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遺篇
蜀漢多良才,雲長可稱雄:威儀驚天神,爾雅且能文。忠義心如鏡,《net秋》義薄天。何止冠三分,尚可名萬古。
高亢的歌聲傳來,不想在這永寧城郊樹木叢生之地也有仰慕雲長高義亮節之人。細細一看,原來這人竟是個四十歲光景的樵夫。他站在一截大樹枝上,jīng赤著上身,虯結的肌肉顯得他勇猛有力,滿面的滄桑之sè卻蓋不住此時流瀉而出的崇敬神情。他一邊砍柴,一邊高歌,不時停下來望著遠方,面帶期許之sè,好像他看到了遠方雲長神人一般的身軀。這時,遠處又傳來一陣歌聲「
人傑惟追古解良,士民爭拜漢雲長。桃園一rì兄和弟,俎豆千秋帝與王。氣挾風雷無匹敵,志垂rì月有光芒。至今廟貌盈天下,古木寒鴉幾夕陽。
這歌聲充滿凄涼,隱約得見一種無可抑制的悲傷,好像這歌者心中有些不可排解的憂慮,進而怨天尤人起來。
這歌者顯然也是個仰慕雲長之人,在這山野之中遇見也實屬緣分。樵夫心想倒也不妨與之一敘。於是出聲喚道:「是何人歌唱,請過來一敘如何?」那人答道:「且請稍待。」片刻之後,那人出現,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文生。滿面風塵,隱隱然有愁大苦深之感,一襲青衫,襤褸不堪,神情極為落魄。樵夫是一個粗豪大氣之人,向來不喜這種效那小女子懦弱情態之人。想當今天下戰亂紛起,民不聊生,正是大丈夫立業報國之時,懷古傷今之人豈可有所作為?若不是去歲弟弟失足摔下山崖而死,七十高堂無人奉養,他此時仍在軍中供職呢。
樵夫自樹上躍下,抱拳為禮,朗聲一笑,道:「兄台這一身風塵,是yù前往何處啊?」文生躬身一揖道:「兄長有禮了。小弟不才,這是要到洛陽去。適才聽兄長贊雲長之辭,感慨不已,有感而,兄長切勿怪責。」說著又是一揖。樵夫哈哈一笑道:「兄台說哪裡話來。鄙人姓竇,名光,痴長兄台幾歲,如若不棄,叫我一聲竇大哥可好?」那文生微微一笑,可是這笑也隱隱含愁,道:「小弟正是求之不得。小弟姓吳,名冶,字興之。今rì荒野得遇竇大哥,實是三生有幸。」說著又是一揖。竇光連忙把住吳冶之手,道:「愚兄一介粗豪,吳兄弟切莫多禮。敢問吳兄弟前往洛陽所為何事啊?」吳冶嘆了口氣,道:「小弟有一叔父在洛陽為獄卒。家父早亡。今歲代父為祖母守喪三年期滿,家叔遣人送信來,喚小弟前往洛陽一聚,乘此或可覓得一份差事也未可知。」竇光嘆道:「賢弟大孝之人啊。想來賢弟適才歌中之憂是為祖母之故了。」吳冶擺手道:「非也。祖母亡時,已屆八十高齡,算得是壽終正寢,頗得上天眷顧了。小弟所憂者,關將軍也。」竇光奇道:「關將軍天人下凡,有何事可憂?」吳冶大感詫異:「竇大哥難道不知?」竇光滿腹疑竇,道:「賢弟所言何事?」吳冶詫異的看了看竇光,然後抬頭望向遠方天際,面帶悲慟之sè,重重的嘆了口氣。竇光急道:「賢弟所言究竟是何慟事?愚兄可糊塗了。」吳冶疑道:「大哥果然不知?」竇光道:「確實不知。」吳冶道:「大哥可是住在這山林荒野之地?」竇光道:「愚兄於建安二十三年七月居住於此山腳下,至今算來已有一年另五個月之久。賢弟別賣關子了,究竟是何大事?」隱隱覺得吳冶所說之事必定十分令人震驚。吳冶嘆道:「那就怪不得大哥不知了。」他別過了臉,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遠方天邊。待氣息平復之後,道:「今年十月,關將軍大意失卻了荊州,后被困於麥城,苦等上庸援軍不至,想是那劉封,孟達按兵不動之故。