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桃

清早上起來天還沒怎麼亮，老人開始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外面已經很熱了，家裡更熱，熱氣聚集在危房裡根本散不出去，又不能打開大門。外面的蚊蟲跟吸血鬼一樣，只要讓它們進來，咬的你渾身上下都是包，那時候你會嫌棄自己怎麼就長了兩隻手。

我也沒睡了，不捨得睡。吃過早飯，老人真的要走了，我跟在他的後面送他，不是送他，是我想和他在待一會兒，賴一會兒！

「你什麼時候再來？」老人還沒走，我就又開始盼著他什麼時候來了

「過幾天再來！」

「過幾天？」我又問。

「過兩天！」老人答道。

老人的嘴裡的「過兩天」並不是兩天，這是我們家鄉話，具體幾天是不知道的。我們離他的小船越來越近了，已經看到小船就停在閘子口那裡了！

「那就兩天，今天不算，明天一天，後天一天，大後天你就要來了！」我把時間說的很準確。

老人笑著摸摸我的頭：「呆丫頭！外公把家裡的活幹完，等下一批桃子熟了我在給你送來，大概要十五天，半個月左右。大後天我再過來，也沒東西帶給你吃啊！你媽媽幹活去了，你在家別玩水，把弟弟照顧好，在家裡燒飯注意火，夏天乾燥知不知道？」

「嗯！我都知道，你教的我都會！我不玩水，也不讓弟弟玩水，水裡有水鬼。燒好飯，把灶門口灑點冷水。起風打雷的時候把家裡的電視拔掉，開水放到弟弟夠不著的地方去，茶壺裡每天都要有茶葉水！我都記住了！」

我看著老人上了船，看著老人解開船上的繩子，看著小船越走越遠！

我爬上閘子口坐在上面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看不見為止。

我捨不得啊！

老人種的桃子可以從初夏吃到寒冬。

五月份有水蜜桃，可以撕皮的那種，這種桃子一身的毛，皮也很薄顏色粉嫩粉嫩的。味道香甜，我那時侯還住在老人家家的時候，一般都是坐在樹底下吃的，吃到飽再和老人回家。吃一個摘一個，想吃哪一個就摘哪一個！

六七月份是大白桃，個頭很大，一個可以吃到飽。大白桃總是讓我認為是沒熟的，它的皮是白粉粉的那種，只有桃尖一抹紅。所以每次摘桃子我都會問外公，這個熟了沒有啊？後來我就不摘了，也就不問了！大白桃的肉也是白色的，水分沒有水蜜桃的多。但好在桃肉清脆甘甜，正好解暑！

八九月份就要吃我最喜歡的艾紅桃了！那個桃子熟了后非常妖艷，紫紅色一片，從里紅到外，紅的都要滴血一樣。它們的果形很好看的，圓圓的，大小均勻。這個是老人種的最滿意的桃子，每到這個桃子成熟時，我和老人都會摘一些送給左右鄰居，送給村裡的人。那是侯我都不捨得吃，可老人仍會挨家挨戶的送上門。

那時候我一直不明白老人為什麼要這麼做，老人說：他在保護這幾棵桃樹，只要桃樹在，就都有桃子吃！這個道理我是後來才明白的，真正意義上的明白！

十月分是黃桃，青皮黃桃。也是一個大塊頭，一顆桃樹掛滿了桃子，正好桃樹又是歪在池塘邊上長的。越長越歪，每次這個桃子熟的時候，老人都要把河裡的水放掉一點，不然桃子都要洗澡！這個桃子熟了老人也是到處送人，因為一旦熟后就會炸開，炸開了不摘回去吃就會引來小蟲。這個黃桃鳥都不吃，太酸了！所以那個時候真箇村裡的人都在喊牙酸，又不好不要，總不能只吃甜桃，不吃酸桃吧！尤其是左右挨著的鄰居，他們經常跑到外公家門口看看黃桃樹上到底還有多少桃子，怎麼吃了這麼多還沒下市！

冬天寒風凜冽，所有的樹都光禿禿的頂著寒風發抖。小冬桃是個犟脾氣，它就是要掛在枝頭跟寒風對抗到底，灰不溜秋，乾癟癟的一個個掛在那裡，冬雀落在枝頭也懶得去啄一口。又是我跟老人站在樹下，一個打一個撿，差不多半籃子就回家。用溫水洗一下，再把皮削掉，坐在火盆旁邊，咬一口下去，除了冰就是甜，是真的甜。這個桃子老人從來不送人，我又問老人為什麼不送？

老人說：「這個桃子命苦，生在寒冬，又長得不好看。如果送給他們的話，知道這個桃子也就知道它有多甜！不知道這個桃子人以為我們把不好的東西給他，他們也不會珍惜的，很可能還會扔掉！那不是可惜了！」

嗯！我知道了！我又咬了一口，還是好甜，靠近桃核的桃肉是鮮紅色的，原來這個桃子的紅是從裡面透出來的！

我和老人圍著火盆一連吃了好幾個，我還想再吃的，老人不讓。他說這個桃子寒氣太重！

我坐在閘子口晃動著兩條腿！等桃子，等船，等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