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雪花與紅色圍巾

夢境中，何汐行走在一片雪地之上；四周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只有深不可測的黑暗。天空中仍飄著雪花，時不時颳起一陣猛烈的風。她又將大衣裹緊了些，艱難地向著前方沒入黑暗的白色前進。

她為什麼要前進，何汐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在前方黑白兩種顏色的交界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吸引著她不斷向前——儘管不知道吸引她的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但她仍願意向著未知前進。

被雪鋪滿的道路兩旁突兀地豎立著一排路燈，猶如純白紙張上的幾痕筆跡。它們長短相同，間距相等，在突兀中顯出些許難以察覺的規律，一路延伸至遠方的黑暗，卻無法使黑暗消失。它們所散發的雖然是橘光，卻無法讓何汐感到任何暖意。雪花在燈光下密密麻麻的飛過，光線不斷散射，反而更讓人感到寒冷。

沿著路燈的光跡前進，何汐不敢停下在這裡，除了路燈再無其他任何參照物的世界里，任何一次的停頓都有可能讓自己迷失方向。回過頭，背後沒有留下任何腳印，可自己卻實實在在的踩在雪地之中，就連雪被擠壓所發出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可這雪還沒有大到可以瞬間將自己所留下的腳印填充上的程度。

何汐周身泛起一股涼意。不必多想，她仍朝著黑白之間前進。

風雪似乎又大了些，何汐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帽子上此時已積累了無數雪花，但寒冷又讓她抽不出手來將其打落。環繞脖子的紅色圍巾上的雪花少一些，但融化的水珠紛紛融入了何汐的衣物之間，這一絲一毫的侵蝕著她身上的熱量。

燈光下，這條紅色的圍巾顯得格外突出。大風吹過，原本看似柔弱不堪的雪花在風的作用下變成了利刃，在何汐露出在外的面龐上留下了划痕。而同樣是在風的作用下，紅色圍巾不受控制的兩條「尾巴」正在狂舞。從遠處看就像一簇掙扎的燭火，在風雪中張揚著自己的生命力。

前方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遠看看不出任何特徵，似乎正在向前移動。燈光浸沒在黑暗之中，那人背對著自己，在背景下顯得毫不起眼。

何汐有些想追趕前方的那道影子，但自己越發難以移動的身體讓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己的四肢此刻就像被寒冰侵入一樣沉重。

那道影子在黑暗中微微起伏，何汐逐漸能看清對方的些許特徵：那人身著深灰色雨衣，雨衣下擺垂落到膝蓋處，讓人看不清腿的活動。像是在前進，又像是在後退……

詭異的燈光下，一人正向另一「人」追去。人沒有奔跑，「人」也沒有加快腳步，仍在慢慢的挪著。四周遙遠的黑色又黯淡了些，吸引著光墜入其中。人與「人」都覺得黑暗離自己更近了些，開始產生對未知的恐懼。

何汐離那人越來越近，她也看清了那人的樣子：個子不算很高，女性的特徵還沒有完全出現，可能是個初中生。長發披落在肩上，在這漫天雪地中，蒼白的小腿上沒有任何遮擋，上面還有幾道明顯的傷口。就像是被雪花撕裂開的鵝絨。

從那人身邊走過，何汐回頭試圖看清那人的臉。可就在她看清了那深灰色雨帽下的那張人臉時，她第一次對自己的眼睛產生了懷疑……

在那女孩的臉上充斥著各種情緒。狂喜、憤怒、悲傷、恐懼、厭惡……無數種情緒將她還算清秀的面部鮮明的劃分成了數個區塊。但將這零散的表情拼合起來，所呈現的竟是一抹淺淺的微笑。

更讓何汐感到驚訝的是，

透過女孩的怪異表情，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記憶被攪動，何汐想起了自己的親生妹妹。但是……自己面前的女孩怎麼可能是她呢？她自從在一個雨夜失蹤之後，已經五年沒有任何消息了啊！

深灰色的雨衣之下，女孩仍穿著一身校服。露出的皮膚上留著一道道血痕，似乎是被繩子所勒出來的。頸部留著一條明顯的縫合線，似乎是有人將她的腦袋縫合了上去。消瘦的不成樣子的身體即使是套上雨衣也不顯得臃腫……何汐對眼前的女孩愈發覺得熟悉。這種感覺超越了生死，屬於靈魂上的相吸。

何汐深陷於震驚之中。她無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撫摸對方的臉頰，卻被對方不著痕迹的躲開了。女孩似乎並不想讓他人接觸自己，就算是比自己更年長的靈魂。

何汐沒有注意到，四面的黑暗開始聚攏，速度慢慢變快，最後也變成了對光明與潔白的一次奔襲。

女孩的頸部吸引了何汐的注意。剛才在深灰色雨衣的遮擋下，她沒有發現對方也圍了一條紅色圍巾。款式同自己的一樣，只是在黑暗的迫近下愈發顯得猩紅。

道路兩旁的光源逐漸隱沒，黑暗聚攏的中心就是何汐！

在面前的女孩被黑暗吞噬的一瞬間，何汐終於從失神中掙脫。她想要呼救。但轉眼間，她同樣沒入了無邊的黑暗。

一切回歸了平靜，風雪聲仍在這個世界回蕩。混沌開始在這世界中穿行，孕育著下一次的輪迴。

漂泊在黑暗中的何汐對這個世界的最後印象，是自己的紅色圍巾與一片雪花。在幾乎不可見的燈光渲染下，那雪花邊緣顯得極為鋒利，似乎即將切斷那生命內在的美麗綢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