援軍不至,城內糧草又盡,越城而去之人甚多。將軍無可奈何,只得與關平,趙累率領二百餘人向北取道西川,請求援兵。行得二十餘里地,卻遇著了吳國伏兵。關將軍天神下凡,豈是吳國蝦兵蟹將所能抵擋?左衝右突,神威凜凜,戰至身邊只剩十餘人,仍是死戰不休,只殺的吳軍節節敗退。后將軍領殘兵行於山道,被伏兵長鉤套索絆倒了胯下之馬,不幸被擒。」說到這裡,吳冶已是濕了眼眶。竇光原是個不為世事所動的粗豪漢子聽到此處也不由得心中慌亂,急道:「後來呢?後來關將軍怎樣了?可是為孫權那碧眼小兒給......"後面的字似是不忍說出。吳冶緩緩閉上眼晴,抬起了頭,長吁口氣,道:「想那孫權紫髯鼠輩,豈有不懼關將軍神威之理?況且曹賊前車有鑒,即使以高官厚祿,金錢美人,也未能撼動將軍忠義之心,後來還險些被將軍逼得遷都以逼鋒芒。孫權有鑒於此,命人殺害了關公父子。其時是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算來已有月余。」說到此處,吳冶已是忍耐不住,失聲痛哭。竇光好像聽呆了一般,眼神直。半晌回過神來,用力將足一頓,擲手中之斧於地,才抱頭痛哭起來。
其時是建安二十五年一月初,關羽已然為孫權所害。關公在民間素有威名,他被害的消息幾天之內就風傳天下。無論吳蜀魏,無論朝野,四處皆有民眾呼天搶地哭關羽。蜀地鄉民家中更是供起了關公靈位。那竇光原是蜀軍中一元小小軍官,于軍中曾遠遠見過關羽一面,大為關羽威風凜凜的神情和忠義之名折服。原想終身在軍中服役,以盼某天能追隨關羽左右。奈何家中弟弟猝死,老母無人奉養,這才回到這山林野地之中,消息閉塞,竟連關公被害的消息也未得知。
竇光呼天搶地的大哭,以額撞地,鮮血淋漓。林中群鳥驚起紛飛。吳冶連忙止住他。本來那吳冶早已得知關公遇害的消息,早已呼天搶地的哭過,心中悲痛稍抑。這時聽竇光悲慘的哭聲,忍不住也跟著哭了起來。悲哭良久,吳冶先止住了哭聲,向仍在痛哭的竇光道:「大哥還請節哀。想關將軍乃神人下凡,這番被玉帝召回,在天庭之上自然另有大事需謀,您就不要太過悲傷啦。」竇光滿面鮮血,稍止悲聲,哽咽道:「若不是賢弟此番告我,愚兄還蒙在鼓裡。關將軍這一去,我蜀漢復興之路更為艱難啊。」言下甚是感慨。吳冶滿面愁苦,道:「大哥所言極是。當今天下三分,曹丞相勢大。漢室復興希望已微乎其微。我輩讀書之人當得學習陶淵明,遁世以避污穢。想來小弟此次前往洛陽也是不該啊。」說著,大嘆其氣。不想竇光猛地站了起來,面帶驚怒之sè,道:「賢弟說哪裡話來?想我輩堂堂七尺之軀,豈可效那陶潛懦夫,遇事即避?天下蒼生正處於水生火熱之中,正該我輩奮起以圖大事之時,賢弟怎可說出此等懦弱之話?況且關將軍的仇豈可不報?」吳冶萬萬想不到他反應會如此之大,有點措手不及。看著他鮮血淋漓,驚怒扭曲的臉,著實有點害怕。囁嚅道:「我乃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於這亂世能有何作為呢?」竇光再也想不到他會說出此等懦弱之話,加上此時傷關公的悲慟,憤怒已是到了極點「曹賊得以橫行無忌,皆是因你們這懦弱的讀書人之故。既然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就請了。」說著一抱拳,轉身離去。吳冶在後喚了幾聲大哥,仍有挽留之意,竇光卻頭也不回的下山而去。
其實這吳冶人是有些懦弱,卻不是竇光所想的那般不堪。竇光本也是個外粗內細的人,不該如今rì這般暴躁的。這兩人原本應該可以成為朋友,可是中間加了傷關公之痛,世事就不在如常理那般合乎情理了。
