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還能叫運氣嗎
事情是這樣的。
原主在村子里住下沒多久,村民就開始生出後悔之心,他們發現這孩子果真如老儒生趙運吉所說的那樣,是個十足的妖孽。
此子頑劣不堪,八歲上房揭瓦,九歲下地偷瓜,十歲扒廁所差點淹死……
陸天行在時,村民敢怒不敢言。
陸天行一失蹤,情況立馬就變了,挨打成了原主的家常便飯,鼻青臉腫就是他的常妝。
但此子卻是個硬骨頭,怎麼打都不服,事後還會變本加厲地報復。
他很聰明,總是遊刃有餘地遊走在罪與過的邊緣,犯的那些事根本不夠送官判刑的,打一頓也只能解解氣,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於是,就有人出了個主意:趕人。
不願走?
那就硬送。
他們把原主捆起來,裝麻袋,送到幾十裡外,扔掉。
但村民小看了原主,無論送多遠,他都能摸回來,三番五次之後,也就失去了信心,只好一邊容忍,一邊防範。
防原主幾乎成了陸家峪村民生活的第四大要素。
不過,在現代人陸安平看來,原主的所作所為根本算不上作惡,撐死也就是個惡作劇。
就拿第一次挨打來說,是因為原主偷偷給正在樹蔭下打盹的老村長修了修鬍子。
在儒家教化之下,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就為一撮鬍子,差點要了原主的命。
而導致村民痛下殺手的事,在現代人眼裡則更是微不足道。
三天前,原主突發奇想,偷偷溜進祠堂,給每位女祖宗的畫像添上了鬍子。
他的動機十分感人:通過這些鬍子,讓女祖宗們下輩子通通托生成男兒郎,不再受臭男人的欺壓。
第二天就是小年祭,這「好心」一經發現,整個村子就炸了鍋,幾個上年紀的當場氣暈過去,還氣死了一個。
盛怒之下村長,當場作出決定。
「殺。」
第一次挨打是因為剪鬍子。
這次命喪黃泉是因為添「鬍子」。
說來也夠有傳奇性的。
只是委屈了陸李氏,她有什麼錯?
好像就因為她是個寡婦,而且還錯生在封建社會,自帶顏色,無人疼愛,任人欺負……
回憶到此,陸安平不禁唏噓,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該死的古人。
此時,簡易的墓穴已經挖好,在給陸李氏整理遺容時,他才發現這具身體在死前遭受了怎樣殘忍的蹂躪,這幫野獸竟把她的胸……
不用想就知道,為了誣陷原主,陸李氏一定遭受了刑訊逼供。
陸安平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靈魂和原主的身體才算真正融合,他這才深切感受到原主死之前的委屈和憤怒,以及他對村民的仇恨。
埋好陸李氏,陸安平立刻出發,尋找出天坑的路。
…………
大靖京師,欽天監,內廳。
監正沈延年畢恭畢敬地垂首佇立於一位青袍老者面前。
老者被一團陰影籠罩,看不清體貌,但隱隱有一股仙風道骨般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沈延年不敢抬頭。
「找到了?」老者緩緩開口,語速緩慢,平和的語氣中帶著不可觸犯的威嚴。
「還沒有。」沈延年謹慎回答,「那道光很微弱,肉眼幾乎看不到,而且覆蓋面積很廣,豫州、晉州、秦州;青州東部、蜀州大部、鄂州西部和瀚海都護府南部的上百座司天儀均有感應,就連京州西部幾個府也有發現……但光源一時還無法確定。」
說完,這位朝廷正五品官員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但他沒膽量去擦。
一陣沉默,老者才再次開口,「說說你的看法。」口氣依舊,古井無波。
「有兩種可能,一,那孩子已經死了。二,傅師……傅立忍已經得手,光是接收間隙泄露出來的。」
老者道:「我只想知道多久能找到。」
沈延年道:「幾百座司天儀的反應時間是同時的,所以……」
他略作停頓,好像下面的話需要很大的勇氣似的,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氣,最後道:「師父再給我一年吧……這次就算他換地方,也逃不過司天儀的監視,如果那東西換了載體,反應肯定會更大……」
「為師已經等了十一年。」老者打斷沈延年,聲音變得嚴肅而凌厲,「你們的一生有幾個十一年?」
沈延年立馬跪地叩首,「師父,弟子無能……只是……那東西一直在沉睡中,連師父的天機輪都沒辦法……」
「祂已經醒了,在秦州,去告訴丁潛,這次讓他親自跑一趟,我給他兩個月時間,要是找不到,我們師徒的緣分就算到頭了。」
話音未落,老者身形一虛,消失不見,那團陰影也跟著消失了。
嚴冬季節,沈延年卻汗流浹背,他一邊用袖口抹著臉,一邊慶幸自己又躲過了一劫。十一年間,城隍司已經換了七位郎中(官職)。
沈延年心裡很清楚,師父並不是對這些師弟的辦事能力不滿,是為了保密才殺他們的。
十一年契而不舍,要說只是為了懲罰傅立忍這個背叛師門的徒弟,鬼都不信。
