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暗流
第二日荀悝和顏煊來看她的時候,她還躺在床上,聽顏煊說昨日里殿上發生的事,別的沒記住,只知道四爺替她說了話還有那八個巴掌屬實過癮。顏煊又說她休養了幾天可以重新回宮伴讀,近一個月都不會看到唐素雲的。鴻儒又囑咐荀悝去看看青楠,免得她擔心。
沒想到的是下午顏熠竟也來看她了,她有些錯愕和不自然:「六爺怎沒和我哥他們一同來?」
「我之前有事,怎麼,不願意單獨見我?」
鴻儒訕笑:「怎麼會呢?我對六爺可是懷有無比的感激之情的。六爺這幾次三番地救我幫我。」
「你倒是知道我是你救命恩人,那尋死的時候也不知會我一聲,我之前可以費了多少心思才保住你的命。」
「六爺這番為了證明我清白,都暴露了自己之前的行蹤,我也就不瞞六爺,我並沒有真心尋死。」
他目色探究地望著她:「我就說你這麼惜命的人,捨得去投湖?那你這麼做為什麼?」
「一來想四爺能有一絲憐憫之心能為我作證,二是唐素雲那丫頭不能隨隨便便放過她。」
他目色探究地望著她,最後淡然道:「有件事雖不想告訴你,但也還是要告訴你。四哥確實有幫你作證,但不是在你投湖的消息傳去之後,而是之前。」
鴻儒有些詫異地望著他,片刻才收回視線,微微皺眉,看來自己真的不夠了解顏煜,也許他知道這件事對她的重要性,所以不忍傷害她,又或許是愧疚於之前的事,才如此作為補償。
見她眸子里的情緒太過複雜,顏熠打趣道:「怎麼,你喜歡四哥?」
像是被戳中心思般地詫異望他,又不知自己對現在的顏煜算不算喜歡,良久答道:「六爺想太多。」
「那就好。」顏熠的這句話別有意味,惹得鴻儒有些許不自然地望著他,便見他一副得逞了的表情:「你即便是喜歡他,怕也難有好結果。」
鴻儒不再說話,後來才想到另一件事情:「那你提起你出現在那裡的事了怎麼辦?你不是說不想讓別人知道嗎?」
他望著她:「所以你寧可自己委屈,也不肯向唐素雲她們說我救你的事?」他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目前看來,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聰明人要分得清輕重主次,以後別隨便委屈自己,替別人求全。」
她笑地明媚:「你怎麼能算別人呢?」
他目色清明,眼底有說不清的情緒,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她繼續言笑晏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被她耍了這麼一下,他嘴角一抽,半晌不無尷尬的笑了笑:「是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不得以身相許嗎?」
她笑地清淺:「如此說來,太醫院的醫者們想來是有很多妻妾的。」
顏熠:「.....」
鴻儒在家裡修身養息了四日,第五日終於熬不住了,便帶著婉婼偷溜了出去,結果還未到杏花樓,天忽然下起了一陣急雨,兩人慌慌張張躲到一處店鋪內,這店鋪比想象地大,而且別有洞天,前廳是各式的書法字畫,然後是一條不短的長廊,長廊兩旁也是字畫,其中的畫作栩栩如生,山水風景,窈窕美女,數不勝數,鴻儒一邊欣賞著畫一邊向內走去,竟看到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年坐在一處雅亭之中,他專心致志地畫著畫,鼻尖還有蹭上的墨汁,鴻儒走到他什麼竟也沒有發現,等到他完全畫完,鴻儒才感慨道:「少年好功力啊!」
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定不會相信這樣一幅畫出於一位少年之手。
那少年微皺著眉:「你是誰?怎麼走這裡來了?」
「我避雨,走著走著就走這來了,小公子,這是你家嗎?」
他搖頭:「我只是在這裡作畫。」說著,收起他的話,便準備離開。
這樣一個少年,淡定自若還帶著微微的冷酷,一張姣好的面龐雖未長開,但將來肯定也是一個翩翩公子,若是再大點肯定十分符合她的審美標準,重要的是,生的好看也就算了,還如此地有才華!