吳冶看著竇光遠去,心裡仍是回不過味來。想,即使見解不同,也不需要這般大的火氣吧?覺得實在委屈。又暗恨自己這個秀才一遇兵就有理說不清,一遇大事就囁囁嚅嚅的那般情態。這樣東想西想,自憐自傷良久,才向著洛陽前去。曉行夜宿,幾rì之後,到得一處城鎮,已是黃昏時分。一問當地居民,原來此地叫做金城,距洛陽已不過數里路程。想是因左近有重鎮之故,這金城雖說不大,倒也繁華而安寧,絲毫不見戰亂之象。奔波了這些rì,吳冶已然身心俱疲,衣衫破爛不堪,從頭至尾無一處乾淨。心想,須得先行洗漱一番,換套像樣的衣衫,才好去拜見叔。買了衣物,飽餐一頓之後已是囊空如洗。只得覓了一處破廟歇宿。這破廟後有一口井,井邊有隻破桶,廟左右皆有人家,想是荒廢的住屋改建的。胡亂洗漱一番后,實在累極,在神龕之上卧倒便睡著了。
朦朦朧朧之中,聽得屋外有吵嚷之聲。吳冶困極,暗恨這些吵鬧之人,原想蒙頭繼續大睡其覺。哪知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夾雜著凌亂的腳步聲,令人實在無法安然入睡。於是翻身而起,想出去理論吧,聽聲音對方人數不在少,起碼三四個,而且感覺還是自己一遇見就「有理說不清」的那類人。不去吧,這口氣又實在咽不下。這般自我鬥爭一番,又恨自己懦弱。這聲音在吳冶隔壁的門前停下,一個聲音傳來「就是這裡了。」卻聽「砰砰砰」的敲門聲自對面的房間響起,一個粗魯的聲音道:「華佗可是住在這裡?快出來跟我們走。」接著又是一通「砰砰砰」的敲門聲。吳冶心想:「原來神醫華佗住在這裡啊,這可真是巧了。」吳冶直想出去一睹神醫風采,但聽這聲音好像來者不善,又怕惹事上身。片刻之後,隔壁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老者寬厚有禮的道:「老朽華佗。敢問幾位軍爺有何公幹?」先前那個粗魯的聲音道:「我們是魏王派來的。他老人家近rì頭疼不止,命你去給他老人家治病。這可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啊。」此話說的甚是得意,想來此人正斜睨著華神醫,撇著嘴角,還豎起了大拇指。華佗道:「哪個魏王?」吳冶在屋裡暗笑。這定是嘲諷那軍士了。想當今天下誰人不知魏王曹cao呢?那軍士語氣無理,狗仗人勢,可想那魏王也必如傳聞一般jian險,殘暴了。那軍士大喝道:「大膽!當今天下誰人不知我們丞相威名?連皇上見了我家大王那也大氣都不敢出,你竟說不知?來啊,把這老兒給我帶走。」另外兩個聲音道:「是。」又聽先前那軍士罵罵咧咧的道:「nainai的,跟你這死老兒聒噪這麼些時,浪費這許多唇舌。」凌亂的腳步聲又響起,想是那些軍士押著華神醫走了。
這一番吵嚷之後,吳冶已是睡意全無。他想,華神醫受世人愛戴,那軍士如此無禮,自然是該碰些軟釘子的。不過,華神醫可能要受苦了,心中微覺惋惜。抬頭一看門外,才三更時分。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只得胡思亂想,想明天見著叔父的情景聊以打時間。良久,又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rì,吳冶近午才醒。吃了點飯,結清房錢就尋尋覓覓向洛陽叔父家前去。午飯時刻到得叔父家。叔父上工要到傍晚時分才會回來,家中只有叔母吳李氏和一個媳婦吳楊氏。至親這許多年不見,此時初遇自有一番悲喜。叔母是個刻薄,自私之人,向來不為吳冶所喜。此番前來居人籬下,也只得曲意逢迎了。表嫂看來倒是斯文莊重許多。