真不知道師父手裡的那把刀什麼時候會落到自己這個知情者的脖子上。
沈延年緩了好一陣,才從地上站起來,換下官服,去馬廄要了一匹馬,連個伴當都沒帶,獨自出了欽天監。
…………
城隍司,內堂。
「兩個月?」
郎中丁潛一聽就火了,但當著沈師兄的面,沒敢表現出來。
「秦州幅員萬里,七成地方都是高山大壑,隨便往哪個山溝里一躲,簡直是大海撈針,就算把我城隍司二十萬靈官全部派去,兩個月也辦不到。」
顯然,他的隱忍沒有成功,語氣里依舊充滿濃濃的抱怨。
沈延年盡量用輕鬆的口吻回道:「去吧,不試怎麼知道找不到,放心,我會把吳師弟派給你,你知道,他的望氣術在我們師兄弟裡面可是拔尖的。」
其實,他已經把面前的這位丁師弟看成個死人了,所以也沒心思跟他多說什麼,話音未落就已經離座。
丁潛趕緊把人攔住。
自從年中接替獲罪的蔣海林師兄,就任城隍司郎中之後,他心裡一直就有個疑問。
他把沈延年重新請回原座,換了新茶,陪笑問道:「我一直有個問題弄不明白,那個姓傅的師兄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值得師父他老人家如此緊張,以至於十多年不放手。」
你死定了。
聽完,沈延年腦中首先閃出這幾個字,但他還不想明天就看到這個師弟身首異處,於是便厲聲訓斥道:「這個問題以後想都不要再想,專心辦好你的差事,師父他來人家的心思也是你能揣測的?」
丁潛改口道:「能不能別讓吳師弟跟著。」
「不行。」沈延年語氣篤定,猶如寒冬鑌鐵。
說著,人已經閃到門外去了。
…………
沿著崖邊,一直找到繁星滿天,也沒發現有什麼出去的路。
陸安平又累又餓,腦子裡全是熱水澡,大軟床和整桌子的雞鴨魚肉。
他開始想念2022年的地球,想念自己那小小的出租屋,想念出租屋附近那條小吃一條街。
街口那家滷肉店的燒雞……
他趕緊打斷思緒,不敢往細了想。
那就先歇歇再說,見前面有一蓬茂密的枯草,他一探身整個把自己扔在上面。
還真別說,軟軟的,倒有幾分床的感覺。
不一會兒,陸安平就睡著了。
但很快又被夢裡的燒雞驚醒,還是只會飛的燒雞,冒著熱氣,撲撲楞楞,從2022年的地球一直飛到他的嘴邊。
媽的,躲不過去了。
他決定摸黑去找點吃的,不管是啥,只要能填飽這該死的肚子,不再讓自己夢到會飛的燒雞就行。
「噗咚……」
陸安平剛要起身,突然聽到頭頂黑暗裡來了這麼一聲,就好像什麼東西撞了牆。
沒等他仰臉去看,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天而降,正好砸到他的懷裡。
媽呀……
不會又是個人頭吧。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往外扔,但下一刻就意識到這東西不是圓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捧到眼前,借著月光一看,竟然是一隻肥碩的野雉。
卧槽……這是大靖版的外賣嗎?
喜得陸安平直接來了個鯉魚打挺。
可沒有火啊,這玩意兒赤身能好吃嗎?
「呼……嗖……轟……」
他剛一想到火,突然就有一顆隕石從天而降,落到前面不遠處一片空地上,引燃了荒草和積年的朽木枯枝……
這……我不是在做夢吧!?
陸安平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把,疼得他拔腿就往火堆跑。
火旁竟然還有一條溪水。
不多時,一隻叫花雞就熟了。
吃飽的陸安平開始思考一個神奇的問題。
陸家峪村的大豐收,瞬間結冰、冬季雷雨,以及這大靖版的「外賣」,絕非巧合!
好像也不是自己穿越帶來的金手指,因為在這之前「好運」就已經存在了。
思來想去,答案只可能有一個,原主定非凡人。
陸安平下意識地抬起已經洗去油脂的雙手,手指纖細,皮膚略顯黝黑,倒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嗨……
腦殘,難道運氣還能長到身上不成。陸安平自我吐槽一句,轉而去記憶了找答案。
其實,原主的記憶並不豐富,除了六歲那年,逃亡路上屢遭神秘人追殺之外,剩下的全都發生在陸家峪村,無非就是一些生活瑣碎和與村民鬥智斗勇。
值得深究的是跟爺爺陸天行的交集,但這部分實在是少得可憐。
可真夠奇怪的。
從記憶里看,爺爺陸天行對主角的態度與其說是嚴肅,倒不如說成冷淡。
爺孫倆幾乎沒有交心之言,老爺子對自己孫子的生活也少有關心,唯一熱心的就是督促孫子吃自己煉製的丹藥,忘記一次都會挨打。
陸天行經常外出,少則三五天,多則三五月,回來后就把自己關起來配藥,然後就是讓原主泡葯浴。
泡葯浴是爺孫倆交集最多的場景
這是親爺爺嗎?
當陸安平想找這個答案時,發現原主六歲前的記憶仍然是一片空白。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六歲之前根本就沒記憶?
還是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