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歡迎下次光臨人間

「歡迎下次光臨。」

望著一群剛放學的高中生有說有笑的離開，江胤嘆了口氣，把玻璃門上的牌子換成「暫停營業」。

來與他換班的王玖和韓宗佑已經到了，江胤對這兩個小夥子的工作能力很放心——儘管只是大學生，他們兩個干起活來可一點都不比自己差。

跟兩人簡單的交流了幾句后，江胤脫下了便利店的員工外套，從櫃檯桌底下拿出了自己的大衣穿上。

「好好乾，你們兩個第一次值夜班，可別讓我失望。」

「是，江哥！」兩人同時立正，就像士兵面對著自己的長官，但臉上卻掛著笑容。

江胤在通勤記錄單上寫下交班時間，看著記錄單上與自己一起工作的另一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關切，在對方那一欄打上了鉤。

「她應該好些了吧……」

江胤走進庫房，各類商品的存貨在這裡被擺放的整整齊齊。但在庫房的最深處，一套桌椅的出現卻顯得有些突兀。一個身著便利店制服的女生趴在桌上，暖橘色的燈光下，頭頂豎起來的幾根髮絲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庫房門帶動了掛在門框上的風鈴，清脆的響聲在小小的空間里回蕩。趴在桌上的女生動了一下，很快就挺起身子。她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藍白相間的制服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寬大，袖口垂下，手臂輕輕搖晃著。平日里工作時她經常這樣做，只不過現在看起來顯得有些無力。

江胤走了過去，摸了摸女生的額頭。在燈光下，他的眼中滿是溫柔，女生胸前名牌上的「何汐」二字格外顯眼。

「感覺好些了嗎？」

「嗯……好很多了，就是感覺有點餓……」

「你呀，」江胤輕輕地揉了揉對方的頭髮：「想吃什麼？回家了我給你做。」

何汐原本有些惺忪的睡眼瞬間發出光芒：「糖醋排骨，水煮魚，椒鹽蝦，還有……」

「停停停，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這麼晚了怎麼給你做這麼多菜？」江胤拿起紙擦了擦何汐的嘴角：「真是，這麼大了睡覺還流口水。」

「幾點了？」何汐自己接過紙擦著。她有些茫然，環顧庫房卻突然想起庫房裡根本沒有時鐘。

「王玖和韓宗佑已經來了。」

「這麼晚了？」何汐線條優美的眉毛皺了起來，江胤可以明顯的看出對方眼神中的不滿：「為什麼不早點叫我？我還是可以工作的。」

「你發燒了，現在應該休息。」江胤微微一笑：「我怎麼能夠讓自己的女朋友帶病上崗呢？」

何汐對著這套深情的言論直犯噁心，提起拳頭就向江胤砸去。

「別別別……別打了，趕緊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了。」

等何汐收拾好東西，兩人一起走出庫房。儘管動作極快，但江胤還是看到了站在櫃檯里的兩人連忙收回去的手機。

「雖然夜班客人比較少，但手機什麼的還是少拿出來比較好。」

「是！」王玖和韓宗佑都不敢看著江胤的眼睛回答，他們這位店長平時看起來和藹可親，認真起來的樣子總感覺有些嚇人。

「我可是會看監控的哦……」

兩人一陣頭皮發麻，他們此時都有些後悔主動申請當夜班了。

「你們店長開玩笑的，」何汐挽著江胤的肩膀：「他哪次說要看監控真正看過？」

兩人一臉不信的樣子，他們總覺得這是店長和店長夫人想要聯手整他們。

「好了，認真工作！我們走了，明天中午我們再來換班。」

「店長再見！」

江胤和何汐走在人行道上，他們身邊的就是臨海大道，臨海市的城市主幹道。可能是因為臨近郊區，來往的車流很是稀疏。這裡有著城市裡難得的寧靜，兩人在街道上無聲地走著，路燈昏暗的光照下忽然飄過了幾片雪花。

「下雪了……」

「下雪了……」

江胤能感覺到何汐縮了縮脖子，轉頭就看到了對方脖頸上因為冷而泛起的紅暈。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遞到何汐的手上。

「什麼東西？」何汐有些奇怪，她一時半會兒想不起這樣的小盒子里應該裝什麼。

「我給你買了條項鏈……」

「項鏈？」何汐正好看到了盒子上那個昂貴的品牌名稱：「多少錢啊？」

「別管多少錢了，你先試試。」

江胤把項鏈從盒子上拿出，雙手繞到何汐頸后，輕輕地把項鏈圍在她的脖子上。車輛的遠光燈照來，照亮了寒夜中兩人的身影，雪花飄落，兩人的臉都有些微紅。

「怎麼樣？」江胤打量著何汐脖子上的項鏈，他對自己的眼光有著充足的自信。

何汐沒有立即回復，她拿出手機給自己照了照：「你要我說實話嗎？」

「當然要實話！」

「嗯……可能是我理解不到它的美，」何汐覺得自己已經說的足夠委婉了：「我感覺還不如披條圍巾。」

「呃……」江胤在心裡吐出一口老血：「這樣嗎？」

「不過還是謝謝啦！我想想，這可是你送我的第七十七個禮物呢。」

江胤沒想到對方會記得這麼清楚，他感覺心裡瞬間湧起一股暖流。

「那你還要繼續戴著嗎？如果實在不喜歡可以把它摘下來的。」

「當然要繼續戴著，這可是你送給我的……」

江胤嘴上應著，手上卻已經拿出手機查看圍巾的價格。

「晚上到底吃什麼？我餓得快走不動路了。」

「嗯，我想想。」江胤想起家裡已經空空如也的冰箱：「家裡好像沒有食材了，今天晚上就在外面吃吧！」

「不要告訴我又是麻辣燙……」

「麻辣燙怎麼了？有肉有蔬菜，我還能給你搞出海鮮來。一樣是吃的，怎麼就吃不了了？」

…………

兩人走到一個十字路口，他們的家就在路的對面。紅燈閃爍著，那鮮紅的小人就像在尖叫，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江胤看向身邊的女孩：在她的黑色口罩和帽子之下，是一種成熟中透著些許稚氣的臉。她的手正搖晃著，就像是在撫摸雪花，想要給這冰冷的存在送去些許溫暖。

「你冷嗎？」

「有點……」

「如果你實在冷的話，我可以給你織一條圍巾。」

「你還會織圍巾？」何汐有些驚訝。眉毛上揚，充分的表達了她的不相信。

「我可以學……」

「好，」何汐笑了起來。燈光之下，這淺淺的微笑顯得格外動人：「我等著你給我織的圍巾……」

話音未落，何汐看到馬路中間有兩輛車撞到了一起，直接沖入了對向的車道。隨後眼前便一片白光，這白光逐漸刺眼，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由遠及近的衝來。

何汐看不清任何東西。恍惚中，自己被一股力量推開，緊接著就聽到一聲悶響。視覺緩緩恢復，她看到了一個人形的軀體向不遠處飛出，然後重重的落在地上。她清楚的聽到了骨骼破碎的聲音，這是生命的絕唱……

在意識墜入黑暗的前一刻，江胤聽到了一個女聲的呼喚，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對往事的回顧之中，他隱約聽到了一句奇怪的話語：

「歡迎下次光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