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袁公路的野望
猶太裔德國人,政治家、哲學家、經濟學家、革命理論家,無產階級的jīng神領袖卡爾.馬克思曾經在自己的著作中這樣論述——「沒有無義務的權利,也沒有無權利的義務。」
作為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的宅男,方夏曾經對這句話極為認同。不過,在換個時代,換個環境,換具身體之後,方夏卻突然現,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相對而言的,有些時候,你並不能單純的用權利和義務來解釋這一切。一如丁夫人對曹昂的舐犢情深,雖然後者並不是她親生的。
由於生母劉夫人的早死,曹昂一直是由曹cao的正室丁夫人撫養的。而曹昂跳下馬之前的那句「母親大人」,也毫無疑問指的就是丁夫人。雖然方夏不明白在曾經沒有自己這個變數的那段歷史上,曹昂是不是也曾經在臨死前像對自己這般拜託過曹cao。但方夏卻永遠不會忘記,曹昂扒開自己攥緊的手指,將韁繩塞進自己手心,縱身跳下馬的那一切。
他忘不了曹昂救自己的恩情,也斷然狠不下心來像歷史中的那位死鬼一樣因為丁夫人的哭鬧而惱羞成怒,將丁夫人遣送回家。
而且即便是歷史中的那位梟雄,也曾在臨終之前真情流露,滿懷愧疚的囈語著:我思前想後,心中想著丁夫人,也眷顧著她,不曾負心。可是,假如死後真的有靈,兒子曹昂如果問我,母親在哪裡,我將如何回答?
所以,方夏只能被動的接受剛剛承受喪子之痛的女人的憤怒,或許在額頭被抓破的時候,偶爾也會想著能不能不要打臉。
那幾位謀臣一個個跑的那麼快,想來也是猜出了接下來上演什麼戲碼的吧。
……
女人終究是女人,之前顯然已經傷心很久的丁夫人,面對罪魁禍哭鬧了一陣子之後,在方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沉默下,雙手漸漸不再拍打,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直到悄無聲息,竟是睡著了。
得!最後還得自己收拾殘局,方夏打橫將丁夫人抱起。
「老爺,我來吧。」看著方夏親自抱著夫人,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連忙上前。
方夏看了看這個小姑娘,依稀記得這小女孩兒是四年多以前曹cao勸降青州兵時那上百萬流民中遺落的孤兒。
戰禍、盜匪、瘟疫,亂世中這樣的孤兒比比皆是。
不過對於這個小姑娘,幸運的是,丁氏看見了她,生出憐憫之心,就留在了身邊。而她也知道感恩,雖然跟在丁夫人身邊頗為見寵,但人很乖覺,什麼事情也都搶著做。跟了丁夫人之後也讀了些詩書,算得上知書達禮。對於丈夫兒子忙於事業的丁夫人來說,身邊有了這個小丫頭的陪伴,倒是不覺著寂寞,也漸漸習慣了身邊有這麼個人兒。
想到這些,方夏不由看了看這個小姑娘。雖然年紀尚小,而且只是丫鬟裝扮,可容顏秀麗,算得一個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清澈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乾淨而又純透。如果在自己那個時代,這樣的小姑娘應該像被小公主一樣庇佑著吧。想到這,方夏不由生出些許憐憫。微微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示意。
小姑娘明白了老爺不想打擾已經睡著了的夫人,也意識到自己那纖細的手臂顯然不可能完成將夫人打橫抱回卧室的任務,下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只是亦步亦趨的跟著方夏。看著方夏一臉溫柔的將丁夫人抱進了卧室,知情知趣的留在了房門外。
……
看著眼角兀自留有淚痕的丁夫人,方夏微微嘆了口氣。如果身在21世紀,像她這樣秀美端莊的女人,應該不吃受這麼多的苦吧。至少男人再這麼沾花惹草,也斷然不會將兒子的命搭上去吧。
難怪古人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即便方夏從來都沒做過英雄,卻也被一個悲傷的丁夫人感染的長吁短嘆,愁腸百結。
……
出了房門,看見那個小丫頭依舊守在門外。方夏輕聲囑咐了一句,「夫人睡下了,你叫東廚做些清淡的湯菜,等夫人醒了,招呼她吃點。」
「是,老爺。」
「對了,你叫什麼來著?」方夏問了句。又突然想起了這丫頭雖然是丫鬟裝扮,但丁夫人倒是把她當女兒來養的,甚至曾經和曹cao提過這事。只是曹爺向來風1iu倜儻,生平播種無數,連親生子女都多到數不過來,倒是懶得理會認什麼乾兒子乾女兒的。
