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北國冤事
迷濛間賀行嗅到了恐懼,多年來一直不願面對的恐懼……羊奶的味道!而且遠比在尤府時,還可怕的是,還有羊的味道和聲音。這種童年根植的陰影,很難被治癒。
賀行眼睛被蒙住了,應該還敷了葯。
摸索著坐起身,卻不小心打翻了身邊的碗。賀行長舒口氣,打翻了好!
這時那個女子的腳步聲響起。
看到賀行坐起身了,連忙過來把打翻的碗收走。笑著問到:「你居然一點不怕?」
賀行有些局促,「怕什麼,要殺就不會救,要救就不會殺……」
女子皺眉,上下打量賀行半天,「這話說的真嚇人,你是做什麼的?江湖俠客?」
賀行聽出女子語氣中,有些懼怕自己。又解釋到:「姐姐不用怕,行鏢的鏢頭而已。因風雪天,和車隊走散了。第一次來這裡,光顧著欣賞美景,不料被晃著眼。」
「家姓王,你就叫我王姐姐吧。看你年紀也不大,家裡怎麼放心,讓你出來走江湖的?」邊叨叨,邊把皮褥子上的羊奶,收拾乾淨。「怪不得張口閉口打打殺殺,我是問你眼睛怕不怕?」
賀行聽出了家常的意思,這才稍稍放心。
「怕,怎的不怕。不過來時聽前輩說了,當心被雪照了。哈哈哈!沒當回事。」
這時這位王姐姐才笑著說,「放心吧,初來這裡,多數會這樣的。真瞎……呸呸呸,真的治不好的,還是少數。餓了吧,我去……」
沒等王姑娘說完,賀行連忙搶著說:「哈,哈哈!別是羊奶就好。的確辛苦了肚皮。」
王姑娘一看這位少俠,雖然江湖行走,還算知書達理。再也沒嚇的一直防備。
賀行在此處住了幾日,眼睛恢復過來,立即提出離開,說是去追鏢局的隊伍。男家主還給賀行準備了地圖,眼罩。按著地圖上標記的位置,在茫茫雪國中,找到方向,也算是不容易的。
幾次嘗試聯繫如塵聖尊,均沒收到回復。現在就算有些擔心,卻也毫無辦法。至於靈氣、神識都會凍結的事,也只能找到修鍊門派才能得知原因。賀行一邊思量著,如果自己是純鈞劍尊,來到一方新天地,要選何處落腳?地圖雖然有城鎮標記,卻沒有門派標記。然而還有個送信的任務,鴻影山莊又在何處呢?
賀行目前只能靠自己得凡人之軀,先去最近的一座小城,打探消息。
挨冷受凍,獨自漂泊。又想到賀洲時……或許這就是真的修心吧。沒有一顆敢於直面孤寂的心,道途是真的難走。一時的孤獨,不就是為了下次的相逢嗎?
明悟的同時,一陣徹骨寒意,隨著賀行身體,自主吸收天地靈氣。猛的貫穿皮膚,流入經脈。賀行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險之又險的切斷了靈氣吸入。再慢一步,賀行就有可能修為盡毀!可能還會被凍死在這條路上!
