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跨年
跨年那天,錢鳳生入土為安。
董力可能是終於良心發現,在一個周六的早晨突然給沈峭打了十二萬,說是給他補上這麼多年的工作提成。沈峭盯著屏幕里的那條簡訊發獃,直到程斯蔚從浴室里出來,沾著水汽的手搭著他的肩,問他:「怎麼了?」
「董力給我打了十二萬。」
「是嗎?」程斯蔚湊上去看了一眼,然後點點頭,「你替他賣命這麼多年,這些錢是你應得的。」
沈峭沒接話,停了幾秒,才轉過頭看著程斯蔚,低聲說:「我爸能埋了。」沈峭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沒有太多起伏,視線停留在地板上的某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程斯蔚微微踮腳,親了一下沈峭的臉頰,「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冬天的早晨很冷,吃完早飯,沈峭先去地庫發動車,程斯蔚收完碗筷下樓,就看見不遠處停在小路上的黑色SUV。沈峭站在外面,羽絨服的拉鏈敞著,脖子上圍了條黑色圍巾,風吹動圍巾下擺,讓沈峭看起來很孤單。
程斯蔚走過去的同時,沈峭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臉上。
「走吧。」
沈峭點點頭,繞到車另一邊,替程斯蔚拉開車門。
這是程斯蔚第一次去殯儀館,車一直開到郊區,看著窗外稀少的人流和有些雜亂的樹榦,沈峭把車停在一座鋁製大門外。下車之前,程斯蔚看了眼門口豎著的牌子:大源殯儀館。
冬季白天的殯儀館更顯得荒涼,中間是一條筆直的磚路,兩邊被圍欄擋住,有人正在燒紙,金色的元寶被扔進銅盆的瞬間就被火舌吞噬,黑煙盤旋,在快要觸碰到鉛灰色天空時便再也看不見了。在快要走進殯儀館的時候,程斯蔚聽見一聲抽泣,起初是極其隱忍的,但幾秒之後,抽泣變成嚎啕大哭,聲音響到程斯蔚的指尖都開始顫抖。
不知道錢鳳生死的時候,沈峭是不是也這麼哭過。在程斯蔚想要回頭看的時候,沈峭忽然往後撤了一小步,擋住他的視線。
「不好看。」沈峭拉開門,「別看了。」
「好。」程斯蔚點點頭。
殯儀館內的溫度適宜,空氣中帶著淡淡的焚香味,程斯蔚跟在沈峭身後,看沈峭十分自然地在數百個黃色格子里找到屬於錢鳳生的那個。
把鎖打開,程斯蔚看見裡面深青色的骨灰罐,還有擺在旁邊的兩個綠色籌碼。沈峭站了一會兒,抬手把圍巾摘下來,繞著骨灰罐包了幾圈,拖著底把骨灰罐拿出來。
「那個不用拿嗎?」程斯蔚看了眼小柜子里的籌碼。
沈峭很輕地搖了搖頭:「他在下面就別賭了。」
程斯蔚沒說什麼,往前走了兩步想要跟沈峭靠的更近些,但手還沒碰到沈峭的衣角,就被沈峭後退著躲開了。程斯蔚愣了愣,抬眼看他,沈峭罕見地露出有些不安的申請,停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是骨灰。」
「我知道。」程斯蔚直接伸手抓住沈峭的手臂,手穿過縫隙,挽著沈峭的胳膊之後,看了他一眼,「我又不傻。」
程斯蔚知道沈峭是怕死人的骨灰晦氣,可惜程斯蔚怕的東西很多,唯獨不怕晦氣。
跟殯儀館的員工交接完鑰匙,沈峭抱著骨灰罐往外走,門剛推開,冷風直接撲到臉上,圍巾被風颳得要吹起來,沈峭下意識用手按住蓋子。
錢鳳生火化的那天風也很大,在火化之前,錢鳳生被放在一張床上,周圍堆滿黃白色的菊花用來讓生人祭奠,但前來送錢鳳生的人只有沈峭和陸豐。台階下還有人在等待空位,大片大片的白讓沈峭睜不開眼。
該走的流程都要走,沈峭繞著床走了一圈,走出去之後跪在地上磕了四個頭。不到三分鐘,錢鳳生的遺體就被推去火化了,陸豐拉著沈峭往外走,在台階下等待的人一擁而上,準備為他們的親人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沈峭和陸豐瞬間被那片白淹沒,有個人撞了沈峭一下,沈峭腿一軟,下意識就要往地上栽,還好陸豐及時拉住他。
「沒事吧?」陸豐的眼眶很紅,他看著沈峭,憋了半天還是說:「想哭就哭出來。」
「不想哭。」沈峭說。
一米八的大男人再出來就被裝在一個小罐子里,沈峭沒錢買墓地,只能把骨灰存在殯儀館,一年兩百塊,一存就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