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幾人思量揣心意
顏煊歸來這天,城裡布了不少官兵,幾位爺和太子殿下及一些人皆來相迎。鴻儒在顏煜身邊見到楚墨,便開始尋覓逸晗,卻沒見到,後來好一會兒才在人群后隱約見到她,依舊一身男兒裝扮。也不知為何竟不跟在楚墨身邊。
她剛想去跟她說點什麼,便見到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騎著他的紅棕戰馬凱旋歸來,行於隊伍前方,遠遠地,一點點靠近,確實,消瘦了一些。他下馬上前,先是向太子問了好,太子拍拍他的肩,誇了他許多,又向其餘幾位爺一一問了好。鴻儒一直看著他,也沒說上什麼話,見他也望向自己,做了個手勢,他竟也明白,然後便被眾人擁簇著進宮去復命。鴻儒沒再跟著眾人,只是與荀悝說,她會在杏花樓等顏煊,讓他待他從宮中出來之時,邀他赴約。等到這邊人散的差不多,鴻儒便想先去杏花樓等著,一轉身便見逸晗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鴻儒很是欣喜:「我剛剛還想去找你呢,你怎麼總是一身男兒裝扮,跟在世子身邊可還好?」
逸晗見他也很是開心,於是笑道:「我很好,你今日怎麼也在這裡?」
「我來迎十爺,跟你說啊,」她又湊近了她幾分,像是說什麼悄悄話一般:「除了你和青楠,在這裡,他應該算是我最好的朋友。」
趁著眼下無人,鴻儒說:「我之前就想尋個法子將你約出來,我聽她們說,十五的時候,姑娘家會到寺廟裡祈福還願,到時我會帶公主到城外的玄清觀,到時你可有空前來,我正好有些禮物要送與你。」
逸晗說,好。
鴻儒在杏花樓等得有些無聊,她一早親自包好的九十九個湯餃放在那裡也有點軟趴趴的,好在沒過太長時間,子規便匆匆趕了過來,說幾位爺和太子正在趕來的路上,讓薛姑娘提前有個準備,這委實有些突然,幾位爺和太子一同前來,確實不曾在她的計劃里。應該是有什麼緣由加上眼下又無法,她雖有些不情願可也只得認命地準備著,便候在了隔壁的房間里。等到聽倒隔壁陸續傳來聲音,子規才趁著沒人注意來請她過去,走進一看確實出人意料,來的倒是齊全,她向太子和幾位爺以及一旁看好戲的青楠一一行禮問了好,便聽到顏焃得意道:「今天我們書院宴請我們得勝歸來的同門,承蒙各位哥哥們賞臉,一起來助了興,今日吃什麼隨便,九弟我請客。」
鴻儒不動聲色地坐在荀悝旁邊,很好,現在請客也變成別人的了。
太子打趣道:「哎,做哥哥的在這兒,哪有你花錢的道理,再說今日也算是我們打擾了你們同門相約,實在是多日不見十弟,想念的很,左右都是自家人,今日我請客,你們這些同門以後有的是時間再聚。」
顏焃也不再推託,還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鴻儒趁他們聊天點菜之際得空溜了出去,這餃子好不容易包好了,沒有不煮的道理,這煮也得是自己親自來,她看那邊菜上的差不多,這邊便開始煮起餃子。那大廚也是提前打點好的,倒是留個不錯的場地出來,她囑咐小二先把餃子端過去,自己才又走進廂間,進去之時正好聽到他們討論這餃子,說什麼皮薄肉厚,湯汁也鮮,以前在杏花樓倒是不曾吃過這種口味的。她進來的時候顏熠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又對旁人說道:「大概是來的新大廚做的吧。」
鴻儒坐在位子上,看了顏煊一眼,示意他吃面前的餃子,不知他有沒有猜到是她做的,嘗了一口笑道:「味道確實不錯。」鴻儒很滿足,繼而吃自己的。
幾個人正吃著,便聽到顏熠半低著頭,悶哼一聲,筷子上還夾著一個吃了一半的餃子。聽到聲響,眾人紛紛望了過去。便見他慢悠悠地,從嘴裡吐了個碎銀子出來。
這不能怪鴻儒,本著吃到錢代表吉利的想法,她才找了個大小適中的碎銀子放進去,再說,這本來是給顏煊準備的,怪他運氣太好,才自己吃到的。
太子剛要發作,說什麼誰這麼大膽,竟敢在食物里包裹這種東西,剛要抓人問話,鴻儒笑道:「太子息怒,是我對不住六爺,是我讓那廚子放的。」
一聽她如此說,太子才緩和了臉色,問她怎麼回事。
鴻儒想了想,便扯道:「那廚子聽說我們這是接風宴,說什麼按習俗在裡面包錢幣代表吉祥,問我可要包一顆,我也就許了,這銀子還是我給他的呢。」說著,笑著看向顏熠,打趣道:「六爺既已沾到了吉祥,銀子就還給阿儒吧。」
顏熠將那銀子放在手裡,笑道:「既是我吃到了,那便是我的了,哪有還給你一說。」
鴻儒咬牙切齒,那明明該是顏煊的.......
