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談
王姨坐車離開了，秦且也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偌大的別墅陷入一片寂然之中，靜得落針可聞。
唐嬌嬌睡的很不好，她閉著眼睛眉頭緊鎖，夢境里全是唐柔得意的笑和白意成陰鬱的神情，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再次向她襲來。絕望和無力感壓住了她，她在夢裡想要叫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唐嬌嬌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冷汗，左手無意間碰到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杯。「啪」的一聲脆響，把她從噩夢中拉了出來。
唐嬌嬌睜開眼睛，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她靠在床頭上氣息急促，怔怔看著地上那些和月光一起變成碎片的玻璃，腦海里還在回放著剛才夢裡的場景。安靜的房間里只有時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似乎是在提醒她那些只是一場真實發生過的舊夢。
唐嬌嬌定了定心神，下床蹲下身子去撿起那些玻璃片。
自從她重活之後，緊接著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傷感前世那些糟心事。她強行把不堪的回憶壓在心裡，可那些噩夢從未消失過。它們在唐嬌嬌的潛意識裡拉扯出她的怨憤和痛恨，只要一閉上眼，痛苦的回憶就像潮水一樣來勢洶洶。
唐嬌嬌也沒有睡覺的心思了，她正要把碎玻璃用紙巾包起來，房門被人敲響，是秦且站在門外問道：「唐小姐，你沒事吧？」
唐嬌嬌打開了燈，過去開了門。秦且站在門口，很紳士的和唐嬌嬌保持了禮貌的距離。他一眼就看見唐嬌嬌手上拿著紙巾包著碎玻璃，立刻道：「唐小姐手受傷了？」
「啊…沒有沒有。」唐嬌嬌搖搖頭，「是我不注意把杯子打碎了，我的手沒有……」
「唐小姐。」秦且打斷了她的話，「你的手指在流血。」
唐嬌嬌看見秦且神情嚴肅，這才感覺到手上有些疼痛。她的食指不知何時被碎玻璃劃開了一道口子，不深，但是挺長的。血珠從傷口滲出來，把紙巾染紅了一小片。
「醫藥箱在樓下。」
秦且示意她先去樓下，自己伸手把唐嬌嬌手上的碎玻璃接了過來，扔到了垃圾桶。
唐嬌嬌眼角餘光瞥見牆上掛鐘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三十七分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煩秦且，於是說：「那個…這個是小傷，其實沒事兒的，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雖然是小傷，但是也是會疼的。不拿創可貼貼上的話，會癒合的很慢。」
秦且的態度很溫和，語氣里卻隱隱約約透著不容改變的味道。唐嬌嬌見他這麼認真，只能和他一起下樓。到了一樓客廳，秦且從茶几下找出醫藥箱，唐嬌嬌自覺地伸出手，看著秦且低頭幫她貼好創可貼。
真是奇怪。唐嬌嬌盯著秦且骨節分明的手，暗自心想，就算是自己活了兩輩子，此前也從來不敢想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讓秦且給她包傷口。更何況這種小傷，唐嬌嬌自己都不怎麼在意，反倒是秦且比她自己還重視，大半夜的非要給她貼創可貼。
他為什麼這麼照顧她？秦且對她這樣細緻，已經不是一句對人和善可以解釋的了。
難不成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
這個想法剛剛在唐嬌嬌心裡萌芽，又被她自己掐滅了。她覺得這種想法幼稚自戀又很可笑，秦且想要什麼都是伸手就來，自己身上哪兒有什麼值得讓他圖謀的東西。
「好了。」秦且用指尖撫平創可貼的邊角，收手的時候指尖又不經意地蹭過唐嬌嬌的手背，「創可貼沾了水就要換，這樣才好得快。」
唐嬌嬌說了句謝謝，秦且收拾了藥箱，放回原處。淡銀色的月華透過落地窗照進室內，唐嬌嬌看著秦且身上還穿著寬鬆的休閑服，隨口問道：「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話一出口，她就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這句話說的太冒昧了。秦且要做什麼，也不是她能夠打聽的。
大概是秦且給她的印象太平易近人了，她不由自主地就在對方面前隨意了起來。
幸好秦且沒有介意她的失禮，還回答了她的話：「有些私事沒辦完，本來打算晚點再睡的，聽到你房間傳出來聲音，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做噩夢了嗎？」
唐嬌嬌額頭上被冷汗打濕的碎發還粘在白皙的額頭上，她下意識別開目光，掩飾般地露出一個笑：「確實睡的不太好，大概是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了吧。」
空氣沉默了一下，秦且和唐嬌嬌隔著茶几相顧無言。最後還是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奶茶打破了沉默，喵喵叫著往唐嬌嬌腿上蹭。
唐嬌嬌彎腰把奶茶抱了起來，坐在客廳里側過臉望著落地窗外停在馬路邊的那些黑色轎車，不用想都知道那些車裡肯定坐著在別墅附近蹲點的狗仔。
秦且給她倒了一杯水，坐到她對面觀察著她的神色，輕聲道：「你是因為網上緋聞的影響煩心？」
唐嬌嬌搖了搖頭，低頭看著奶茶透亮乾淨的藍色瞳孔，摸了摸它的毛。
「你要是有心事睡不著的話，可以說給我聽。」秦且溫和的聲音和無害的夜色溶在一起，很容易讓人對他卸下防備，「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呢？」
「……」
唐嬌嬌猶豫了一下，斟酌著字句，慢慢說：「你好像從沒問過我那天在醫院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你看起來很害怕，想必不會是什麼好事。」秦且淡聲道，「我也不該為了滿足我自己的好奇心讓你去回憶那些不好的事情吧？」
聽他這樣說，唐嬌嬌愣了一下。她的胸口開始悶痛起來，酸澀的情緒堵在喉嚨口，說不出話來。
就連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知道關心她。
可是她的父親母親，她的長姐和未婚夫偏偏不懂得。
唐嬌嬌雖然恨他們恨得牙痒痒，可說到底那些人以前都是她以為的親人，她怎麼能釋懷？
秦且敏銳地覺察到唐嬌嬌的心情在他說完那些話之後變得更糟糕了，於是他蹙著眉補上一句：「你要是不想再說這件事，就不要再想了。」
「人總是要往前走的，不要總是回頭看，自己畫地為牢在回憶里徘徊，沒有任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