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入宮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楚子夏便被劉嬤嬤叫醒，開始梳妝打扮。
床上擺滿了一大堆紅的紫的藍的衣裳，桌子上也散放著一堆珠寶首飾。
梳妝台前，楚子夏被劉嬤嬤按在凳子上。銅鏡中的人半披著頭髮，臉色顯出幾分疲憊，算不算精緻的五官反而讓人生出幾分憐惜；略施粉黛，不遮容色，多生出幾分清新來。
楚子夏低頭看著自己：上穿一身淡青色交領大襟襖，下配乳白色馬面褶裙；腰環玲瓏雙蝶玉扣，脖子上還戴著一個綠松玉。
美嗎？
楚子夏不知道。
但這和她楚大俠的氣質卻是一點不搭。
她抬頭看向嬤嬤，嬤嬤正用心的幫她梳著頭髮，「這鏡中人漂亮是漂亮，可是鏡中人非我本人，身穿華裝，打扮的再漂亮有什麼用呢？嬤嬤，還是換了吧。」
「三丫頭，話可不能這麼說，」劉嬤嬤替她梳著頭，邊梳邊道：「平常在這裡哪有這機會穿成這樣，這衣服雖然繁瑣，但你也穿不了幾次。」
「你想啊，若你還按平時穿的那樣進宮，可是會讓宮裡人低看的。你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你自己，更是整個楚家。」
楚子夏垂眸，還是不悅。
劉嬤嬤見她一臉不高興，於是扯開了話題，「三丫頭今年十六了，有沒有想過以後啊？」
「怎麼沒想過，」提到了她感興趣的東西，楚子夏嘴角彎起來，「我以後啊，要做行走江湖的楚大俠！踏遍祖國大好河山，行盡天下道義，我要我的名字載入史冊，名垂青史！」說到動情處神采飛揚。
劉嬤嬤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你有這麼大志向啊是好事。不過嬤嬤說的以後，是問你以後要嫁什麼樣的人；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楚子夏抬頭，斬釘截鐵：「沒有！」
劉嬤嬤：「不喜歡沈家二郎啊？」
楚子夏玩弄著自己的一縷頭髮，「嬤嬤你可別開玩笑了，我把他當家人，可從來沒有要嫁給他的想法。」
劉嬤嬤：「那陳公子呢？」
「他？」楚子夏不屑的冷哼一聲，「我可不喜歡他那種花花公子。」
「嘶！」楚子夏感覺到頭皮一緊，「嬤嬤你輕點！我頭皮兒快要掉了！」
劉嬤嬤聞言放輕了手，「那這麼說來，我的小阿夏豈不是還沒有心上人？」
楚子夏點點頭。
「那你覺得同陳公子相比，沈家二郎如何？」劉嬤嬤又問。
楚子夏仔細思考一番，然後答道：「我和木頭認識八年來，這其中的情誼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不過要真是相比，木頭不愛說話，還容易害羞，武功不如我，但人品是絕對沒得商量！雖然他人有點無聊。至於陳與君嘛」楚子夏突然換了副嘴臉。
「他這個人，名聲不好，上京城裡誰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成天出入一些風月場所；油嘴滑舌的，還經常惹陳大人生氣。我看他這個人啊，身上沒什麼優點。」
倒不是忘記他對難民營付出的好，只是那些東西，應該算作秘密，『不足為外人道也』。
「無聊？」劉嬤嬤對楚子夏不太滿意，「陳公子才給你買了幾次糕點，你就感激得不能行；沈默給你買多少年了，我可不曾聽你說過一次謝謝。」
「要是哪天他不給你買杏春糕，不陪你一起練武闖禍了，你還覺得沈默無聊嗎？」
楚子夏皺起眉頭，「我知道南記坊齋的糕點難買，也能感受到木頭對我的情誼。可哪次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像是一切都理所當然。」
「所以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呢？」劉嬤嬤給她梳好了頭，又在桌子上挑起頭飾來。
「我們不是親人嗎？而且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的嗎？」楚子夏犯起難來。「其實我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的。」
「嬤嬤覺得木頭喜歡我嗎？」
「誰看不出來呀？」劉嬤嬤相中了桌上一釵步搖，插在楚子夏頭髮上。
「那在嬤嬤看來，什麼才叫喜歡？」
