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魔王真心向美姬 聖女虛情侍老妖
石窟上方不遠的豐羅城中,另一撥人正在吵得不可開交。
「他腦子瘋掉了,當然是要敲開腦殼,取出病灶才可以...」
「得了吧!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鄉村手藝,何談高明?!瘋由心起,心為三焦百脈匯通之處,治瘋病當然要從經脈下手...」
一群大夫圍繞著一個病人,就診治手段莫衷一是,互不相讓。他們診療的病人是個毛髮凌亂、蓬頭垢面的花甲老人,如乞丐般癱坐在中間,眼神中滿是驚懼和痴癲。
「都閉嘴!」
熙熙攘攘的爭論聲被呵止,說話的是個鶴髮童顏的老者。
「正好!彭溪老祖,你來辨辨清楚,這個姓周的病症是在腦子裡,還是在心裡。」
老祖嗤道:「你們以為他是害了瘋病嗎?!大錯特錯,他分明是假痴不癲,想靠著裝瘋賣傻躲過青鸞堂的刑訊罷了。」
旁人詫異地打量了他,哼道:「老祖,你說這話,怕不是因為自己治不好他而存心開脫吧。」
老祖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治得好便治,治不好便不治,一向說到做到,光明磊落。在場的哪個敢自詡醫術比你老祖高明的,大可站出來直說!」
「先別動氣,他是想說,哪有人裝瘋一裝就是三年多的,整日吃豬食、喝髒水,前番趁著望風的時候,他居然從暗河裡逮住一條黃魚,硬生生把黃魚的那個東西咬下來給吃了!這...正常人誰能做出這種事來。」眾人想到他生吞那東西的場面,忍不住紛紛作嘔。
「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達到目的,什麼事做不出來!只是九天教總壇不是別處,就連蒼蠅想飛出去,也得先砍上三刀。」老祖繞著病人走了一圈,俯身道:「你就別想能活著逃出去了,要麼趕緊招了,要麼痛苦一死,免得如此受苦。」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上個月,那個神盜不就挖通了牢房,逃之夭夭了嘛。」「他只是失蹤了而已,是死是活誰也不曉得呢!」
彭溪老祖不理會旁人閑扯,見病人滿臉痴傻,心生一計:「周道然,你知道嗎?你師兄也被抓來了,你們難兄難弟很快就見面了。」
「師兄?!」周道然的眼裡閃過一絲亮光。
「是的,你的師兄,太叔髦。當年你師父的掌門之位如果傳給了他,那麼今天在這裡受苦的就不是你了。」
「你奪我掌門之位!我殺了你!」
周道然大叫著竄跳起來,彭溪老祖不備,被他扯住脖子,嚎啕一口咬住了耳朵。
「哎呦!」
彭溪老祖痛得跳腳,旁人見狀連忙上前幫忙,可周道然癲狂已極,五六個人摟腰抱頭就是拉扯不開。
「閃開!」喊叫聲落,一柄搗藥用的石杵向這邊輪來。只聽「咔嚓!」石杵悶聲斷成兩截,周道然眼前一黑,撞倒在地。
彭溪老祖齜牙咧嘴,捂著受傷的耳朵,血水從指縫流出來。
「老祖,你的耳朵!」旁人一面驚呼,一面從周道然的齒間取出半個人耳。
「王八羔子!我的耳朵——」彭溪老祖滿臉漲紅,眼裡恨不得吐出火來。「娘老子的,你不是發瘋癲嘛!好!老子就用畢生所學,折磨你七天七夜,叫你生不如死!」彭溪老祖惡狠狠地拖起周道然往外走。
「慢著!」
有人出言阻止,眾醫生循聲看去,原是羽林堂的王猛。
「王副堂主,有何見教?」
王猛面色鐵冷,走近前扒開周道然的眼皮瞧望一眼,又盯著彭溪老祖的耳朵沉默片刻,怪聲說道:「姓周的是重犯,按照教規,他的生殺需由靈王親自裁決,不可以妄動...」
彭溪老祖攤開手掌,「你看!這老東西瘋癲三年了,什麼法子都用過,就是不肯說出朱垠秘籍的下落,留著也是無用。」
「話不能這麼說,你問不出,不見得別人就問不出...」
「你說的是誰?」
王猛瞑目訕笑:「賈...延鋒!」
「啊?」眾醫面面相覷,心道賈延鋒是海昏棄徒,早在海昏派未遭滅頂之時,就因心術不正、剽竊朱垠秘籍被周道然逐出師門,後來投身九天聖教,充任爪牙多有惡跡,為正道門人所不容,最令人切齒的是,後來九天教剿滅海昏派之戰,他更是多有「功勞」。
「誰在背後議論我?」
門外人聲忽傳,轉而走進一位身材瘦削的人物,懷中抱著一隻紅鸛。
王猛鼻下輕嗤:「賈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賈延鋒高揚著下巴,目光凌人:「王副堂主惦記,賈延鋒哪裡敢拖延?」
王猛斜眼瞥見他懷裡的鳥。
「懷裡抱的是什麼?」
「你真的找到了!」彭溪老祖眼睛泛光盯著紅鸛,喜色直上眉梢。
王猛疑惑:「怎麼回事?」彭溪老祖道:「這鳥是我托賈宮主去找的。」
「要它做什麼?」
彭溪老祖捏住紅鸛的脖子,指著鳥喙解釋道:「你們看,這種鸛和尋常的不用,它的嘴更細且長,從不吃魚蝦,而是以蟲子為食。」
王猛翻著眼白:「撿要緊的說。」
彭溪老祖道:「這是我們彭溪門的人,在島上常做的一個遊戲,這蟲無孔不入,靈巧地很,被人吃進肚子里也是不死不僵。」彭溪老祖一面說著,一面從小瓶里取出一隻寸長的褐色小蟲,「假使把人用棉布團團包裹起來,蟲子就會從口中、鼻中、眼底往出鑽,屆時放出紅鸛,紅鸛捉蟲時免不得要把這個人的眼鼻口啄個稀爛,蟲子躲避鳥喙,就在腦袋裡東流西竄,常人無論如何也抵不過這番痛苦...」
王猛半信半疑:「你是說?」彭溪老祖繼續道:「只是苦於紅鸛難得,誰知我把這想法說了,賈宮主爽快答應,這麼快就找來了。」
賈延鋒冷冷地插話道:「你覺得怎麼樣?王副堂主。此事需不需要報請靈王批准,請兩位自作決斷吧。」賈延鋒將紅鸛塞進彭溪老祖的懷裡,沖地上奄奄一息的周道然輕嗤一聲,轉身出了門。
王猛微一沉吟,訕然道:「這麼好的法子,自然要先用在重犯身上了。不必報給靈王了,彭溪老祖,朱垠秘籍的下落可就靠你了。」說罷也拂袖而去。
於是彭溪老祖將周道然拖回死牢,用白布將其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面部五官...