她笑:「你看我第一次進這家店便遇到了你,不就是緣分嗎?」
那少年打量著她,便聽她繼續道:「小公子你今年多大了,家裡可定下什麼親事了?」
那少年有些難以理解地看著她,感覺像是受了驚嚇,又像是碰到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一樣,抬腳便要離開。鴻儒忙追了過去:「我家裡有個小妹,生得很是標緻,與你年紀也算相當,你若是不嫌棄,定個親事如何?」
那少年走的更快,甚至雨還沒停就跑了出去,跑了很遠還不忘回頭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了她一眼。
婉婼淡淡道:「你嚇到他了,姑娘。」
鴻儒搖搖頭:「定個親而已嘛,有什麼好怕的?」
「主要小姐你的表現,」她欲言又止,「太過殷切。」
鴻儒深刻自我反省:「是嗎,那我下次見他,委婉一點好好聊聊。」
婉婼微微搖頭,怕是難有下次了。
鴻儒剛到杏花樓,偏巧遇到剛剛從裡面出來的子規,兩人皆有所詫異,鴻儒問他:「六爺在這裡?」
他搖頭:「不在。」說完,微微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把手裡的燒鵝給她:「今兒爺讓我來買個燒鵝說是給姑娘送去,怕姑娘在府里無聊嘴饞。眼下見到姑娘正好,便直接交給姑娘好了。」說完,將那已經包紮好的燒鵝放到她手裡,然後便告辭離開了。
鴻儒看看手裡的燒鵝,又看看子規的背影,感慨道六爺真是善解人意。
鴻儒養病的日子著實瀟洒了幾天,每日里最多的就是練字。回宮以後想著沒有唐素雲來添堵也舒心不少,見到青楠以後幾乎是飛奔著過去想著給她個擁抱,結果被她甚是嫌棄地推開了。
她委屈:「你說我都投湖了你都不關心關心我?」
「我和你自小一起長大,還不了解你?先不說這麼點事,而且理還在我們這邊,根本不至於你尋死,再說,你要當真想死怎麼著也得給我留封書信吧?」
鴻儒扼腕,下次做戲,總要做全一點才是......
鴻儒與青楠去見薛貴妃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顏煜和顏焜,請安以後顏焜問她身體可好些了,她只道是好多瞭然后便望著顏煜。
他也看著她:「你有話要說?」
她確實有話要說,比如唐素云為何會知道她的事,可這兩日她想了好多次到底該不該問顏煜,不問,她心有癥結,問了,又怕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明明已經想好,這件事就此不再提起,畢竟他替她說了話,她沒立場怪他,可如今當真遇到他了,一股子委屈的衝動正叫囂著她去闖禍,果然,她開了口:「謝四爺幫我作證。」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四爺之前遇到我的事,可曾與七公主說過?」
他沒回答她,只是目色冷清地望著她:「你覺著呢?在你眼裡,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說完還沒等她回答,便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顏焜跟在後面,走到她身邊時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解釋道:「這件事怪我,我之前嘴快,和玳瑤提過一嘴你,是因為我以為四哥看上.....」他話說到一半又轉了話題,「可當時並不知道你是薛家小姐,誰知後來會變成這樣,你竟然如此想四哥,你可知道,當時我們剛剛知道你真實身份時,四哥就告訴我,之前遇到你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包括玳瑤,你如今怎麼可以懷疑四哥!」
