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殯儀館在郊區,離學校不遠,坐車過去半個小時。
一路上,三人都默契地沒開口。謝灼想牽著宋蕎的手,卻發現枝枝坐在兩人中間,只好無奈轉頭看窗外一晃而過的風景。
宋蕎在心裡盤算著怎麼跟枝枝說沒辦法照顧她的事,但不管怎麼說,結局都只有一個,附加的條件再多,枝枝最終還是要回到她媽媽身邊。
三個人心裡裝著各自的事,等車在殯儀館門前停好,謝灼習慣性地下車給她開門,就聽見司機在前面說了一句:「這才過完年就到殯儀館,姑娘,家裡出事了?」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宋蕎本想敷衍過去,剛準備開口,就聽見坐在身邊的枝枝說了一句:「我爸死了。」
好像是很值得炫耀的事一般,小女孩說完之後臉上還帶著點笑意,直接讓司機冒了一身冷汗。
以為是碰見了靈異小說的段落,連忙趕著他們下車:「十五塊五,給了錢趕緊走吧。」
謝灼偏頭撇了枝枝一眼,沒說話,給了錢下車,剛準備給宋蕎開門,就看見她自己拉了車門走了下來。
枝枝緊緊跟著她身邊,門才關好,司機急著踩油門,一溜煙兒,車就飛快衝了出去。
「以後再有人問宋文德的事,不要急著這麼說。」宋蕎看著只剩下個殘影的車尾牌照,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枝枝連忙低下頭,小聲道歉:「對不起。」
宋蕎腳步一頓,這唯恐她生一點氣就不要她的小心翼翼的警覺,倒是讓她更不知道怎麼開口說不能照顧她的話了。
倒是謝灼兩步走到了她跟前,自然牽起她的手,像是發現了她的顧慮一般,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沒事。」
這聲沒事看起來說得莫名其妙,但宋蕎知道原因,心裡綳著的那根弦鬆了松,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走了一些流程,又辦了一些必要的手續,三人在骨灰存放室外面等著領骨灰。
殯儀館的人不是很多,來來往往的人臉上表情大都沉默嚴肅,氣氛也被帶動的沉重安靜。
等到工作人員從窗口將宋文德的骨灰盒遞出來的時候,宋蕎伸手去接,下意識說了一句謝謝。
工作人員頓了頓,他干這行挺多年了,遞過去太多的骨灰,不是沒見過冷漠的人,但是面前的女人卻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家屬都要特別。
不管是恨也好,難過也好,哪怕是開心也罷,人死的時候家屬總有反應,在他眼裡看來都是正常不過的情緒。
但是她太漠然,這種漠然甚至連冷漠都不算,她臉上平靜到讓人覺得沒有任何感情,像是一個木偶一般麻木。
那聲謝謝,像是道歉一般,好像這骨灰盒裡裝著的人來到這裡,就是一種莫大的罪孽。
「節哀。」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但女人並沒有再回應他,等他說完這一句,就抱著骨灰盒轉身離開了。
謝灼和枝枝在不遠處的休息區坐著等她,見她抱著骨灰盒走過來,謝灼連忙站起來去接。
骨灰沒什麼重量,但盒子卻是沉甸甸的。
宋蕎一路抱著走過來手連抖都沒有抖,遞給謝灼之後,她看著眼前的少年,眼睛里才灌進一些情緒,再無麻木與淡漠,是一種平靜的溫和。
她放下了嗎?謝灼是不知道的。
但他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心情應該是輕鬆的,但是談放下,談和解,卻又是不可能的。
不是誰都可以跟過往的痛苦和解,更別談放下。
當心裡的陰影已經產生,只要身處的地方有一點光明,它就會一輩子躲在你的身後。
「骨灰你打算怎麼辦?」他輕聲問。
如果宋蕎打算給宋文德買一塊墓地安葬,他想自己可以幫忙。
但他沒有說出自己心裡想的下半句,因為他隱隱約約覺得她有自己的打算。
果不其然,宋蕎並沒有給宋文德買一塊墓地的想法:「先放學校,等枝枝的事忙完,陪我去個地方。」
他答應著,沒來得及問她去哪裡,枝枝就走了過來。
小女孩跑過來第一句,就是指了指謝灼手裡的骨灰盒,「這個,能給我一點嗎?」
謝灼一頓:「你要這個幹什麼?」
「我想把他的骨灰,扔到廁所里。」枝枝誠實地說著,一雙眼睛充滿了期待。
小姑娘的恨衍生出來的惡意聽著純粹,但又讓人心驚。
謝灼不敢再想宋文德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能讓她這麼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他並沒答應:「他已經死了,不管再怎麼折騰他的骨灰,他也不會再覺得痛苦了。」
「他不存在了嗎?」枝枝問。
宋蕎也跟著附和:「他曾經存在過,但現在,他已經不存在了。」
枝枝有幾分不敢置信,像是難以接受:「那他做的那些事呢,也隨著他的消失而消失了?」
「枝枝,人的死亡,就如同一盞油燈。油盡燈枯之時,即使是將盛放它的燈具碾成灰燼,也跟那抹曾經發亮的火光無關了。」宋蕎的聲音很沉靜,她是對著枝枝說的,但卻又像是跟自己說的,「他做的那些事當然沒有消失,但是你通過這點骨灰報復不了他,如果你真心想要報復他,就要拚命讓自己活得出彩,用自己的行動去證明,那些他曾經在你身上做過的事,都沒辦法影響你,定義你。」
枝枝似懂非懂,最終問了一句:「那這骨灰你怎麼辦?」
宋蕎的視線落在那個被黃色布條包裹的木盒子上,像是想到了什麼,冷漠地開口:「他自有他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