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願者上鉤
春季水流緩慢,從上京城到汀州,水路走了有四天半,傍晚時船靠岸渡口,汀州知府親自在岸邊迎見。
故友見面,少不了一頓寒暄。沈不敏不擅長這些人際交往,不過有陳延秀在。雖是長輩,還曾是先生,但絲毫不影響兩人閑聊。
「汀州這幾年發展的還是不錯的,除了離京城有些遠,交通不便,其他還挺好的。」
「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怪不得那些大師都愛往這兒隱居呢。這美好的東西看多了就是有助於身心舒暢,心情好啊!」
「……」
「沈大人,許久不見,話少了很多啊。」沈不敏正欣賞著汀州湖邊美景,突然聽見一旁正和陳延秀聊得熱火朝天的趙巍道。
沈不敏不答,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趙巍看到他身邊的人,又問道:「這位是?」
「我的朋友。」沈不敏道,故意沒有將鄔叢介紹出去,也不曾提名。
但趙巍偏偏侈侈不休追問道:「既是沈監史朋友,自也是我趙巍的朋友,在下汀州知府趙巍,敢問閣下大名是?」
「鄔叢。」
「鄔?」趙巍略做思考,「可是那個左耳鄔?」
鄔叢輕「嗯」一聲。
「汀州以前也有戶姓鄔的人家。」趙巍話停在這裡。
陳延秀接過他的話:「可是汀州原先的同知?」
趙巍點點頭。
沈不敏餘光瞥了下鄔叢,臉色有些不好看。
「那件事我也有所耳聞,一個晚上,一大家子慘遭滅門,哎!只可惜兇手現在還未浮出水面,鄔同知死不瞑目啊!」陳延秀感慨道。
「都是舊事了,不必再提。」趙巍道:「天色已晚,我在府上給各位準備了接風宴,兩位大人請吧。」
趙府。
趙巍準備了一桌子酒菜,葷素搭配齊全,只是看上去都頗為清淡。
「趙大人這官做的不錯啊,這魚嘗不出一點鹽味兒啊!」陳延秀夾了兩口魚肉,看向東道主趙巍。
「近年來追求養生之道,所以飯菜鹽油少了些,還請陳大人見諒。」趙巍面露歉意。
「我還以為你們汀州這裡鹽場又出問題了。」陳延秀突然放下筷子,「想你年輕時性格頑劣不堪,如今到汀州做了這麼多年的官,我瞧著氣質和禮數都大超從前。有此覺悟,甚好!」
「陳大人謬讚了。」趙巍不動聲色的放下筷子。「年輕時衣食無憂,未經風雨只知玩樂;身為一方父母官后,才懂許多人世道理。」
「來!喝一杯!」陳延秀朝趙巍舉起酒杯。
兩人一飲而盡。
「這是什麼酒,怎麼是甜的?」陳延秀咂嘴,問道。
「忘了給您說了,這是桂花酒,自家釀的,味甘。」
「這麼大個人了還喝甜酒。」陳延秀故作不滿,卻又給自己倒下一杯。
趙巍打趣道:「畢竟不敵少年意氣。」
一杯桂花酒下肚,趙巍又道:「汀州鹽運已經恢復平定,鹽場和鹽商也」
「打住打住,飯桌之上,不講政事。這些東西留到明天再講。」陳延秀打斷他。
一頓飯吃完后夜色已深。
狹小的屋子裡,鄔叢癱坐在地上大口喝著桂花酒,眼神中滿是哀傷。
沈不敏坐他對面,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是否下錯了決定。
汀州鹽運早已解決,可皇帝讓他們來此,查的不僅是鹽運的原因,更是十五年前汀州同知鄔氏滿門被滅一事。
當年鄔氏滿門被滅后,汀州知府也在第二日於家中上吊自殺。
兩年後,趙巍走馬上任。
沈不敏輕顰眉頭。
他與這位知府大人不熟,只是今日,他為何非要問起鄔叢名字,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提及那樁舊事?
以及他在汀州究竟經歷了什麼,能從一個只知玩樂不思進取的富家少爺變成能在短短一月之內恢復鹽運轉調的父母官……
夜深人靜,彷彿只剩烏鴉留下幾聲怪叫。
——
上京城後宮花園內,楚子夏手持著一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魚竿,正閉眼端坐著釣魚,看起來頗為閑雅。
只是再仔細往下一瞅會發現她那魚竿是根細直且短的樹枝,釣線則是扯的重疊的幾股針線,尾部的鉤拿細鐵絲折彎。
這還不算最離譜的,那鐵絲鉤上面不僅沒個誘餌,而且距水面三尺又余!
這能釣著魚?春桃心想。
她可沒聽說過什麼『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故事,雖然她不曾釣過魚,但起碼也知道魚不是這麼釣的。而這楚三小姐看上去也不傻啊,還是大名鼎鼎的臨淵將軍的女兒。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奧妙?
春桃站在楚子夏後面默默等著、看著。
鳳棲宮裡只有這麼一個大池塘,裡面池水清澈見底,魚蝦遊動看的一清二楚。
春桃從開始的好奇,然後無聊,最後徹底失望。
等了好久,一條魚也不見上鉤。
差不多有半個時辰了,春桃心想,不知三公主和余夫子會不會生氣。畢竟楚三小姐逃課一事,未提前告知,而且現在這個時間段,皇後娘娘極有可能和蘭妃娘娘來花園逛,春桃作為一個丫鬟,心裡難免有點不安。再加上這根本釣不上魚的釣法,實在是磨人心性。
她突然有些害怕,怕被皇後娘娘撞見楚子夏逃課。畢竟楚子夏身邊只有她和劉嬤嬤,而劉嬤嬤又是楚子夏帶來的人,最近在織房那邊。到時候皇後娘娘怪罪下來,她難逃其責。
「小姐,您這麼逃課真的好嗎?」春桃突然道。
「噓!小聲點!我魚要給你嚇跑了!」楚子夏小聲呵斥道。
春桃只好閉嘴,臉上卻是難以掩飾的焦急。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應,楚子夏回頭看了她一眼,卻也只是回頭看了一眼。
「你放心啦,不過是逃個課而已,天又不會塌下來,而且這也沒什麼好怪罪的。」
然後繼續安安穩穩的釣自己的魚。
說是釣魚,其實不太對,姜太公這種釣魚方法,楚子夏可不推崇。她不過是在借著姜太公釣魚來磨礪自己罷了。
缺乏耐心,不夠沉穩,這個毛病她心裡一清二楚。
之前在暮天城,好歹還有條河給她釣魚,到了上京城,大半時間都呆在家裡背書習武,及笄之後,出去玩兒的時間才多了起來。不過上京城裡沒什麼河,她又出不了城,釣魚這事算是就此落下了。
如今入宮,也有了時間,也該用釣魚磨磨自己這性子了。
「可是」
楚子夏閉上眼睛,等著聽春桃的好言相勸,誰知她開了個頭就沒下文了。楚子夏等著,想著讓她組織組織語言。
不一會兒,閉著眼的楚子夏就聽到春桃輕輕走上前來。
她嘴角微微上揚,剛想著開口安慰小丫頭兩句,就聽見一個溫柔醇和的男音在身旁響起: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楚姑娘好興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