鴻儒心底一片凄涼,終究還是她錯怪他。想起一起在豐平鎮的時候,雖然之前總覺著他過於清冷,可不得不說他待自己也算好,唯一讓她心生隔閡的怕就是他當初沒有選擇親自來救自己吧。
如此看來,她也是挺記仇的。
唐素雲被關以後,鴻儒在宮裡過得很是舒心,當然,要是能忽略玳瑤就更好了。這日鴻儒從御膳房帶了點點心回來時,顏煊正和青楠下棋,不過說起他下棋的技術,和青楠學刺繡有的一拼。
見她進來,顏煊忙求救:「你快幫幫我,我好像又要輸了。」
鴻儒調侃:「你若下棋下不過她,實在不行和她比刺繡吧。」
「什麼意思?」
「意思是,若是比刺繡,也許九公主不是你的對手。」
青楠撅唇,十分委屈。鴻儒拿出之前托霍啟準備的藥膏,半跪在青楠旁邊,等她老實伸出手后便細心給她塗藥。
顏煊見她手上細細的傷口,有些不解:「怎麼弄傷的?」
鴻儒:「兵器啊。」
「什麼兵器?」
她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一邊桌子上的針線。顏煊瞭然:「這也算是兵器?」
鴻儒繼續調侃:「但凡能傷到人的都是兵器」,又笑著去看青楠:「是吧,九公主?」
青楠毫無感情地呵了兩聲,便聽顏煊問鴻儒:「那你呢,你學得怎麼樣?」
她嘴角一挑:「不至於扎到手。」她又側頭瞟了一眼棋盤,能將五子棋快下成圍棋也是不容易。
顏煊臨走之前說起過幾天有個熱鬧問要不要去湊,兩人皆明確表達了願意的態度。原是千翎族今日傳來消息,欲在幾日後出使我雲羲國。屆時聖上會帶著各皇子和部分大臣迎接並同游。聽說同游的地點定在木陀山,那裡皇家的獵場,地貌廣闊,距離皇宮也很近。到時沒準還可以帶著她們兩個狩獵也說不定。
青楠興趣十足:「我們能去嗎?」
他笑道:「你想去很簡單啊,你到父皇那撒個嬌,這種事,提一嘴父皇就能同意。」
她看向鴻儒:「那她呢?」
「再多提一嘴嘍。」
事實證明,青楠的確受寵。
千翎族的使臣所來當天,宮裡舉行了隆重的宴請,鴻儒也被准許回了丞相府,雖說沒見到千翎族的人,但是離開皇宮時聽顏煊講,帶頭的是兩位皇子和一位文官一位武將。臨走的時候,鴻儒還與青楠玩笑,說這種人盡量離遠點,萬一皇上一時心血來潮用她去聯姻,可就麻煩了,嚇得她鴻儒剛走,便告了病在鳶和宮休息。
去木陀山的前一天晚上,鴻儒閑來無聊,想著去見薛沛,問他自己是同他前往,還是該和荀悝一起。結果還未見薛沛,便在別院的外面,看到薛遠山的隨侍帶著太子走了進去,鴻儒覺著這個時間,太子還上門,必然是有和要事,也不知心裡怎麼想的,竟偷偷跟了過去。
書房門口沒有人,守門的人在別院門口,鴻儒從側門繞到書房的窗口,正好聽得到他們說什麼,只是聽完覺著從腳底涼到心頭,雖然語言有些婉轉,但她還是聽出了他們的意思,他們說之前僥倖被四爺逃了,這一次可以利用這次獵場除之後快,否則他查的事,早晚會威脅到他們。
鴻儒手涼腳涼地回到自己別院的時候,無雙喚她她也沒有反應,只是坐在自己的梳妝台前讓恐懼侵蝕自己,也許這就是真正的宮斗。婉婼見她狀態不對,便將無雙叫了出去,留她一個人靜靜。
她如今雖與顏煜並不算親近,可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是與她曾經朝夕共處過的生命。如果她沒猜錯,之前顏煜受的埋伏應該就是太子的人,更確切地說,是太子和她哥的共謀。
以前她就所聽來說,猜測她爹應該是太子立場上的人,可諸多表象,好像並非如此,或者說,真正站在太子立場上的是薛家的大少爺薛遠山,而她爹雖不明立場,卻是明顯知道薛遠山這其中行事,但並未乾預。
鴻儒雖不知他們這次的計劃,但很明顯,肯定是在獵場上有所動作,可眼下,她既想保住顏煜周全,又不能傷害到薛家,謀殺皇子,是謂大罪。她也不知坐在那裡多久,心裡才有了主意。是的,她不能跑去告訴他,說太子和她親哥哥要害他,那就只能用別的方法,來給他個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