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英雄難過「美人」關
再有幾個月,我便要及笄了。
阿諾哥哥和公子都沒辦過冠禮,可他們卻決計給我辦一場。
這幾日,過了午時阿諾哥哥都會去拜訪楊大姐,討教笄禮該有的禮節和物什,細細記了一長串。
楊大姐雖然是從商的,但她從前也是秀才家的女兒,幼時的教養禮儀也還記得,每次她回憶起從前,面上總是如染了朝霞般燦爛,似重現了昔日盛景風光。
「小鈴兒,及笄后便是大姑娘了,可以許配人家了。」她上前撫了撫我的頭髮,甚是愛憐,「我剛及笄不滿二月爹娘就給許配了人家,可惜呀,夫君去的早,我也未曾和他留下一兒半女,」她終是回過神,咧嘴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鈴兒這樣乖巧伶俐,相貌靈秀,以後定是能覓得如意良人的。」
「覓得如意良人?」我有些犯迷糊,可我不認識誰啊,如何覓得。
於是轉頭問阿諾哥哥:「你和公子可有心儀人選了?可想好何日給我定親了?」
他木木的提著筆,抬頭硬想了一會兒,皺起眉頭反問道:「怎麼……怎麼是我們給你定呢?」
「不是姻緣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你們是我長兄,自然由你們定啊,」我拉住楊大姐,「楊大姐家不也是爹娘做的主么?」
楊大姐伸手拍了拍我的小臂,輕聲問:「那小鈴兒,有沒有心儀之人呢?雖說男女間不可有私情,但咱們這地兒,沒這麼多破規矩。若是看中了,心悅於誰,只管讓媒人上門來提親合字就是了。」
阿諾哥哥點點頭:「就是啊,鈴兒自己如何想才是重要的。你日日走街串巷,就沒遇上歡喜之人?」他說罷微微皺起眉,嘴角卻隱隱上揚。
「你比我大這麼多不是也沒遇上,」我擰了一把他的袖子,忙不迭道:「你還有臉笑我啊。」
他怔住,蒙起眼無奈地搖頭笑著,嘆了口氣:「我們景府,真是沒個中用的。」
確實,三個人,活了這麼多年,居然能閉塞成這樣,也是……
主要是公子,明明是有姑娘愛慕的啊,偏偏自己敗光了姻緣。
不中用,真是不中用。糖喂到嘴裡也不吃。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啊……
楊大姐捂嘴笑起來,看我和阿諾哥哥沉默的挨在一起,活像兩棵焉巴的草。
「誒,我記得,那個一直來找你玩的小公子,」楊大姐突然拉過我的胳膊,認真道:「那個,不是挺好?人長得也俊,我瞧著他定是對你有意思的。」
我的腦子卡殼了一下。
誰?什麼小公子?什麼找我玩?
我和阿諾哥哥雙雙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哎呀,你倆都傻了呀!」她狠狠一拍大腿,「那個小子前段時間幾乎是日日都來,上午來了下午來,在你們府門前的石凳上一坐就是半天,有時是坐到太陽落山了,夜裡才回去,走前還不忘給你們的府門口掃掉塵灰和落葉呢。」她拉過我的手,掌心摩挲著我的手背,「想必,是盼著我們鈴兒,寤寐思服,輾轉難眠呢。」
嚯,楊大姐用的這什麼詞啊!實在是毀人清譽!
雲珩不就是貪玩,日日想來找我放風箏嗎?怎麼被她說的……嘖。
如此這般肉麻啊……
面前這倆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奇怪笑容……我打了個寒戰,感到全身的毛髮悚立,趕緊隨便找了個理由逃之夭夭。
剛出府門,迎面撞上一個人長立在景府門口。手舉在空中,卻躊躇著不敢敲門。我定睛一看,嚯,今日的路真是走窄了,正是那位被人編排的天花亂墜的可憐人!
可我心裡的彆扭勁兒還沒過,竟鬼使神差地抄小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了茶館。
冷靜下來之後,我開始好奇自己為什麼要躲他。是啊……我們倆做錯了什麼……他做錯了什麼……
難道說我真的,對他有什麼壞心思?
不過也是,雲珩長得白凈高挑,眉眼俊朗柔和,又熱心善良,的確讓人喜歡呀!
可我這是,這是在垂涎他的美色嗎?
不不不,我可是很看重他的品性的!
……
人心真是奇怪,我也摸不透自己在想什麼。
谷伯在櫃前撥著幾顆算珠,時不時抬頭瞥我一眼。
「鈴丫頭遇上什麼事了?」他「哼哧」笑了兩聲搖搖頭,「今日不太對。」
我撐著頭,覺得事情一團漿糊,越想越亂,嘆道:「唉,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突然停了手上的活兒,愣了一會兒,樂呵起來。
「老朽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
我從座位上彈跳到他面前:「哎呀谷伯!我馬上要及笄了!」
他顯然被我嚇了一跳,懵在原地。小符兒是個沒正形的,在旁一邊嗑瓜子一邊說風涼話。
「及笄?!」他驚訝地轉過頭和我對眼兒,隨後又耷拉下一天沒幾個時辰能睜開的眼皮,「那就及笄咯。」
「及笄!」我敲了敲桌,鄭重其事地說道:「及笄后就要成親了!谷伯,您是這兒最年長的,一定親身經歷過!」
他愣了一會兒,繼續撥動手裡的算盤,「沒有過。」
「不會吧?」我跟小符兒異口同聲地說道。
谷伯皺了皺眉頭,凹陷的皺紋像是要鐫刻進骨頭。「老朽不關心這個。不過,我倒是真見識過,英雄難過美人關。」
對哦,谷伯是不在意兒女情長的事,他平日里談的也多是民生實事,這樣心繫天下應該去當個官的,當掌柜真是有點屈才。
「谷伯,您以前是做什麼的?」我搶了一把小符兒碗里的瓜子,「不會一直給人當掌柜吧?」
他瘦小的身軀震了一下,接著胡亂搪塞了我們一番就去給客人上茶水了。
「真沒趣。」小符兒也起身將抹布往肩上一甩去招呼新來的客人了。
「客官幾位?來,這兒坐。今日先生不說史,講的是《牛郎織女》,您要些什麼……」
「真沒趣。」我趿拉著身子,打算回府。
回身的時候,瞥見地上有塊黑黑的東西,就順手撿了起來。
一個像鐵塊一樣的玩意兒,上面用刀雕刻出的奇奇怪怪的花紋,中心是烏血色,什麼東西封在裡面,像個琥珀。
肯定是小符兒這傢伙,不知道哪條路上撿的垃圾。
我放回櫃里,手指嫌棄地在抹布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