賀行驚出一身冷汗。這裡的天地靈氣有問題!就像當初的琅琊峰秘境里。也像賀洲,當時混雜著魔氣一樣。賀行似乎抓住了什麼線索。
也或許賀行和老天不對頭。休息就轉晴,趕路就遇風雪。終於還是在懷疑數次迷路與否中,來到了這座小城。
小城是當地人的說法。賀行看來,這城一點不小。
銀裝素裹,全部構造都是冰磚、雪磚築成。其大小更是趕上一個長安了。還有個特別之處,就是城內大門進去,正對著一個宏偉雕塑。獅身犬首,頭生鹿角,四肢像踩著祥雲火焰。所有進城的人,都會在雕像前參拜。門口連城衛都沒得……
賀行也學著他人的樣子,先進城再說。
等賀行看到城裡的建築時,又被震撼了下。沒有土石的地方,全是冰雪宮殿。剛想找一個酒家什麼的,順便問詢些消息。對面迎過來一個半大孩子。
「這位外地公子,我是咱們金勺冰城的迎官,相當於路牙仔、嚮導。您這是第一次來吧?」
賀行被這小廝的眼力再驚一跳。
「有勞了,的確是才來。」
「不客氣,不客氣。咱們是先談價錢,還是直接帶路,最後結賬?」
小廝也不廢話,上來就說明交易的方式。
「要是先談價,按天,每日五十個銅錢。按時,每時八個銅錢。要是直接帶路,有折。但是需要您出示下白帝劍城的文貼。」
賀行哪有什麼文貼,就連這白帝劍城,都是頭一次聽說。
「按日吧!三日為限。過了再加。可行?」小廝連讓賀行出示文貼都省略了。見賀行猶豫,接著又說:「絕對最低價,您可以打聽下,我叫劉小魚。您轉一圈,回來再定也行。找不見我,就在那個酒家裡喊我名字,吃喝記賬,我來了再結。」
賀行被這小傢伙的能耐折服了。
「好,就定三日。我也不去轉了。你帶我逛逛?」
一手交錢,小魚一邊介紹周邊都是什麼場所。賭檔、酒家、聲色場……一邊說,一邊偷瞄賀行臉色。見賀行除了聽聞酒家,稍有意動外,別的都不感興趣。便直接帶著賀行奔那處酒家走過去。
賀行一絲疑慮被打消了。的確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並非什麼特異功法。
帶著賀行坐在酒家內,也跟著坐好,開始講解北俱蘆洲的名勝。賀行幾次示意他一起吃些,小魚這才拿起筷子,比劃了下。然後說:
「公子,可不可以把吃不完的,賞我帶走?」
賀行這下來了興趣,問到:「可以是可以。但是為何?」
小魚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迎官的差事,很少有客官,會找小孩子。公子別誤會,我沒坑您。是別人都不信咱。所以我這也是才開張。家裡還有幾個弟弟、妹妹要喂。」
賀行聽了一愣,「那你父母呢?」
小魚笑了笑,說:「母親被賣了。父親整天鑽在賭檔里,現在他死活我都不知道。更別說管我們了。」
賀行深皺眉,微眯眼。他不是不信這話,而是在考慮,這事要不要管?如何管?再三思索,還是決定不管他人家事。但也不能假裝不知。所以喊了店小二過來,另點了吃食,讓小魚一會帶回去。
這孩子也是千恩萬謝,答應三日改為四日。白送一天。
賀行微笑著對小魚說:「你也別公子長,公子短了。直接喊我趙大哥就好。咱們送那一日就算了。不過要跟你打聽些事,估計會讓你多跑些腿。」
小魚滿口答應。更是在知道了這位「趙大哥」如此仗義之後,也不客氣了。飯桌上一起吃了起來。邊吃邊聊,很快茶足飯飽。
賀行從小魚口中得知,整個北俱蘆洲,都是白帝劍城所管控。其他門派,都只是凡俗門派,並無修士。這裡離白帝劍城,還有三個月路程。除非遇見了白帝劍城弟子,讓他們帶著,騎雪雕趕路,才能很快過去。但是一般人,白帝劍城弟子又怎麼會睬?
劍城弟子平日囂張跋扈慣了,除非是其他洲過來的名門修士。他們才會給上三分面子。還要遞拜帖。
賀行在思考,程彤就是北俱蘆洲的修士啊?為什麼小魚說沒有呢?難道程彤就是白帝劍城的弟子?但是當初程彤隻字沒提劍城。或許是與風評有關?
懷著諸多疑問,跟小魚道別。
天馬上黑了,只有明天再打聽。看著小魚開心的跑回家,賀行心裡有些暖。果然,溫暖對別人,也會暖自己。
第二天一早,賀行就來了城門口這裡找小魚。小魚還沒來,賀行就進了路旁,小魚說的酒家。進門招呼小二一聲,便說等小魚。小二卻嘆氣,搖頭嘴裡叨咕,今天夠嗆了。賀行問了原因,原來小二哥和小魚住的對門。昨天小魚賭鬼老爹又輸光了錢,回來要賣孩子。小魚不願意,就被他爹打了。還被那賭鬼,帶走了妹妹。
賀行聽了這事,有些上火了。
便跟小二哥問了小魚家地址,上門去看看。
來了以後,扣了半天門。只聽見低矮的冰屋裡,孩童低聲的哭聲,賀行怎麼也是有功夫在身,靈氣雖然動不成,直接稍微用力,就把門推來了。
進屋以後,入目陳設簡陋,家徒冰壁。一個小個子娃娃,正抱著另一個半大孩子,低聲哭泣。
賀行走過去一看,火氣直接燃上了眉頭!小魚頭上血漬已經幹了,奄奄一息,臉上更是掛上一層灰色。跟了享濟升幾年,賀行的醫術也不錯。一眼就看出來,小魚這孩子,快死了!
