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月季

葉傾懷過了她登基以來最簡單的一個生辰。

雖說是最簡單，卻也幾乎出動了整個內務府所有的部門。

御膳房變著花樣一共做了十二旬菜，前前後後一共九十九道。尚衣監呈上了他們花費一個月時間為皇帝新做的冬衣和武靴。內官監則呈上了一對今年新開窯的青花梅瓶。

除此之外，由於有不少外臣命婦們進宮參加筵席，宮中的守衛和引路工作也變得十分繁重。

葉傾懷敏銳地發現，今次的宴會與之前的萬壽節和春節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首先，有不少外臣帶上了自己年紀適婚的女兒盛裝打扮參加了宮宴，顯然是希望年輕體盛卻後宮空虛的皇帝能看中自家女兒。

其次，葉傾懷發現，跳舞的舞娘和吹彈的樂師們都穿得比以往少了許多。

一個個香肩半露，眉目含情。

葉傾懷從這些女子向自己投來的火辣辣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整個前朝和后廷對於自己這個皇帝能夠早日生出一兒半女的殷切期盼。

面對這種殷切期盼，葉傾懷生出了一股異樣的擔憂。

她現在不僅要與皇后和貴妃虛與委蛇佯裝恩愛，還要每日看著這些美人在眼前晃來晃去。

以至於她不禁有些擔憂，在這種耳濡目染下，自己有一天會喜歡上女人。

當然，朝臣們與她的憂心正好相反。

他們擔心自家皇帝不喜歡女人。

所幸葉傾懷曾經有過秦寶珠這個寵妃，以至於大家都覺得皇帝是因為死了心愛之人所以心灰意懶了，假以時日，一定能死灰復燃。

是以，眾人更加努力地對著葉傾懷這灘「死灰」煽風點火，希望它能早點復燃起來。

整個壽宴，像是一個大型相親現場。

男嘉賓只有葉傾懷一人。

葉傾懷不禁感慨，當皇帝能不沉迷女色的，當真都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啊。什麼樣的男人面對這樣多的美人能不迷糊呢？

但她並沒有充實後宮的打算。

雖然如今後宮只有皇后和貴妃兩人，但葉傾懷感覺已經夠充實了。

尤其是皇后還是那樣一個存在感強烈的人。

念及此，葉傾懷側目看向身側的顧飛燕。

她今日打扮得十分明麗，便是穿著一身老氣穩重的紫色，也蓋不住她少女活潑的氣質。

可惜這樣的姑娘年紀輕輕就進了宮，跟著她要守一輩子活寡。

不僅如此，葉傾懷今次下旨取銷萬壽節納貢的同時，還給內廷下了旨意縮減了內廷和各宮的開支。

想到這兒，葉傾懷突然對皇後生出了幾分愧意。

不管她的父兄怎麼專權怎麼荒唐，那終究不關她的事。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單純爛漫的小姑娘罷了，卻要嫁給一個女扮男裝的皇帝，如今還得跟著皇帝一起節衣縮食。在葉傾懷與顧家這場博弈中，不論最終是葉傾懷獲勝還是顧世海獲勝，顧飛燕的結局都不會好到哪兒去。

葉傾懷不禁垂下眼嘆了口氣。

「陛下何故嘆氣？可是覺得這宴席無趣？」坐在她身邊的顧飛燕聽到她的嘆氣聲，立即問道。

葉傾懷看著她，眼中各種神色瞬間收盡，她笑了笑，應和道：「是啊，整日都是這些歌舞，朕都看倦了。」

顧飛燕聞言微微揚了揚下頜，她湊到葉傾懷耳邊道：「陛下想不想看點不一樣的舞？」

「哦？皇後有何建議？」葉傾懷跟著她的話問道。

「等下宴席結束，陛下來坤寧宮便知道了。」顧飛燕賣了個關子。

葉傾懷忖了下，道：「宴席結束恐怕有些晚了……」

聽出葉傾懷語氣中的猶豫，顧飛燕有些委屈地扁了嘴，道：「陛下明明答應臣妾病好了就來坤寧宮中看臣妾的……」

葉傾懷本就對她有些愧意，被她這樣一說，更覺得愧疚，於是道：「好，等下朕去坤寧宮。」

顧飛燕聞言，立即喜笑顏開，對跟在身側的婢女雲薇低聲吩咐了一句，雲薇便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葉傾懷有些日子沒來過坤寧宮了。

這次來，葉傾懷才發現皇后把坤寧宮的院子進行了一番整改，移植了不少花到院子里，花圃邊還放著一排火盆，透著微弱的火光。

「這些火盆是做什麼用的？」葉傾懷不禁問道。

「陛下，臣妾畏寒，這些花也畏寒，所以就在院中置了些火盆。陛下你看，那幾株月季還開得甚好呢。」

葉傾懷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幾株正開到盛的月季，如同一團團火焰在冷夜中若隱若現。

「這些炭火……是內廷分發的嗎？」葉傾懷只草草看了一眼那些月季，便把目光投向了火盆中的火光。

「是啊。」顧飛燕答道，見葉傾懷有些蹙眉，又道，「陛下放心，這些都是宮裡最好的銀絲炭，沒有煙，不熏人的。」

顧飛燕的解釋顯然沒有解釋到皇帝的心坎上。因為皇帝不僅沒有放下心來，眉頭反倒皺得更緊了。

銀絲炭確實是最好的炭，但是產量極少，一斤銀絲炭的價格可以抵得上一匹織工上好的絲綢，在權貴中也是頗受追捧炙手可熱之物。一般來說，日常能用得起這種炭火的，也只有宮中和頂層的權貴了。

葉傾懷雖然不知道銀絲炭的具體價錢，但她還是知道銀絲炭是難能可貴价錢不菲的炭。

這樣好的炭，便是拿來給人取暖都算得上奢侈，何況是放在院子里伺候這些花草？

不同於顧飛燕，跟在葉傾懷身後的李保全立即就明白過來皇帝在氣些什麼。

他連忙上來打圓場道：「陛下，今年年初的時候內廷考慮到陛下今年要大婚選秀，後宮中會多不少主子，所以當時採買的銀絲炭比較多。這些炭放到隔年受了潮便不當用了。想來是因為這個，所以司設監今年給各宮分發的銀絲炭便多了些。」

前段時間因為取消萬壽節納貢的事情，李保全曾向葉傾懷哭過窮，從那時起，葉傾懷便對他臉色不大好。

李保全垂著頭站了一會兒，才聽到葉傾懷發話：「李保全，你去查清楚今年宮中進了多少銀絲炭，各宮按照往年和規制的份例，能用掉多少。查清楚之後來給朕回個話。」

李保全應了聲，葉傾懷卻沒動。

她頓了頓，又道：「現在就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