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魚尾巴

「媽媽！明天我不想去舅舅家，我想待在家裡！」

「隨便你。」

我知道我的這一句話其實就已經讓她生氣，我在期盼她也許真的生氣了，就真的不讓我去了！

正月初二的早上，每年都要去舅舅家的，我坐在桌子上看著他們在穿鞋子穿衣服。

「姐姐不去，我也不想去！」我的弟弟開口了，也徹底激怒我們的媽媽。正月初二是她回娘家的日子啊，我不該這麼不懂事的！

到了，我們一家先到的，大家都很高興，也很熱情。廚房裡傳來各種魚肉的香味，卻一點也叫不醒我肚子里的饞蟲。老人的靠椅擺在堂屋的一邊，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也不會礙大家的事。那件軍大衣鋪在椅背上，靠在上面一點都不涼。媽媽常說這件大衣臟，從來不洗，不僅是媽媽她們都這樣說！

她們不知道，我也不想和她們辯解這件衣服到底有多「乾淨」，我是說不上話的，她們也不會聽我說話，所以我就不說。時間久了她們就說我是個悶葫蘆，跟我唯一的小姑一樣呆！

我躺在靠椅上，看著他們在門口說話，他們衣著光鮮，滿面春風。老人不是，老人跟往常一樣，什麼都沒變。老人也在外面看著他們說話，偶爾被人喊道他也只是對他相視而笑，他現在也不再多說什麼話了！我看著他心裡猜想：他應該也想靠在這張椅子上看著他們談笑風生吧！可他現在是家裡的長者，有許多人要來給他拜年的。我始終看著老人，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他在外面笑，我在家裡笑！

外面更熱鬧了，她們來了，最時下流行的穿著。她們的嘴巴好甜，她們一一打過招呼，甜美的笑容是那麼的討人喜歡。老人在外面繼續整理他這幾天從別人家門口收集回來的廢棄爆竹。

他要把這些厚紙做的爆竹一一拆開，拆成一個一個的小圓筒，然後再把底部的黃泥巴抖落出來，在用腳將紙圓通踩扁，最後碼在一起用繩子捆好！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繁瑣複雜，只要拆下一個爆竹身上臉上全都是黃色的土灰。大家都不讓他弄，也罵了他，說了他，嫌棄他，可是他們忘了他是老人啊！

我看著他們從屋外走進屋內，他們帶來了陽光，刺的我眼睛生疼。我不能再躺著了，見過我的阿姨，見過我的姨夫。即使我不太喜歡我的姨夫可一年一次的招呼是要打的。做女兒的都會圍著自己的母親轉，她們陪著我的外婆在灶屋裡說這話，我想我以後也會這樣的女兒。

舅舅從外面拜年回來，他身上也是帶著陽光的，也是刺的我眼睛睜不開！我喜歡，崇拜的舅舅啊！你那麼聰明怎麼就這麼偏心呢？怎麼就這麼偏心呢？

舅舅回來了，她的姐姐都從廚房出來看看這個讓人驕傲的弟弟。我不能再坐在那椅子上了，我也不想站在她們的中間，我向老人走過去，老人看著我笑了，把屁股下面的板凳遞給了我！我沒有幫他一起弄爆竹，他不會讓我弄的，他捨不得！

家裡好熱鬧，都在笑，尤其是他們笑的更高興！老人看了抬頭朝屋裡看了一眼，我也朝屋裡看了一眼！

「你舅舅給她們買的是什麼？」老人問！

「我不知道。」我低著頭！

「她們考試考的好，你舅舅獎勵她們的！」

「嗯！我知道！」

「外公現在老了，沒錢給你買……！」

「外公！以後我自己買，不用別人給我買。」我趕緊打斷老人的話，現在我已經很羞愧了，尤其是老人還沒有說出來的話，我怕老人說出來我會消失在他的面前！

「對！這就對了，以後想要什麼就自己去買，咱們不指望別人。」

老人笑了，我也笑了。

吃午飯了，滿滿一桌子人，桌子很大，我們都圍在一起吃放。外公緊挨著我坐，他們都在搶著說話！他們都在說掙了多少錢？考了多少分？我一樣都沒有，也一樣都拿不出手，他們也從來都不問我。

外公給我夾了魚尾巴，青魚尾巴！

老人說：「別說話，慢慢吃。別說話，聽他們說話，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一年又一年，直到老人不在坐在我身邊，青魚尾巴始終都在我的碗里，只是換成我的筷子去夾。

老人說過：「自己要吃魚尾巴，就得自己去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