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過去了
李賀陳開口,彬彬有禮,先做了介紹,然後要求去李輝靈前弔唁。
苗英勇沒辦法不答應,但寸步不離,生怕梁憶他們要逃跑似的。
沈鑫鑫皺眉,壓低聲音在梁憶耳邊說:「這人吃相難看。」
梁憶看了一眼沈鑫鑫,心想:是不是他和李輝比較熟,所以替他在抱不平?
苗英勇防備的問:「你們說什麼?」
梁憶回答:「沒什麼,我們都很難過,同事一場,年齡也差不多,沒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幕。」
苗英勇「哼」了一聲。
梁憶走到苗英秀身邊,問了問後續安排,需不需要幫忙這類,苗英勇又不耐煩起來。
梁憶對這個人的印象也愈發差了,但見苗英秀不時看對方臉色,也沒有辦法,問:「關於李輝的事情,調查結果出來了,我們坐下來談?」
「我、我哥一起。」苗英秀說。
「好的。」梁憶回答。
梁憶三人,跟著苗英秀進了一個小房間,苗英勇最後進來,手裡拿著一把菜刀。
李賀陳看看梁憶,手放在褲子口袋上,露出電話的輪廓。
梁憶微微搖頭。
李賀陳問:「你這什麼意思?基於我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我們需要第三方在場,才能繼續溝通。」
「什麼第三方、第四方,我不懂,反正要是你們敢忽悠我妹子,我就不客氣!」苗英勇說。
梁憶知道,說服苗英勇是不可能的,於是對苗英秀說:「我們是李輝一個公司的,是同事,現在來和你溝通,是我們的工作,但是,我們這三個人,沒有害李輝,對吧?」
苗英秀點頭:「我知道的,我哥就是擔心,沒事的。」
梁憶搖頭:「李輝出事那晚,我們誰都不知道會出事,現在這裡有一把刀,待會兒萬一有什麼沒說明白,會不會出事,誰又知道呢?我知道你哥哥是關心,但是說實話,他這個樣子,我很害怕。我們三個本來是好意,早點來告訴你們公司那邊的消息,但我們不是來找事情的,如果知道是這樣,我們就不來了。」
「不來我就去你們公司!」苗英勇說。
「可以的,那你看你們什麼時候空,直接來公司談吧。」梁憶站起來。
「你敢走!」苗英勇舉刀。
李賀陳拉著梁憶,對苗英勇說:「你把刀放下,衝動解決不了問題。」
梁憶對苗英秀說:「對不起,大姐,這架勢我真的害怕,你們還是回頭去公司吧。」
「哥,你別這樣!」苗英秀站起來,「人家的確沒害我家的,人家就是來工作的,你把他們嚇走,那以後誰還來談啊?」
「妹子,你可別給他們騙。」
梁憶繼續對苗英秀說:「大姐,你看我們還沒說話,就被他說成是『騙』,要不我們這會兒就先走了,反正公司賠的錢已經定了,誰來談都一樣,但是您哥哥這樣,我也是個打工的,可不想今天回頭命丟了或者缺胳膊少腿的。」
李賀陳也說:「是啊,就當我們是同事,來弔唁李輝,我們就先走了。」
苗英勇瞪著眼睛。
梁憶問他:「你到底去不去公司?」
「去!」苗英勇說。
「那你就讓我們走啊。」
「……」苗英勇不知怎麼回答。
「哥,你先出去。」苗英秀推著苗英勇往外,「你先出來,聽我說。」
兄妹倆出去商量了,李賀陳罵了一句難聽的,梁憶選擇忽略。苗英勇拿著刀站在這裡,的確不妥,所以才故意那麼說,好讓他離場。
沈鑫鑫往外看了看,悄悄問梁憶:「我們走嗎?」
「等等吧。」
「不是,那人就是個瘋子,說不清的。」沈鑫鑫有點急,「在公司,我們會安全,或者報警,有個警察在會好些。對,我來報警!」
「先等等。」梁憶嘆了口氣,待會兒看到賠償數字,苗英勇就滿意了。
苗英秀再次進來:「不好意思,家裡出事,我哥心情不好。」
沈鑫鑫:「心情不好拿我們撒什麼氣?我們招你惹你了!」
「對不起啊。」苗英秀態度完全不同。
梁憶開口,打斷沈鑫鑫:「那我們就說說話,關於李輝。」
「對,我丈夫他在你們公司工作很多年了,你們公司要求高,他一直壓力很大,前一陣子也想著要換工作的,沒想到突然出事……」苗英秀流下眼淚。
沈鑫鑫:「壓力大?他之前休了一個月,工資一分沒少,這叫壓力大?」
「正因為壓力大才休假的。」
梁憶從桌上抽出一張餐巾紙,遞給苗英秀,問:「你是他愛人,他身體情況怎麼樣?」
「身體?身體很健康啊。」苗英秀回答。
「我們這裡,有一份他的體檢報告,還有一份精神科檢查報告,你先看一看吧。」梁憶把材料複印件遞給她。
苗英秀的眼中有慌張,但沒有驚訝,說明她知道李輝有抑鬱症。
梁憶:「李輝休假,這才是原因吧。」
「那、那也是因為壓力大。」苗英秀堅持說。
沈鑫鑫說:「壓力大,是需要證明的,你怎麼證明?」
「他都跳樓了,還不是壓力大嗎?」苗英秀說。
梁憶對沈鑫鑫使了個眼色,開口對苗英秀說:「李輝的意外,是工作原因還是個人原因,公司有調查、討論、定性,今天我們來,不是和你爭論這個的,給你看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李輝的身體情況,但是,有一點請你放心,不管什麼原因,公司對於這件事,都會合法合理的給予補償。」