到得巳時(晚上九點到十一點),叔父仍不見歸,家中人等的焦急,叔母正自準備前去尋找,叔父卻面帶喜sè的回來了。他叔父是個獄卒,被人稱作吳押獄,四十來歲年紀,五短身材,一身短打,jīng干異常。吳押獄得知侄子到來自是歡喜不甚。少時開飯,一家人自也不必講究太多,叔母與表嫂皆入座。一家人飯間閑聊,嘆息不已。祖母八十高齡而逝倒也罷了,自己父親五十不到就已逝去,想來卻不禁潸然淚下。席間兩個女人哭得更似個淚人兒一般。
酒過三巡,吳押獄嘆息一聲道:「冶兒,人死不能復生,想來這都是命。就不要再悲傷了。」吳冶抹淚道:「叔叔說的是。」說著坐正了身子。吳押獄道:「將來有何打算?」吳冶嘆息一聲道:「想當今亂世,我一介書生能有何作為?一切尚聽叔叔安排。」吳押獄道「我已替你想過。你是讀書之人,想來是不願做我這勞什子營生的。可以到酒樓去做個賬房。城東有個「長net酒樓」,掌柜與我相熟,明rì我可帶你前往面試。」吳冶起身一揖道:「有勞叔叔費神。」吳押獄哈哈一笑道:「讀書人禮數就是多。一家人何必這許多客套?」揮手道:「來來來,坐下喝酒。」吳冶依言坐下。
談論之間,適才悲戚的心情輕鬆不少,再加上此時大事有了著落,心情自然更加舒暢。吳押獄喝了杯酒,咋咋抿嘴有聲,道:「冶兒,你可知今rì我獄中來了何人?」吳冶道:「小侄不知。」吳押獄面有得sè,道:「華佗華神醫。」吳冶奇道:「華神醫去獄中所謂何事?」吳押獄面sè由得轉憂,道:「他老人家倒不是自己來的,他是被魏王抓來的。」吳冶道:「莫非華神醫犯了何事?」吳押獄道:「這也不是。魏王有頭痛之疾,遍尋名醫不能全可。後來找到了華神醫。華神醫診脈之後言道,大王之疾病原在腦袋,須得以利斧砍開腦袋,取出病原才能痊癒。大王本是個多疑之人,這等破顱治病之說豈能相信?就懷疑華神醫此舉是要為關公報仇。」吳冶插話道:「關將軍不是被孫權所害嗎?」吳押獄道:「是啊。關將軍不但非大王所害,且關將軍的屍體是大王所葬,天下人當得感激他。但他一味多疑,自然不可理喻。」吳冶瞭然道:「原來如此。」吳押獄接著道:「想華神醫何許人也?天下何人不敬?大王非但不以理相待,還懷疑他的醫術和品德,華神醫心中自然不悅。是以當大王見疑之時也不屑多做解釋。就此,大王就將華神醫下了獄。神醫在獄中談起此事,我們幾個夥伴本來就仰慕其名,加上此事原本錯不在他,誓要好好的照顧他。」吳冶釋然道:「昨夜我在金城耳聞得神醫被軍士帶走,卻原來是為魏王治病。」兩人談談說說,直至未時才去入睡。
第二rì,吳押獄帶著吳冶前去面試。吳冶原是讀書人,這些許賬房小事自然是手到擒來。掌柜一見十分滿意,應承明rì即可前來上工。如此,吳冶算是可以安生了。
數rì無事。到得第六rì傍晚,吳冶因店中無事,早早回家。坐下不久,叔父就滿帶喜sè的回來了,手中還拿著一本書。他一進門就哈哈笑道:「冶兒,快來看,我得到了什麼好物什。」說著又是哈哈大笑,顯是歡喜不盡。吳冶連忙奔出,道:「叔父得了何物如此高興?」吳押獄興奮道:「《青囊書》,《青囊書》!華神醫的《青囊書》!」吳冶也是大喜,一來是他本就仰慕華佗之名,二來也為叔父所感,道:「難道是華神醫自己所著醫書?」吳押獄大笑道:「是啊,是啊!神醫感我待他至誠,吩咐我到金城他的居所取來了這書。」吳冶抱拳一揖道:「恭喜叔父。此後專心研習,可盡得神醫真傳。救世活人自不在話下。」吳押獄哈哈笑道:「是啊。待華神醫有妥善去向之時,我就辭去職務,回家一心研習此書。到時你也與我一同參詳吧。」吳冶大喜,又是一揖道:「多謝叔父。」臉上有躍躍yù試,迫不及待之sè。吳押獄見他神情,自然理解青年人遇事急切之心,遞過書道:「你先看看吧。」吳冶更加歡喜,接過書來,手竟因歡喜而略略抖。翻開書目一看,此書分為《湯藥篇》,《針灸篇》,《醫理篇》,《診斷篇》,《強身篇》和《練氣篇》。吳冶常自暗恨自己書生氣重,遇事懦弱不堪,心想自己身軀孱弱,若是長的五大三粗,自是有所不同。於是他從《強身篇》看起。裡面所講強身之法實是聞所未聞,
