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傀儡的真實來歷
留印斟?還是留謝淙?
這對謝恆顏來說,根本不存任何選擇的餘地。即便他站在謝淙面前,眼見對方銳氣逼人的面孔,他腦中終究也是空白的一片,莫說什麼搖擺不定,於謝恆顏潛在的意識之中,兩人同等重要,原本也分不出誰先誰后的差別。
「如何?」謝淙大手伸來,將欲握住傀儡冰冷的五指,「留下來?還是隨他去了?」
謝恆顏抿了抿唇,退後一步,倏而別開了臉,訥訥對謝淙說道:「阿爹,別這樣。過去那些回憶,已都過去了,難道阿爹願見我活在這裡,永遠止步不前嗎?」
只此一句,謝淙原帶有幾許期望的神情瞬間垮塌,還待出口說些什麼,謝恆顏已再次出聲,緩緩自他耳畔說道:「阿爹,不論你怎麼想,印斟對我終是重要的……還有你,你也一樣。但此刻你我都心知肚明,即便是方焉親手創出的結界,過往那些美好也不過是些假象,阿爹原是那樣愛好自由的一個人,現倒是心甘情願留在這裡,做一個在回憶里打轉的幻影人嗎?」
「幻影人?」謝淙冷冷笑道,「在你心裡,我就是個活在回憶里的幻影人?」
「難道不是嗎?」謝恆顏道,「這麼些年,你獨自離家,單為著方焉一人四處賣命,之後我們再重逢時,你有什麼苦衷,偏從來不曾說與我聽,現好不容易見著面了,阿爹你還打著幌子,試圖將真相欺我瞞我。」
「你放肆!」謝淙陡然喝道,「誰許你這般同我說話?」
「我為何不敢放肆!」
謝恆顏倏而回頭,露出一雙近乎愴然的面孔,直向謝淙揚聲道:「……你已經死了!空留一具幻象空殼,還拿什麼訓我斥我?」
謝淙:「你這混……」
「我是混賬!」謝恆顏打斷他道,「我連你幾時死的,如何死的,所有與你相關的事情,我都一無所知!」
謝淙杏目圓睜,那一刻,偏無一句能用以反駁。
「當然,你也……從沒想過,說與我聽。」謝恆顏目光驟然晦暗,「是不是在阿爹眼裡,我永遠是根不中用的木頭,你是生是死,與我無關,自然你的過去未來,我也沒權利過問參與了?」
謝淙赫然而怒道:「你……」
謝恆顏如此說畢,竟是拂袖轉身,毫無留戀惋惜地與謝淙道:「原本我是無魂無魄之人,徒然來這世上一遭,眼下妖印受損,想必也撐不過多長時間,今日能見阿爹最後一面,我已心滿意足,沒什麼可多求的了!」
謝淙面色鐵青,轉向他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謝恆顏緊抿著唇,久久不發一言。他原不是這樣頑固倔強的性子,獨這一回是動了真格,心中只想將是死了,所以竟連謝淙的話也敢加以頂撞,這會論是謝淙如何猙獰一番面容,謝恆顏不為所動,即便謝淙揚起手來,似要給他一記耳光,謝恆顏卻是不害怕了,直挺挺站定在原地,雙目微閉,就像是在靜待最後的死亡一樣。
「罷了,你過來。」
頭一回,謝淙長嘆一聲,對謝恆顏的倔強表示妥協。
然當伸手拉他回頭的時候,卻只見背過身一動不動的謝恆顏,此刻緊咬著牙關,在謝淙看不到的地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儼然已是流淚滿面。
只那一瞬,縱是那永遠不可一世,一早對所有感情漠不關心的謝淙,亦難免為此感到無法言說的深深震撼。
二十多年,說去便匆匆地去了,這具從剛最開始時木訥無知,幾乎沒有喜怒哀樂的木製傀儡,在他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起伏波瀾……而事到如今,他的模樣確是按照謝淙所預想中的發展成長,卻不知是為何,謝淙在重見到他的那一刻,偏是無法為這樣的變化感到驚喜驕傲。
傀儡一旦擁有與人類同等的情感,自然他所承受的痛苦亦在與日俱增——因著懂得背負了太多,謝恆顏已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呆木頭了。
成長只是在某種意義上,剝奪傀儡天性中的潔凈與單純罷了。
「當初平朝城下達禁妖令后長達數年的時間,成容兩家藉以剿滅方焉為名義,聯手欲清除包攬方焉在內的所有與之敵對的勢力。因此一戰之後,方焉身受重傷,如你所見到的,他的主身嚴重遭毀,之後逃往銅京島上避難養傷的,是他剩下唯一的傀儡木身。」謝淙沉聲說道,「但是傀儡木身脆弱易損,不能作為供養業生印的最終容器——我曾經告訴了你,他需要的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身體,並不是一塊冷冰冰的木頭。」
「是……你說過。」謝恆顏擦乾眼淚,點頭道,「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是為了什麼提他賣命。」
「我的時間不多了。」謝淙說。
且不知他說的是現在,還是之前,又或許兩者都是。
他上前一步,按住謝恆顏的雙肩,與之完全相同的猩紅色瞳仁,正對傀儡不知所措的雙眼,只不過片刻,謝恆顏猛地將他推開了。那一刻,傀儡明顯意識到了什麼,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向謝淙道:「你……你……是不是……」
謝淙道:「方焉走投無路,他迫切需要一具能夠承載妖印的活人肉身,而完美與之融合的肉身蹤跡難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