太子忙出來笑著圓場:「就一錠碎銀,也值得你們如此。」又看向鴻儒:「你若是想要,到時候本宮給你準備更好的便是。」
這話的潛在意思有些明顯,鴻儒委實受寵若驚,而且是真驚,於是笑道:「阿儒也不缺什麼,就是跟六爺開個玩笑。」
其實餃子里包銀子這件事鴻儒想做,卻著實有些為難。大銀子放不下,碎銀有些寒酸,本來和青楠兩個人計劃了一些,諸如放什麼的。青楠說放珍珠。鴻儒擔心會被卡死。青楠說放玉,鴻儒托腮,開水煮玉是不是有些奢侈?於是最後,她們成功地還是放了碎銀......
接下來大家又聊了許多,不過鴻儒很少搭話,只是一邊安靜地在那裡挑著魚刺,一邊猜想著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有眼前這齣戲,不過她大致也猜想地到,既是子規提前來的,再加上顏炤之前的話,應該是六爺他們故意不想讓別人,或者說不想讓太子知道今天這些都是她準備的。她對顏煊雖說是朋友之誼,可以太子的心思,難免不會多想。想必帶青楠來,也是已經想好了打著學堂的名號。鴻儒有些好笑,這是什麼奇怪的組合......想著想著,不經意間鴻儒已經挑好了一小碗的魚肉,由於剛剛太子的一些話聽得她食不知味,且有些鬱結於胸,所以看著那碗魚肉委實沒了吃下去的心思,東看看西看看,不動聲色地將魚肉小碗推到了顏煊面前,小聲說著:「多吃點。」
顏煊沒什麼過多的反應,她既挑好了,他便心安理得地吃著,但這場面被旁人不經意看去,就不一定不會多想了,比如前一秒還在談笑風生的顏熠,此時多少便有了點笑不下去......
一餐過後各自散去的時候,鴻儒也沒多留顏煊,主要是想著他跋涉歸來,肯定很疲憊,便囑咐他好生回去休息,又悄悄和青楠說了明天玄清觀見面的事。青楠便跟著顏煊和顏炤一起回了宮裡。覺著顏熠在旁邊一直也沒說要走或是要去哪,總覺著他一會得來跟她說點什麼,再加上剛剛太子的表現,可她實在不想理這些事,正好四爺和八爺也未離開,她想了想,尋了個借口,帶著無雙和婉婼便先溜了。顏熠皺眉望著她離開的方向,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第二日鴻儒是最先到玄清觀的,又十分真誠地去祈了福,這邊正拜的認真,便聽到身後青楠略有調侃的聲音:「這是在求姻緣嗎?」
她回頭笑著望她:「我這是在求姻緣晚一點。」
鴻儒將之前「搜刮」來的三人份禮物的其中一份交給逸晗,說是作為信物,是她們情誼的象徵。又在旁邊四處走了走,鴻儒問逸晗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她們可以陪著,逸晗便說起,自己想買兩幅字畫裝飾房間。偏巧回去的路上在觀外不遠處遇到一處賣字畫的,旁邊各種吆喝聲,唯獨這賣字畫的公子顯得格格不入,超凡脫俗。之所以形容他是公子,是因為那確實是個風流倜儻的年輕人,一身白色長袍,端坐在一處方桌之前,顯得十分淡雅,額間兩縷青絲垂下,低著頭,好似十分認真地在畫著什麼,鴻儒走近一看,他竟是在畫眼前的的景象,栩栩如生,十分真實。
鴻儒三個人十分有默契地沒有打斷他,靜靜地等他畫,一邊感慨於他的才華,一邊腹誹他不適合做生意的樣子。半晌,他終於將目光落在三人身上。他放下筆,淡淡開口:「三位可是要買些什麼?」
逸晗問道,可有何適合掛在房間里的畫作。
他挑了兩幅花草之畫遞了過來。
雖說沈長楓也愛書畫,閑來也會做一些,但鴻儒不得不說,眼前的作品,每一件,都很出色。
青楠問:「這些都是你畫的?」
面前大大小小,足有近三十幅作品,他道:「都是我和我弟弟完成的。」