「因為婢子爹娘死的早,還沒給來得及給婢子起名字。夫人給婢子起了個名,叫安琳。」小姑娘怯怯了回著話。
而方夏也在琢磨著,也許自己認下這個乾女兒,對於丁夫人來說,也算是一種慰藉吧。方夏頓了頓,又接著說,「以後不要叫我老爺,聽著彆扭。如果可以的話,叫我乾爹吧。至於婢子不婢子的,聽著就彆扭。既然收你做乾女兒,以後就不要這麼叫了。還有,你就隨我姓吧。曹安琳,這名字不錯。等過些時rì,我正式cao辦一下。」方夏揮了揮手,把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希望一個有名有姓和多年情誼的乾女兒,能夠讓丁夫人的心情好一點,也讓在地下長眠的曹昂能夠有些許安心吧。
之前逃亡時因為在馬背上用倚天劍割鬍鬚而割破的傷還沒有好,現在這張臉又被丁夫人剛剛那一番打鬧抓的斑斑點點,血痕道道。別人穿越都是美女挑花眼的,怎麼輪到自己,就差點把老命送上,回來還要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了呢。
好在漢服袖袍寬大,方夏就這麼遮遮掩掩的跑進了書房。輕輕的磨著硯台,看了看檯子上那些毛筆,有些窘迫。貌似自己還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練過半年的正楷,現如今,早就不知丟到那個地方去了。
然而,接下來要和袁術、呂布這樣的對手對陣,關中諸將那邊卻是容不得半點含糊。除了孔融的出使,曹cao本人的親筆書信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不談某人苦著臉在那琢磨著這交流信該怎麼寫,自己那手鬼畫符的字又如何拿得出手。就在方夏因為袁術這位記憶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杆子,現在卻是大麻煩的軍閥頭疼不已、未雨綢繆的時候。后將軍、南陽太守、老袁家的嫡子袁術,也在琢磨著人生中是不是應該有些更加遠大的目標。
正所謂「亂世出英雄」,當下這世道是個男兒建功立業的好時代。可依仗家族的背景和在朝中擔任司空的父親袁逢,少年時便舉孝廉為郎,此後在很多職位上有過歷練,又擔任過折衝校尉、虎賁中郎將等職務的袁術,早就不是哪個「以俠氣聞」的熱血青年了。
作為一個頗有野心的政治家,割據一方的諸侯,此刻的袁術只會為自己謀算。而後他就會想到了老袁家的四世三公、風光無限、封無可封,也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功高蓋主這自古就有的說法。一心想著做漢室的肱骨之臣、挽大廈於將傾,到最後未見得不會落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這樣想來,與其做霍光,倒不如做王莽。
而且這個想法也並不是他袁術獨有的,漢室宗親、漢魯恭王之後劉焉,才算得上漢末各大野心家的榜樣。他提議重啟州牧制,讓各州刺史加強職權,兼管軍政財賦,造成了漢室天下諸侯並起的事實。
劉焉在成為益州牧之後,乘著益州刺史郄儉為黃巾賊所殺,與五斗米教教主張魯達成協議,使之盤踞漢中,截斷交通,斬殺漢使,從此益州與zhongyang道路不通。而劉焉進一步對內打擊地方豪強,鞏固自身勢力,益州就此處於半dú1ì的狀態。
就在劉焉志酬意得,窺視長安的時候。後世的史書上多了這麼一段文字——「獻帝初平四年,左中朗將劉范、治書御史劉誕為內應,與征西將軍馬騰合謀襲長安,yù除董卓餘黨李傕。計事不密,事敗,范、誕兩人被殺。」
白人送黑人顯然是不幸的,然而更重要的是,看著一出生就是「藥罐子」現在還靠著新婚沖喜吊命的三子劉瑁,「xìng寬樂而無威略」老幺劉璋,野心勃勃的益州牧突然有種後繼無人的悲哀。皇圖霸業,轉眼成空。一向jīng力旺盛的振威將軍病倒的,並且再也沒有爬起來。
獻帝興平元年,益州牧劉焉癰疽背,卒。這個將星閃耀,諸侯亂起的東漢末年,本該在大幕上有著濃墨重彩一筆的益州,卻漸漸沉寂下去。
直到又一個野心勃勃的漢室宗親成為這片土地的主宰,當然,這就不是現在的袁術能夠明白的了。袁術明白的,是連皇家的宗室們都在為自己謀算,向他這樣的外臣,又何必為劉家守節呢?
更何況……
袁術情不自禁的把玩著手中的璽印,儘管璽印的一角崩壞以黃金鑲補留下了缺角之痕。但這璽印是始皇帝當年命人所鐫,乃「皇權神授、正統合法」之信物。歷代帝王皆以得此璽為符應,奉若奇珍,國之重器。得之則象徵其「受命於天」,失之則表現其「氣數已盡」。凡登大位而無此璽者,則被譏為「白版皇帝」,顯得底氣不足而為世人所輕蔑。
現而今,這東西在他袁術手中,是不是意味著……
心下一片火熱的袁公路細細摩挲這傳國璽的正面,那是四百年前大秦丞相手書的小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