也來不及和小娃解釋,趕緊抱起他,放在一邊。伸手搭小魚脈搏,微弱像團將熄的火柴!賀行也來不及管什麼,靈氣動用會傷經脈,強行運行功法,穩住小魚心脈。
這邊剛穩住,留下小魚的性命,賀行一口淤血噴出。
嚇的一邊本來不哭的娃娃,又哭了起來。邊哭,邊揪著賀行袖子晃。
賀行深知如此下去,自己和小魚都會出事。趕緊讓小娃先別哭,告訴他自己沒事,小魚也沒事。哄住以後,轉身出來,去尋藥店。就算找不到全套銀針,也要買些葯,才能救下小魚。
正出門口,碰上了回來的賭鬼,劉二楞。
賀行認出了他,他不認得賀行。一看有陌生人來家裡,不是小魚的客人,就是來家裡偷東西賊!管他是什麼,現在都是賊了!
劉二楞也知道,家裡除了牆上的冰磚,沒啥可偷的了。急中生智,指著一邊的小娃,對賀行說到:「大膽!光天化日,竟然闖入我家,偷孩子?」
賀行心急出去賣葯,哪管他胡說。伸手推開他,就想趕緊走。
劉二楞一看力氣剛不過,便高喊,「抓賊啦,抓賊啊!賊人打傷我家小魚,還要偷我家二蝦!」
說著一頭撞向自己家冰牆。本想碰個傷出來訛人,偏偏腳下一滑,砰!死在當場。也怪他整日爛賭,早就熬幹了身體。連一口氣都沒緩,賀行都沒來的及去救……
賀行和站在地上的小娃,全部愣住。賀行懶的管他死活,拉著其屍體,直接拖到屋裡,丟在一旁。出去買針,買葯。
等賀行跑回來,給自己和小魚都行了針,又把葯帶到酒家煎上。並且折返小魚家,帶了些吃的給二蝦。
看著稍稍好轉的小魚,和吃飽的二蝦。賀行這才想起,怎麼處理這劉二楞的屍體?馬德!稀里糊塗自己碰死,也就算了。自己怎麼和小魚交代?賀行嘗試和二蝦問問,看他能不能複述下過程。
這娃還真不如賀行小時候聰明。看起來也是近三歲的樣子,一句完整的話也不會。
偏偏頭疼之時,白帝劍城弟子找上來。
北俱蘆洲壓根沒有官府,全憑白帝劍城一家獨大。也管理著蘆洲治安。
不知哪個缺了眼仁兒的路人,把賀行舉報了!?
劍城弟子不問三七二十一,直接要帶賀行去當地的執法堂問罪。奈何賀行解釋再三,知情的小魚沒醒,目擊者二蝦還不會講!舉報那位缺了大德的,不露面。自己一身功法被冰靈氣凍住,運行不得。跑不了,打不過。
好漢不吃眼前虧,到這時候,就變成了,好漢吃定了眼前虧……
在賀行的極力要求下,總算在帶走他之前,讓他去了趟小魚有關係的那個酒家。留下了些碎銀子、藥方,並且囑咐店小二,幫忙僱人照顧下小魚兄弟兩。這才極不情願的,跟著劍城弟子去了當地的執法堂。
也是身具修為習慣了,以前還可以跑的,現在凶多吉少了。先不說自己有罪否,這劍城弟子行事,根本不問青紅皂白的風評,就夠冤枉死賀行。更別說就算拿到神洲,這樣的案子,也有幾率成冤案了!
賀行把希望寄托在,主審的是個清楚是非的,或許自己還有為自己辯駁的機會。
他不知道的是,執法堂帶回來的,不會再審!直接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