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很像首輔大人
魏雲珠病了,被嚇病的。
任誰抬眼瞧見房梁下盪著兩具被割了嘴的屍首,都會被嚇得三魂七魄盡失。
不過一連三日,只見各種人蔘雪蓮進去,卻不見裴寂的身影。
今日日頭不錯,魏雲珠算是有了一點精氣神,她裹著極厚的狐毛大氅,半靠在亭子里的貴妃靠上曬太陽。
廊下,有幾個小侍女在竊竊私議。
「聽說了嗎?越王大怒,據說和首輔大人的關係突然緊張起來了。」
「是啊,聽說雙方軍營昨日還發生口角,差點就兵戎相見,如今這長安城是真真不太平哦。」
「怪不得首輔大人這幾日都不見回來,恐怕是焦頭爛額了。」
……
魏雲珠猜想,裴寂應是遇到麻煩事了,畢竟,昨日被弔死的那兩人,同越王關係匪淺。
她翻了頁書,興緻缺缺,只見念霜躬身走了進來。
她奉上一份精巧的請帖:「姑娘,今早封府寄來了請柬。」
魏雲珠懶懶接過,瞧著裡面一行娟秀的字體:姐姐,花朝節相會。
見署名是封薇,魏雲珠其實是有些微怔的,因為她再怎麼說也該是邀請裴寂,怎麼會請自己這個外室?
她實在懶得虛以委蛇,正欲丟了請柬。
可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還有樁子被碰撞的聲音。
只見容巧急急的跑了過來:「姑娘,外頭出事了!」
裴府外宅府門外,聚集了不少夫人小姐。
她們神情傲慢的看著那府門上被潑的扎紮實實的黑狗血,討伐意味明顯。
如今,以顧家為首的世家和裴黨在朝中勢同水火。
前些日子,因為國庫欠款的事,世家被打擊的很厲害,對於裴寂可謂是恨的牙痒痒。
今晨朝堂上,越王派大有和裴黨鬧翻的勢頭,這正合了世家大族的心意。
在顧夫人的提醒下,眾人的目光,自然落到了這間外宅之上。
裴寂一向唯利是圖,從不做虧本的買賣,這次竟然糊塗到為了個小小的外室,得罪越王,真是匪夷所思。
宅子裡頭這女人,到底是何方妖孽,叫心如磐石的首輔大人也栽了跟頭,她們自然好奇。
經過顧夫人的推波助瀾,眾人今日才同仇敵愾,把這些新舊怒氣都算在了魏雲珠頭上。
畢竟,她出了洋相,抹黑的可是裴寂。
聽容巧說了外頭的動靜,魏雲珠卻顯得十分坦然。
就連念霜都有些吃驚,這真的是平日里那個性子軟糯,愛哭愛撒嬌,不經世事的小郡主嗎?
魏雲珠其實早就知曉永安巷那些夫人小姐們是怎麼想的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語,不可能傳不進她的耳朵。
從前,她貴為郡主,遇上的所有人都是友善的,如今,她只是個孤女,就不得不考慮,如何在那頭殘暴的孤狼獠牙下,為親人奪得一絲生機。
門外愈演愈烈,甚至還有砸門的聲音。
「念霜,隨我出去看看。」魏雲珠起身,正欲向前走。
「姑娘,不過是些沒來由的風言風語,咱們不管,那些人覺得沒意思,一會也就走了。」
念霜真的捨不得,叫小郡主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語,那些話,她聽了都傷心,更別提郡主了。
「既然都是些流言蜚語,那便沒什麼可怕的了。」魏雲珠對著念霜報以安撫一笑,拿起了帷帽。
大門外,除了那些夫人小姐,他們的丫鬟小廝更是黑壓壓的站了一片,皆爭相探頭瞧著,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叫首輔大人不惜下馬也要金屋貯嬌。
魏雲珠踏出來的那一刻,眾人靜默。
三分夭桃穠李,七分芙蓉出水,嬌媚與天真,自然天成的撩人心懷,就算以帷帽掩面,也不難想象,其是如何一個令人心神搖曳的美人。
「見人竟然不行禮,果然是勾欄瓦舍里出來的……」
「果然,一看就是個狐媚子瘦馬,竟然也敢堂而皇之的住在永安巷,笑話!」這話有些酸溜溜的。
緊接著是四周的鄙夷聲,彷彿魏雲珠犯了什麼天大的罪過一般。
「首輔大人的外室也不過如此,也不知是用了什麼下三濫勾人的法子,竟然叫未有婚配的郎君,格外寵她這個外室,簡直迕逆禮法,敗壞作風。」
說話的女子,是顧夫人的女兒,顧小蘭。
顧夫人微不可查的環視了四周一眼,火也拱的差不多了,她也是時候上場了。
她驟然冷著臉,疾言厲色的教導:「小蘭,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怎麼能平白無故講這樣的話!」
顧小蘭一向被寵的無法無天:「難道不是嗎?」
顧夫人無奈的搖搖頭,接著便對著眾人苦口婆心,彷彿一副菩薩心腸:「女子何苦為難女子,左右不過一個小姑娘,哪能如此言辭譏諷?」
