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襪子上的笑臉

道路上擠滿了來往的人，大都是帶孩子去學校的家長們。家長們不停的叮囑即將獨自在學校住宿的孩子要注意的事項，時不時想起點什麼還沒有買，趕緊在街邊的店鋪搜尋。

楊梅和爸媽卻是步履匆忙，快速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楊梅是小村鎮考上來的，市裡最好的高中。今天第一天來學校報道，本來應該是無比開心的氛圍，但楊梅總覺得空氣里瀰漫著硝煙的氣味，再加上這陰沉的天氣，楊梅覺得自己頭上有一片烏雲，隨時可能降下一個雷來把自己劈的遍體鱗傷。所以她不斷加快步伐想趕緊結束這一段路程，奈何天不遂人願，雷說劈就劈。

爸爸幫忙拿著楊梅的行李箱，由於人太多得左右避讓行人，走著走著沒注意就差點把楊梅媽媽絆倒了。

「怎麼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把我弄死，去找你的新歡了是吧？」楊梅媽媽尖著嗓子回頭呵斥。

「大街上呢，你幹什麼，哪來的新歡，又是誰和你說什麼了，凈亂說。」楊梅爸爸不想當街吵起來，壓低了聲音回答。

「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臭毛病，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媽媽不依不饒。

「你這話說的就沒意思了，我什麼都沒做，你從來都是這樣，自己瞎想，沒事找事。」

「我沒事找事，你還不知道給了多少好處給外面的女人，你在家有關心過我嗎？你自己有良心嗎？我這麼多年跟著你辛辛苦苦的……」媽媽越說越激動，想起自己多年的爭吵歷程，眼淚馬上就要登場了。

「我說了沒有就沒有，吵什麼吵，就知道吵，我不想和你說，說不清。」爸爸沉默。

「你是無話可說吧，這日子沒法過了，我還不如死了，死了給你們讓路。」媽媽抹著眼淚，站在原地。

「又想死是嗎，這麼說的有意思嗎，來要死咱們一起死。」楊梅突然一個箭步過去，抓住媽媽的手往馬路中央走。

爸爸趕緊攔住「你跟著來瞎鬧什麼，回去。」

「我不知道每次一吵架就要死要活的有什麼意思，你離了男人就活不了了，過不下去就離婚，我絕對支持，你再要死要活我們就不如大家一起死好了。大家都一了百了，痛快！」楊梅盯著媽媽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

媽媽低著頭不再說話。

他們的爭吵引來了部分行人的關注，楊梅趕緊逃離現場。她從來都不想站在舞台中心，那裡總是風雲變幻無常，更何況是這種家醜不可外揚的情況。她只想安逸的過活。

「我不需要你們送。」楊梅奪過爸爸手中的行李箱大步往前離開。留下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現在原地尷尬的不知所措。

走到爸媽看不到的地方，楊梅躲進了兩棟樓中間的牆縫裡，蹲在最裡面失聲痛哭。

媽媽從來都是這樣，楊梅長這麼大，爸媽吵了無數次，每次差不多都是類似的歷程，每次都尋死覓活。楊梅覺得沒意思，厭煩。

楊梅家是農村兩層樓的房子，每次爸媽吵完架，媽媽都會睡到樓上去，揚言要吃農藥死掉。小時候的楊梅就會隔幾分鐘去看一下，看媽媽還有沒有動靜，是不是真的吃農藥了，她不敢在樓上呆太久，害怕她的關注反而會給媽媽做傻事的勇氣，所以每次她都是偷偷摸摸的爬到樓梯的最頂上那一層，看幾眼又爬下來，過幾分鐘又去看一次，如此反覆。

楊梅做的這些事情可能媽媽從來都不會知道，這麼多年他們的每次爭吵楊梅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今天，舊戲重演，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楊梅實在忍無可忍。她憤怒，但更害怕。

哭了很久，哭到楊梅感覺頭暈暈沉沉，再不站起來就有可能要倒在這牆縫之中了！她用力扶著兩邊的牆站起來，把眼淚擦乾，深深的吸了幾口氣。

她靠著牆閉目休息，腦海里盡量想著美好的事情來調整情緒。然後拿出手機屏幕照了照，感覺眼睛沒那麼紅了，拿起行李箱往外走。

「啊，同學幫幫忙好吧，我腳卡溝里了！」快走出牆縫的時候碰到一個男生一把抓住了楊梅的手臂。

楊梅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又要往牆縫裡躲，但對方捉她的力度過大，她掙脫失敗。

兩棟樓中間有一條很小的排水溝，一直延伸到街邊，這位男同學的腳不偏不倚正好卡裡面。楊梅覺得很奇怪，這麼小的溝，正常走路應該不會落在裡面去吧！但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到自己微微泛紅的眼睛，她也沒細想，低著頭蹲下來用力拽男同學的腳。

使勁往外一拔，男同學的腳出來了，鞋子還在裡面，而楊梅則因為慣性一屁股摔在地上，有些哭笑不得，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同學，不好意思，你沒事吧？」男同學保持金雞獨立的姿勢詢問。沒穿鞋子的腳在楊梅面前晃蕩，楊梅看到襪子上用大紅色的彩筆畫了一個很大的無比醒目的笑臉。

「襪子挺有個性啊！」楊梅倚著牆坐在地上休息。

「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心情不好的時候，脫掉鞋子看看自己畫的這個笑臉，告訴自己要笑對一切，這艱難的世事已經夠為難我們的了，我們又何苦再為難自己！我們必須勇敢，必須強大，才能保護愛的人，保護自己。」男生直勾勾的盯著楊梅，情緒激昂的說著，就好像這一席話是專門說給她聽的。

「若是能做到像說的那麼容易就好了。」楊梅苦笑，拍拍屁股站起來說「你這雞湯氣味太沖，怕是一般人接受不了啊！」

男同學輕輕一拉抽出自己的鞋子，穿戴整齊，對楊梅禮貌的笑了笑，「那我就端著我的臭雞湯先撤了。」說要就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楊梅看著他的背影想的出神。

乾淨的白球鞋，九分的黑色修身褲，白色上衣整齊的扎在褲子里，這樣講究的男生怎麼會走路不看道，讓自己卡進臭水溝里？再說這個男生眼神深邃，一看就是屬於沉穩類的，竟然會做在自己襪子上畫超大紅色笑臉這種幼稚的事情。這個男生身上奇怪的點太多，楊梅實在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不論他是有多少自相矛盾的地方，他的出現確實讓楊梅開心了那麼一絲絲，他的奇怪讓楊梅從悲傷的情緒中分了一下神。

「也許我真的應該謝謝他吧！」楊梅這樣想著，前方的男生卻早已在她出神的時候消失在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