「是不是錢不受影響?」
梁憶看著苗英秀,說:「你可以這麼理解。」
苗英秀「哦」了一聲,就不再堅持工作壓力大了。
梁憶突然有點同情李輝,但轉念一想,人家不需要自己的同情。
接下來,李賀陳拿出準備好的第一份協議:「這份協議,是合法角度,按照相關法律法規,這是金額。」
「我不懂這些,我拿給我哥看看。」苗英秀說。
「他也不見得懂吧。」沈鑫鑫說,「李輝為錢煩得要死,要說壓力,是錢的壓力吧,你哥哥做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
梁憶知道,沈鑫鑫是不吐不快。這傢伙也有意思,苗英勇在的時候,一個字不說,對著苗英秀,倒是滿腔正義感。
李賀陳拿出準備好的第二份協議:「這是公司合理的角度,合情理,李輝是老員工了,我們很遺憾他發生這樣的事情。剛才梁副總說不論什麼原因,補償金額不受影響,是因為這個數字足夠高。」
沈鑫鑫又說:「你知道他有抑鬱症吧?要是早點說出來,就不會有今天,你和你哥哥有沒有責任心?現在還在這裡……」
「沈經理。」梁憶打斷他,「你讓她自己想想。」
沈鑫鑫不說話了,轉頭看窗外。
梁憶看了看苗英秀,對方的眼睛全在那個數字上。
「我拿給我哥看看。」苗英秀再次要求。
「可以,協議有律師看過,如果今天簽字,款子三天後能到。」梁憶說。
沈鑫鑫:「哦,如果你哥還要更多,告訴他沒有了,我們不是來忽悠的,所以沒有準備更多的協議,玩討價還價的把戲我們不做。如果他不願意,那後續我們就走司法途經,說實話,您這位哥哥,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再來了。」
梁憶補充:「走司法途徑,至少要好幾個月的時間,結果不會比這個更高了,而且,走司法途徑公司就會請律師,律師費自然要從裡面扣掉的。一般來講,走了司法途徑,公司最後給的就是法律要求的補償,數字就是第一份協議上那個了。」
苗英秀點頭出去了。
李賀陳皺眉,有點擔憂,低聲說:「大多數人的心理,有個討價還價會舒服些,我們這樣,不知效果如何?」
「他哥欠了一屁股債,急用錢。」沈鑫鑫說。
梁憶點頭:「錢很誘人。」這是關鍵。
過了一會兒,苗英秀進來,口氣緩和:「梁副總,你看我們家裡這情況,李輝沒了,後續我真的很困難,公司能不能再照顧些?」
「說了沒有討價還價的,一條人命啊,又不是買菜。」沈鑫鑫皺眉,「剛才都說了,你聽不懂嗎?你把李輝的命當什麼!」
「他已經死了,我也是沒辦法的。」苗英秀流淚,「他死的時候,也沒想到我……嗚嗚嗚。」
「他就是被你和你哥逼死的,要不然他就不會跳,有抑鬱症也不敢說,你說,你和你哥沒責任嗎?」沈鑫鑫生氣。
「砰!」門被踢開,苗英勇怒目而視:「我有什麼責任!他跳樓是在公司跳的,又不是在我家跳的,你說明白,我有什麼責任!」
沈鑫鑫一哆嗦,梁憶拉了他一把,讓他順勢坐下。
李賀陳趕忙開口:「沈經理和李輝關係好,對他的事很難過。」
「那也不能亂說話。」苗英勇說。
「行了,都不說別的了,這樣吧,這兩個數字,還有問題的話就提出來,我們可以再解釋一遍,然後你們自己考慮,簽字還是走司法,是你們自己的選擇。」梁憶說。
「我不管,我去你們公司,看你們給不給說法!」苗英勇說。
梁憶有點想笑,又覺得悲哀,說:「也行,這也是你的選擇,對公司而言,現在是顧念老員工,但是鬧事的情況下就不一樣了,我再次說明一下,這是法律底線,公司賠付這個金額就是合法的,你們越鬧,反而對公司越有利,你是聰明人,應該想得明白。」
「有利?你騙鬼呢!你們公司死人了,曝光你們!」苗英勇說。
「第一,公司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沒有隱瞞,相關部門的上報已經做了;第二,公司的補償合法合理,不怕被人知道。」梁憶想了想,補充,「反過來,你們希望別人知道嗎?知道李輝的抑鬱症?知道家裡的事情?」
苗英秀拉住她哥哥,問梁憶:「簽字后,三天就能拿到錢嗎?」
梁憶點頭。
苗英秀咬牙:「那我簽字。」
苗英勇看看她,沒有再說話。
三個人離開李輝家,沈鑫鑫回頭看了一眼,最後進了電梯。
「怎麼會有這樣的家人。」李賀陳說了一句。
其實,梁憶注意到,苗英勇踢門進來的時候,戾氣已經比之前小了很多,說明他對錢是滿意的,生怕最後這筆錢少了、沒了,至於苗英秀,看到那個數字眼睛都直了。
從一進門開始,梁憶就沒有感覺到家人對逝者的悲傷,出門的時候,倒是感覺到了竊喜。
「李輝真的很可憐。」沈鑫鑫說,看了一眼梁憶,「不好意思,我剛才失態了,我就是為他不值,有這樣的家人,連自己的死都要利用。還好,我們沒用文總說的方案,不需要,也不值得。」
梁憶點點頭:「都過去了,我們也幫不上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