這樣過了一夜后,王猛與青鸞堂主霍贏相約來罔極塔中探看,小廝在牢門前匆匆迎候。
「周道然呢?」
「在裡面。」
鐵門打開,屋內一片惡臭。
「怎麼回事?!」
二人仔細看時觸目驚心,原來周道然的頭竟只剩個掛著血絲的骷髏,筋肉俱被紅鸛吃了精光,場面十分可怖。
霍贏大驚失色:「王猛!你害死我了!」王猛道:「怪了!我叫彭溪老祖用這個辦法審訊他,可沒想叫他死啊。」
「刑訊是我青鸞堂的事,你這是越俎代庖,我要到靈王那兒去告你!」霍贏轉身匆匆離去,王猛心知他這是為了免火燒身,有意將自己的責任撇乾淨,不禁暗罵其小人,轉身喝問小廝:
「彭溪老祖呢?!他不審訊犯人,致使重犯死掉,難逃干係!」
小廝道:「昨夜被教主派人傳去了。」
王猛長舒一口氣,心道幸虧有教主摻和進來,便是靈王怪罪下來,也有了託詞。
「參見教主。」
「雪奴!」
教主寢宮裡,懿美一大清早喚雪奴來取鹿血,隨手將一封信札交到雪奴手裡。
「雪奴,這裡沒有旁人,你我姐妹就不要像在人前拘謹了。」
面對懿美的親近,雪奴始終唯唯諾諾。
「教主...奴婢怎麼敢...」
「雪奴,你這是怎麼了?一點也沒有當初在青羅幫時的樣子了。」
「教主今日是九五至尊,雪奴只是卑賤的奴僕罷了,怎麼敢像從前那樣...」
懿美撩動雪奴前額的頭髮,「你受苦了。」眼光微微動容,「還記得我們大家時不時就去灕江邊玩,你每次的頭髮都是我給你梳的...」
雪奴念起青羅幫的日子,不禁暗自神傷。
懿美道:「在我心裡,你依舊是我最好的姐妹。」雪奴小心地抬頭看著懿美的眼睛,轉而又匆忙躲閃開。懿美甜笑:「你也不看看是誰給你的信。」
雪奴瞧了眼署名,久違的喜色從她怯懦無神的眼中浮躍出來。
「這是?!」
拆開信札,竟是失聯許久的父母報來平安的消息。
「青羅幫出事以後,他們老兩口乞討度日,我派人找了一年多,終於上個月收到了好消息...」
「信上說,教主還給我爸媽置下田宅,大恩大德,雪奴感念不盡。」
懿美佯作不悅,「你一口一個教主,還是不念我們姐妹之義。」
「不...」
「那以後沒人的時候,你還叫我的名字,就像從前一樣。」
雪奴小心翼翼地探問道:「可以嗎?」
懿美甜笑:「傻妹子,有什麼不可以,莫不是你還記恨我當了這糊裡糊塗的教主,忘記了你我曾經福禍相依的誓言?」
雪奴再一次低下頭去,「不...人各有命,你有幸被老祖宗相中,飛上枝頭做了鳳凰,當妹妹的為你高興。」
懿美輕聲嘆道:「雪奴,你知道,這個教主不是那麼好當的...」
雪奴微感驚訝,「教主就是他日的女皇,至高無上,還有什麼煩心的事呢?」
懿美勉強笑笑,「如果有的選,我希望能回到灕江邊,守著一方水田、一間草廬,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雪奴疑惑不解,懿美從梳妝閣中取出一隻小瓶:「這是我叫彭溪老祖連夜製成的調理丹藥,你平日守著老祖宗,做得都是辛苦差事,拿去調理身子吧。」
「懿美姐姐...」
「拿著。」
雪奴推託不過,謝領了丹藥。
「以前我剛剛從青羅幫的女囚當上教主,好多人都拿眼盯著,不敢不避嫌,以後好了,你每次來取鹿血,我們姐妹都能敘上一陣兒了,不過還是別叫旁人知道的好。」
「嗯嗯,我懂得。」
懿美又拉著雪奴聊了些舊事,方才使其回玉窯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