那吳李氏此時正在廚房整治菜蔬,聽得叔侄倆言語,心中只是不以為然,想:「那華佗有什麼好?即使盡人皆知,也不過虛名而已,可曾得過什麼實惠?家中也不曾聽聞有什麼巨富之資。即使醫術通神,此時還不是要在獄中度rì?可見他的書也沒什麼好處。」又想:「那華佗得罪魏王才下的獄,這東西不會惹出什麼禍害吧?」越想心中越是擔心。其實,吳李氏對吳押獄小小獄卒身份收入不豐本就甚為不滿,時常對他冷嘲熱諷,有事無事的找他的茬。只是這幾rì侄兒在家中,有所收斂而已。今rì聽的他帶回這無用的東西,心中自然不忿。她xìng格尖酸,怕事,擔心惹出禍害來,也在情理之中。
數rì之中,吳冶白天上工,晚上回到家中就向叔父求得那醫書一觀。他主要研習《強身篇》和《練氣篇》,偶爾也略略看看其他各篇。叔父這幾rì看得較少,一來是他關照這唯一的侄子,感念他代替他父親和自己為祖母守孝;二來這書已是自己的了,遲些時候等辭了這獄卒職位再專心研讀不遲。這一rì,吳冶在店中忙碌,聽得店中客人言道,今rì魏王就要殺了華神醫。這結果本來顯而易見。魏王是個心狠手辣之人,jian險小氣之輩,平生殺人無數,自然頗有暴戾之氣。華佗得罪了他,豈能有什麼好結果?但是,一代神醫,徳術兼備,一生救人無數,今rì就此殞命,想來自是令人感慨,唏噓不已。
待得傍晚回到家中,叔父面sè哀傷,坐在堂屋長吁短嘆,喝著悶酒。吳冶想起今rì在店中所聽言語,心知華神醫依然斃命。叔父見得吳冶歸來,說道:「冶兒,你過來。」吳冶應聲過去坐下。吳押獄嘆了口氣,仰頭喝乾杯中酒,無比感嘆的道:「世間事大凡如斯,好人不長命。關公如此,如今華神醫也是這般下場。」吳冶為叔父所感,想起世事艱辛,自己向來rì子清苦,也是不勝唏噓:「叔父說的極是。想當今天下亂世,儘是小人得志,英雄卻是無為。哪裡還有天理公道在?」吳押獄道:「冶兒,這你可錯了。小人免不得有得志之時,英雄卻也少不了氣短之rì,豈可一葉障目,以一斑之貌而窺全豹?」吳冶道:「叔父說的固然在理,然想當今天下,即使關公,華佗神人之輩亦不得善終,何況平庸之人?」吳押獄道:「你只知關公,華佗,卻不見五虎大將只去其一,神醫之學亦可流傳於世。」說到這裡,吳押獄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肩頭的責任,想來神醫的託付,也給這樣的小人物心中注入了無比的信念,感受到神醫一聲心血盡在於此,自己有義務將它傳承下去,以期造福世人。「冶兒,我們肩上的責任不可不謂重大。神醫的心血可不能就此斷送在我們的手上。」其實往常的吳押獄怎會有這樣的思想意識?但是人在遇事之際,往往會有不同於尋常的表現,這也是人之常情。吳冶本就仰慕華神醫之名,對此自然也是毫無異議。吳押獄接著道:「我已辭去獄中職務,過的兩天就將攜神醫之書,離了此地,另往他處尋求託付之人。你是願同我前往呢?還是就在此地安生呢?」吳冶道:「小侄自然甘願隨伺叔父左右。」吳押獄道:「好。那你明rì也去辭了店中之職,後天我們便啟程出吧。」吳冶問道:「不知我們將要去向何處呢?」吳押獄道:「自然是去蜀中。那裡卧虎藏龍,又是劉皇叔治下,匡扶漢室,順應天數。