她看向魏雲珠的臉,和藹又慈祥:「姑娘,你快進去吧,我同大家解釋。」
一副救世主的模樣,彷彿這些人不是她聚集來的。
被她慫恿而來的貴婦們,皆吃驚,這是唱的哪一出?又當又立,也太膈應人。
可沒人敢明上說什麼,畢竟,顧家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大家請回吧,這話我只說一次。」
「至於那些謠言,應該是止於智者。」
一直冷眼瞧著這些人的魏雲珠,開了口,她們到底是不把底層人當人看的。
瞧著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子,說出的話竟然莫名帶了些威嚴,眾人先是下意識一愣。
可下一刻,一位陪著夫人的丫鬟忍不住咂舌:「一屆外室,也配和咱們主子這麼說話!」
的確,她不配。
思及此,有個調子十分尖酸刻薄的貴婦開了口:「勾欄瘦馬而已,我只是瞧一眼都覺得濁眼。」
「果然,出身泥腿子,就是改不了以前窮酸的習性,喜歡那些同樣卑賤的東西。」
裴寂最諱莫如深的痛點,就是他卑賤的出身,導致這些自譽高人一等的世家大族,打心眼裡瞧不起他。
魏雲珠心裡莫名惱怒,無關乎情愛,只是,她覺得一個人的出身不應該同恥辱柱扯上關係。
她眸色驟然發冷,聲音凌厲:「大周上下三百年,多少肱骨之臣與輔國將軍,皆出自平民,以夫人的意思,這世家大族就該高人一等?」
「試問,在其位不謀人事,只知享樂,和出身罪籍,一心為國之昌盛,操心勞力的人,哪個更高貴一點呢?」
至少,裴寂不是越王的走狗,魏雲珠確信這一點。
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在場眾人啞口無言,的確無法回答,他們骨子裡就有這種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早已病入膏肓。
顧小蘭冷笑一聲,首輔大人最忌諱旁人提起他的出身,這女人竟然當著滿朝權貴的面,講他出身罪籍,真是不想活了。
首輔大人知道了,一定會殺了她。
那夫人沒話說了,只能尷尬的咳嗽了幾聲,接著惱羞成怒:「大膽的賤婢!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又在和我說些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魏雲珠冷冷一笑,並未理會。
「今日,首輔大人不在,爾等這些行為,我就先不做言論,但若是得寸進尺,我也定然不是個好欺負的。」
「真沒意思,既然是如此還不如去望春樓聽曲兒了,行了,走吧走吧。」
沒有人不清楚首輔大人的鐵手腕,得罪了那毒蛇,可是沒有好下場的,便都紛紛借故離開。
顧夫人這邊笑的和煦:「我就說姑娘你氣度不凡,怎麼會是那勾欄瓦舍里出來的。」
「你莫要聽她們的話。」
魏雲珠輕笑,並未言語。
顧夫人心裡其實早就鄙夷的不得了了,不過外室,好大的架子!
今日她一手推助這些權貴前來鬧事,其實就是為了替魏雲珠解圍,叫這傻子感激自己。
原由是,越王黨派正在朝中撰寫文章,大肆討伐裴黨,而裴黨也是奮起反擊。
這正是漁翁得利的好時機,但顧夫人一向警覺,她知道,越王黨不除,世家大族永遠不會有喘息的機會,所以同裴黨示好,是為上上策。
除掉越王黨,再重重的打擊元氣大傷的裴黨,顧家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
「既然大家都散了,那就請夫人也回吧。」
魏雲珠柔聲下了逐客令。
「姑娘,其實我今日前來並無惡意,而是想要同你賠罪,之前是我糊塗。」
「還有,我想請姑娘花朝節來府中一聚。」
又是花朝節,看來那日定會異常熱鬧。
魏雲珠輕輕道:「謝夫人好意,但此事,我還得同首輔大人請示,還望夫人體諒。」
瞧著她低眉順眼的模樣,顧夫人很滿意,她有些自鳴得意:「那是自然。」
畢竟,在她心裡,魏雲珠現在只是個給點好處,就能朝著她搖尾巴的狗。
等念霜攙著自家郡主回府時,突然覺得她剛剛很像一個人。
「姑娘,您剛剛說話時,很像首輔大人。」
魏雲珠聽后一愣,其實她也這麼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高貴的雲安郡主,只是孤女魏雲珠,竟然也敢講出那些挑戰權貴等級的話。
莫不是和那人待久了,也染上了些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