎之相。」
「白虎之相?那又怎得?」
「你還記得,昨夜周天群星西明東暗,利我不利於敵,今天果然敵軍大敗。除此之外,白虎開口,氣壓紫微,不利於社稷。眼前這個嵇昀,很可能不是天降福星,而是降世的白虎凶星。」
「白虎...凶星?!」成可期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薩迪婭見仍要解釋,成可期止住笑聲說道:「你小姑娘家,說的話倒像是從術士神婆嘴裡學來的。嵇昀幫助我們抗敵,是我們的朋友,切不可用這些毫無根據的迷信論調來詆毀人家。」
「我是依理直說,可不是成心說人壞話。」
「我知道你不是出於個人喜惡才說的,你從大局出發,為朝廷擔憂,這一點確實難得。但是嵇昀的所作所為,起碼現在看來,是向著朝廷的。對於這樣的少年英雄,我們應該親近和敬重。退一步說,玄門術數雖然是門學問,但是只憑觀星相面就斷定一個人的善惡,未免有失偏頗。」
這時,有士兵稟報:「大將軍,那賊將招了,他說他叫祁天朗,原也是個幫派頭領,現在在尚讓手下做事。」
「叫咱們的人好好款待他,不要怠慢了。」成可期轉頭對嵇昀道:「嵇兄弟,我知你有急事,可眼下正有破敵之機,我希望你再留住一晚,助我一臂之力。」
嵇昀點頭答應:「叛軍殺人吮血,罪大惡極,成將軍有了破敵的辦法,我願意幫忙。」話已出口,轉念便生悔意:「你呀你,義父教你下山是為了找白大哥,你卻為了不相干的事在這裡耽誤時日...」
潼關城外,黃河岸邊。
尚讓和孟楷正在苦思破城之法,斥候回報成可期出關搦戰。尚讓騰地站起來,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娘的,真是拿我當慫包捏了!我不去招他,他倒敢打到我的門前了,迎戰!」
孟楷起身阻諫:「將軍別衝動,唐軍突然搦戰,多半是有詭計!」尚讓瞧了眼孟楷,答道:「他無非是舊計重施,想詐敗引我入關,再來個瓮中捉鱉,我才不會上當。」尚讓的夫人劉裳聞訊,趕來進言:「非但不能上當,還要給他來個反客為主。」
孟楷道:「嫂子有什麼主意?」
劉裳示意尚讓、孟楷湊到近處,小聲作了吩咐。
成可期在營門外躍馬挺槍,忽見轅門處閃出一支彪軍,旗幟鮮明,上書:「平天將軍孟楷」。為首大將,身材魁梧,腦袋大又圓,招風耳、翻天鼻,皮膚黝黑,其貌不揚,來到陣前,大喊一聲:
「哪個是成可期?!」
成可期向身旁人笑道:「這賊長的倒是新奇。」以馬鞭遙指孟楷,朗聲答道:
「本將爺便是,反賊聽著,天兵到此,及早歸順,我可上奏朝廷,准許你們戴罪立功,若痴迷不悟,今天便叫你作刀下之鬼!」
「你不要大言不慚,我早就想和你較個高低,來啊,擺陣!」
一陣鑼響,叛軍分列成內外兩層,外面一隊人手持盾牌,肩並肩、肘挨肘,盾盾相連,把其他人圍得像個鐵核桃一般。內層的一隊都手持丈長的鐵槍,舉得與肩同高,槍頭探到盾牌之外,擺了一個像鐵蒺藜似的陣型。
成可期嘲諷道:「孟楷!不是要和本將爺一較高下嗎,怎麼躲進龜殼裡了?」手下兵健笑鬧起鬨。
笑聲未罷,鐵蒺藜中間劃開了一道口子,孟楷從中驅馬衝出,拎著兩把爛銅錘,疾風般向神策軍衝殺過來。
成可期在馬上把混銅火金槍迎風揮舞,胯下棗紅馬嘶嘯著一躍而出,咚的巨聲,兵器相撞,兩人登時戰在一起。
孟楷體胖有力,兩個大鎚被他輪圓了,朝著成可期坐騎的紅棕馬頭上砸來,成可期左手把韁繩拉過,拽著馬頭閃避,同時右手挺起火金槍,在身後使個蛟龍出海,刺斜里猛地刺出,直指孟楷胖大的肚皮。孟楷收起雙錘在身前急擋,錚的一聲巨響,槍尖正戳在錘上,一擊之威力險些讓孟楷跌下馬背,他那匹戰馬吃力地向後撤了幾步,再看成可期,正抖擻精神,把手裡那桿長槍使得風雨不透,孟楷急忙調轉馬頭,反身就跑。
成可期躍馬追趕,忽然,孟楷身後士兵用盾牌掩護兩側,如波開浪裂般分出一條路來;中軍手持長槍,埋頭疾跑,向成可期包圍過來。孟楷驟然回身,左手忽抬,一把飛錘脫手而出,正似滿月行天,徑向成可期面門砸來。
成可期低頭避過,隨即二馬相交,兩人又戰在一起,神策軍見叛軍涌了上來,便也趕上來助戰。隨著一陣梆子響徹長空,無數羽箭從左右兩面射了過來,神策軍官兵只能揮刀擋箭,一時間陣腳大亂。
須臾,叛軍已經把成可期圍在垓心,孟楷使出平生力氣,雙錘亂舞,和成可期近身纏鬥。
成可期越戰越勇,槍法絲毫不亂,左當右刺,叛軍士兵紛紛慘叫喪命,棗紅馬揚著健碩的馬蹄,在敵人的屍體上踏出一個個血泊。
「殺呀!」
又過不多時,成群的叛軍在尚讓的帶領下叫喊著從營門衝殺出來。
成可期見狀忙令神策軍撤回關內,只是在他四周盾牌重重、槍陣如林,任由其武藝精湛,卻也只有生上翅膀才能飛出去了。
焦急時刻,孟楷仍在身前糾纏不休,只見他一錘平伸在前,一錘高舉在後,奮力衝來,二馬相交之際,成可期騰然把長槍插在地上,徒手便來奪錘,他左手擰住孟楷左腕,右手往前探出,正扼住孟楷的脖子,手上使起勁力來。
孟楷大驚失色,心下驚慌,左手銅錘便被成可期奪過,成可期在身後把錘掄了半圈,奮力投擲出去,咚的悶響,砸倒一片持盾的叛軍士兵,把陣角破開個小口。
成可期急忙趕馬過來,提了火金槍四下一揮,躍出重圍,帶領部下匆匆逃回潼關。
孟楷和尚讓追殺一陣,吹得勝曲,收兵回營。
「孟兄真是武藝超群啊,差點就活捉了成可期!」
孟楷喘著粗氣不屑地答道:「什麼成可期,我看不過是只落湯雞!」片刻后緩和了氣息,他又滿臉堆笑,吹捧奉迎道:「今天大勝成可期,全賴嫂夫人的計謀。」
成可期回到帥府,先令人從牢房提了祁天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