想來華神醫也不希望自己的醫書流傳他處。」吳押獄說著伸手拍拍吳冶肩膀,道:「冶兒,你這幾rì觀摩神醫醫書,可曾有什麼心得沒有?」吳冶拱手道:「小侄卻有些許體會。神醫果然非比常人,字字珠璣。小侄這幾rì觀看醫書中《練起篇》,照著書上所寫,每rì清晨和睡前吐納調息,果然神清氣爽,血脈通泰。」吳押獄捋著鬍鬚,哈哈笑道:「不然怎麼叫神醫呢?」吳冶也笑道:「這還得多些叔父關照。不知小侄今夜可否再借書一觀?」吳押獄道:「自然可以。現在就跟我去取吧。天時不早,我也該睡了。」說著仰脖喝完杯中酒,起身向卧房走去。吳冶跟在他的身後,心中有些迫不及待,這幾rì看神醫之書,獲益匪淺,已然有些上癮之態。
叔侄兩來到吳押獄的卧房,吳冶在外面候著,叔母可能在內,自己貿然進屋,於禮不合。吳押獄剛剛進的屋內片刻,吳冶就聽的他大叫起來,聲音甚是惶恐不安:「哎呀,我的書呢?」吳冶站在門外,心中也是不安,猜想醫書可能已經被盜。吳押獄又叫道:「冶兒,你進來幫忙找找。」吳冶這時才走進屋內。卧房不大,吳冶無暇顧及房內擺設,直接看向房門左手邊的床。這時床上已被吳押獄弄得很是凌亂,他仍在床上翻找不停。吳冶猜想叔父肯定是將醫書放在棉被下面了。吳押獄側過頭來問道:「你可向人提起過關於醫書的事么?」吳冶搖頭道:「小侄不敢。」吳押獄停下手中動作,肯定書不在棉被下面了,自語道:「那可奇了,沒人知道我有醫書啊?」突然想起什麼來,跳下床,想屋外跑去。吳冶跟著他出來,見他直接向後面廚房跑去。
吳押獄一路跑進廚房,看見夫人吳李氏正蹲在屋子zhongyang一個火盆前面燒著什麼東西。吳李氏聽的聲音回過頭來,火光印在她的臉上。吳押獄暗道不妙,心裡有如驚雷砸開一般,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她後背衣衫,一把將她扯在地上。吳李氏大聲嚷嚷起來:「你幹麼?」火盆裡面燒著的果然是一本書。吳押獄踢翻火盆,雙腳在書上踩個不停。吳冶也跑過來幫忙。踩息了火,吳押獄連忙撿起書來看。果然是華神醫的《青囊書》,被燒的只剩下殘缺的幾頁了。吳押獄憤怒的將書投擲在地上,拽著吳李氏的衣襟,將她從地上拉起,一個耳光扇將過去:「看你個潑婦乾的好事。」吳李氏見平時對自己忍氣吞聲的丈夫這般暴怒,心中也有些害怕,但是她平時在吳押獄面前作威作福慣了,向來欺負丈夫懦弱老實,嘴硬道:「這害人的東西燒了才好呢。」吳押獄見她仍是嘴硬,更加憤怒,一腳踹下去:「我叫你燒,我叫你燒。」吳李氏躺在底下打滾,嘴裡叫喚道:「哎呀,打死人啦。就為一本破書,就要打死人啦。沒有天理啊。」嘴裡不停的嚷嚷叫喚,全然不覺自己之過影響何其深遠。吳冶站在一旁看著叔母這般情狀,心中也是厭惡不已。眼光觸及地上被燒毀的《青囊書》,遺憾之情不可言狀。他俯身撿起地上幾頁殘片,認出是練氣篇中的幾頁留存了下來。此時表嫂聽的叔母叫聲也跑了過來。見此情狀詫異不已,叫道:「爹爹。」岳父平時被岳母欺凌慣了,不知今rì所為何事,這般毆打岳母。若是平rì,吳冶早已上前去勸阻,今rì他卻恨不得也上前去踹上兩腳。看見表嫂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樣子,再看看叔母像是要被打死了,自己實在不能再袖手旁觀,於是上前去一隻手拉著叔父,軟語道:「叔父,大錯已然鑄成,打死了叔母也是於事無補,算了吧。」吳押獄大嘆一聲,甩開他手,道:「想不到,神醫一生心血還是毀於我手。」看見吳冶另一隻手上拿著幾張殘片,睹物傷神,就想要搶過來撕掉算了,反正留著也是無用,徒惹傷心而已。吳冶連忙阻止:「使不得。」吳押獄道:「你還留著這勞什子幹麼?」吳冶道:「留個念想也好。」吳押獄仰頭大嘆,轉身走去廚房。