「感情這種東西嬤嬤也不太懂。」
聊天至此結束。
宮裡來的馬車已經候在門外，劉嬤嬤將桌上床上的衣物收拾乾淨后，背上包袱和楚子夏一同出了門。
進宮的路途漫長，楚子夏睡得晚起得早，沒過一會兒便泛起困來，加上宮裡的馬車坐墊軟得很，迷迷糊糊中，楚子夏靠著車框睡著了。
——
沈不敏這邊。
陳延秀怕陸路不安全，找了兩條船走水路。
夜晚，湖面上漁火點點，陳延秀與沈不敏對坐船邊，吃著船夫送上來的烤魚。
陳延秀不同一般的朝臣，他為人正直卻不刻板，平易近人又善於觀才；私下裡常同朋友一起聚餐喝酒，也偷偷拿錢資助一些讀書人。
當年沈不敏在國子監求學時，陳延秀曾來給他們代過一節課。
和嚴厲刻板的徐老先生不同，陳延秀沒有按照要求給他們講所學科目，反而是讓他們在課堂之上結伴討論，各抒己見。
陳延秀先生讓他們論述古今教育之弊端。
沈不敏還記得，此話一出口，整個課堂頓時鴉雀無聲。
「教育者，為興國也；追往昔：春秋戰國，社會動蕩，諸子百家，各成學說；今天下安定，文人才子齊聚一堂，享廩稍之充1，裘葛之遺2，大凡可以無憂矣。然才者少見，棄糧、奢侈者時常有之；蓋國之興耶？幸耶？……教之弊，在度、在師、更在學者。」
……
陳延秀一手拿著烤魚叉，一手拎著酒壺，小飲兩口后，仰天大叫：「張家小兒無義，自個兒裝病困卧床不起，害我替他下江南。」
「無情無義啊！」
湖面上傳來回聲。
沈不敏知道，陳延秀口中的『張家小兒』，是當朝禮部侍郎張秉中張大人。
「不敏，說起來咱們這次要去的汀州，這汀州知縣趙巍你還記不記得？」
沈不敏點頭，「嗯，我記得。」
此人曾是沈不敏同窗好友，只是要年長沈不敏兩歲。沈不敏能與他成為同窗，也是因為這趙巍多留了兩級。
陳延秀感慨一聲：「誰能想到，當年留了兩級的富家公子，如今也成了一方父母官呢！」
話了沈不敏又聽到陳延秀長吁一聲。
趙巍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鹽商，家中財富無數。或許也因此，趙巍從一出生便被嬌生慣養著，成了人人口中不學無術花天酒地的浪蕩紈絝。
最後成為一方父母官，也是沈不敏也沒有想到的。
——
楚子夏是被劉嬤嬤輕輕拍醒的，醒來的前一秒，她記得自己還在做夢楚子夏做了個好長好長，可醒來卻記不清了，只知道這不是個好夢。
入了宮門，楚子夏收了心思，隨公公帶著去了後宮。
一路可謂是九曲連環，饒是楚子夏跟著走，腦袋都有點暈乎。
加上平日里大搖大擺走慣了，如今帶上許多頭飾，換上繁重的衣服和鞋，端正身子步子邁小，走起來彆扭許多。
楚子夏小心翼翼的走著，生怕一個不留神走錯摔著了。
皇宮裡十分靜穆，宮女們低著頭走路，見到個人便要行一番禮。
去鳳棲宮，公公帶她繞的小路，路過一扇門前，隱約聽見有什麼聲音，像是哭泣，她抬頭看，門匾上三個大字：『和歡殿』。
只是門被鐵鏈鎖著，只露出一道小縫隙。
這就是話本子里的冷宮嗎？楚子夏心想。卻沒多問，只是在心中默默記下這條路。
鳳棲宮內。
頭戴鳳冠的女人正坐中間，左右兩邊分別坐著人，楚子夏到時她們正在聊天，笑得十分開心。
路上那位公公說，皇後娘娘膝下無子，在宮中與一位蘭妃娘娘情同姐妹，蘭妃娘娘的女兒更是被皇後娘娘當做親生閨女來看。時常被皇後娘娘留宿鳳棲宮。
那這兩位應該就是蘭妃娘娘和三公主了。
楚子夏行了禮。
「正說著你呢，人就來了。快起來吧。」皇后邁步上前扶起她，語氣溫和，讓楚子夏心中的緊張頓時消了半分。
楚子夏抬頭，對上女人溫柔的目光。
皇後娘娘笑著道：「都說楚家老三活潑開朗，如同男兒，我看咱們這鳳棲宮以後啊，怕是要少不了熱鬧一番了。」
楚子夏不知道這話是誇還是罵，一時間呆住了。
三公主笑著走過來：「我們在後宮裡，經常能聽到楚小姐的英勇故事的。」
楚子夏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謬讚。」
下一刻，皇後娘娘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眼神慈愛：「宮裡不比外面大，還有諸多規矩約束著，沒有外面那麼自由。不過只要是在這鳳棲宮內，只要不違法度，你想干點什麼，還是可以的。本宮身子不太好，又和你們差了年歲，不如就先讓婉兒帶你到這宮裡轉轉，可好？」
「多謝皇後娘娘。」
－－－－－－題外話－－－－－－
1《義田記》
2《送東陽馬生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