什麼人,會在街上賣自己的作品,想來,大抵是有難處吧。他穿的衣服不似貴族子弟的綾羅綢緞,是很普通的棉布長衫,卻是十分乾淨,好似不染凡塵。這種情況也不好問人家是否有何難處,為何不去參加什麼科舉考試,見他也沒有多聊的樣子,逸晗便挑了兩幅適合的付了錢。鴻儒在逸晗挑的時候,一直在看著角落裡的一把扇子,扇子是半散開的,上面提有兩行字,這字飄逸清秀,古話說,字如其人,能寫出這樣的字和這樣的句子的人,一定也是鳳毛麟角,不可多得。寫的是:幸之所得,此後兩難忘,求而不得,從前皆已矣。
感受到她落在那幅字上的目光,那公子也微微怔愣,忙收起那把扇子:「這是我之前寫的,也不知怎的一起帶了出來。」
鴻儒有些遺憾:「所以?這個是不賣的?」
他看了看扇子,又看向鴻儒:「往來之人大都買些畫作,這字也是我有感而發,沒什麼審美的價值,不值錢的。」
鴻儒淡笑:「既是有感而發,那便也算志同道合,我著實喜歡你的字,和你這兩句話,你若是當真不舍,我也不強人所難,但若是覺著不值得賣,那大可不必,我既開口問了,就說明是認可它的價值的。」
他眉頭舒展,還帶有淡淡的笑意:「不過寥寥幾字,兄台若是喜歡,也算知己,我便送與你好了。」
鴻儒沒想到怎麼就變成送給她了,不過現在執意給錢的話,反倒有點駁了他的面子,她思量了片刻,笑道:「我都說是認可它的價值,你此時不要錢,倒是貶低了它的意義,不過說起來,確實不好定義它的價錢,」鴻儒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差不多有一節手指長的,之前本打算喪心病狂包在餃子里的橢圓玉墜遞給他:「這對我來說是一件藝術品,你的扇子對我來說也是藝術品,我覺著用來交換最為合適不過。只是公子的藝術品是加工過的,而我這只是一小塊普普通通未經雕琢的素玉,只怕公子會嫌棄。」
他看看那塊玉又看看她,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皺眉道:「我這其餘山水畫作也不過碎銀幾兩,區區一幅字公子便用玉來換,倒顯得我無良奸商一般。」
「公子此言差矣,這玉若是拿去賣了,可能換些小錢,若不賣,便只是一件裝飾品,而我也說了,它對我來說便和這把扇子是一樣的用處,且不如這扇子更得我心意,況且素來有一字千金之說,公子也不宜妄自菲薄,說不定哪一天,這字水漲船高了也不一定,那時倒是我趁火打劫了。」
青楠在旁邊一愣愣地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十分感嘆的樣子,好在那公子最後可能也是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說辭,便收下了那枚玉。臨別前得知,公子姓顧,具體叫什麼還不知道,不過想想顧這個姓氏聽起來就十分地有文化底蘊。
顏煊此番得勝歸來,立了戰功,再加上年紀也合適,聖上特意下了旨,賜了處別院,這幾日一直在有人收拾,倒是快可以入住了,太子打趣說是要顏煊做東請吃酒,還說要請百裙坊的花魁來表演,顏煊也應了下來。宅邸剛布置好,顏煊便帶著鴻儒參觀了一番,倒是古色古香,皇上也賞賜了不少裝飾的東西,很是大氣十足。
參觀完以後,顏煊又說有樣東西要送給她。等到鴻儒看見那件所謂的「東西」以後,有些瞠目結舌,實在是太可愛了!那是一隻一身雪白的小奶貓,通體順滑,在顏煊懷裡怯生生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