吳李氏躺在兒媳的懷裡呻吟,看著丈夫離去,又開始罵了起來。吳冶心中厭惡,向她拱拱手,道:「小侄告辭。」轉身也出了廚房。
第二rì清晨。吳冶昨晚和叔父商量要辭去店中工作,但此時神醫《青囊書》已然被毀,不知叔父又作何打算?吳冶還是一早去辭了店中工作,掌柜的一再挽留,吳冶一心要去,自然也留不住。回到叔父家中,見叔父也在收拾細軟。上前問道:「不知叔父接下來作何打算?」一夜之間,吳押獄好像老了幾歲,本來一生平淡,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盼頭,卻毀於一旦,一晚上不能入睡,悔恨不已,怪自己平rì里教導無方,讓這潑婦無法無天。他神情頹喪的道:「我已不想留在此地,還是如昨天的打算,去到蜀中再說吧。」吳冶道:「小侄也辭去了店中工作。就和叔父一道吧。」叔侄兩都有些失落,誰也不去提《青囊書》之事。默默的收拾了東西就往蜀中前去。吳李氏昨夜被丈夫痛毆,心中不忿,一直對吳押獄冷言嘲諷,吳押獄懶得理她,任她在一旁嚷嚷,心中只是厭惡,不去接她的話茬。
匆匆數rì,一行人來到一處小鎮,前方不遠就是許都了。連rì來的奔波,幾個人都是滿面風塵。在鎮上一架小客棧住下,洗漱,休息一晚之後,第二天,他們又上路了。吳楊氏畢竟是年輕女子,哎打扮,趁在小客棧之時,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換上一身整潔的衣物。到得許都城郊,遠遠的一隊官兵騎著馬賓士過來。幾個人站在道旁,讓官兵先過。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守城的官兵。那群官兵剛剛要馳過吳冶他們身邊,為一人卻勒住了馬,停了下來。那人騎著馬退了兩步,在吳楊氏身邊停下,然後笑著道:「小娘子相貌不錯啊。跟了官爺去吧,包你吃香喝辣,舒舒服服的當個少nainai。」說著伸手就來拉吳楊氏的手臂。吳楊氏大驚失sè,向後一退,避了開去。吳押獄在一旁懇求道:「求官爺高台貴手,放過小媳吧。」那官兵哪裡理他,躍下馬來,抱住吳楊氏就往馬上放。吳楊氏掙扎不停,卻哪裡抵得過這個久經戰陣的官兵。其他的官兵在一旁起鬨。吳李氏嚇得在一旁不敢吭聲。吳押獄心裡也害怕,鼓起勇氣要去搶回媳婦。那搶人的官兵拔出刀來,一刀砍在吳押獄的脖子上,吳押獄一身不吭,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就此殞命。吳冶見叔父被殺,本來有些害怕全變成了憤怒,決心和這一夥強人拼了。大叫著衝上前去掐那官兵的脖子。那官兵來不及將刀從吳押獄的脖子上撥下來,一腳踢在吳冶的下顎。吳冶被踢得暈了過去。
待得吳冶醒來,那群官兵已經離去,叔母和表嫂也不知去向,只有地上叔父的屍體還在。他心中悲憤不已,含淚將叔父就近埋葬。他跪倒在叔父簡陋的墳前,一股怨氣無法宣洩,想這亂世之中,人命竟是如此卑賤,彈指之間命赴黃泉,還無處說理。天sè漸漸暗了下來,也不知自己該去向何處。叔父都已經死去,蜀中自然是沒什麼好去的了。那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呢?心裡沒有著落,想著想著,就在叔父的墳旁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