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遇

可是預想中自己被黑影捉住的場景並未出現，因為塗蕭兒這一滾，就直接滾下了山坡，失重的感覺頓時傳來，塗蕭兒尚還沒有做出反應，整個世界便已顛倒，開始不斷旋轉，塗蕭兒幾乎是本能地抓向四周，卻徒勞無功，身體不受控制地朝下翻去，她彷彿忘記了呼吸一樣，漂亮的皮毛逐漸被坡上的銳物劃出傷口，混沌侵略著她的思維，塗蕭兒徹底昏迷過去。

周圍幽靜一片，似乎偶爾有著樹葉的摩擦聲，塗蕭兒身體灼熱，迷迷糊糊睜眼，視線所及立時驚得她魂飛魄散，「啊！」塗蕭兒瞬間掙紮起來，面前的火光與她僅有咫尺距離，彷彿只要輕輕一個跳躍就能燙燒到她，但在下一刻，塗蕭兒驚恐發現，自己的軀體竟被繩索牢牢捆縛，她的大腦剎那空白，頭皮一寸寸地發麻，「姜清玄，你看。」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衣著青衫的季三未腕部一轉，笑眯眯地舉起手中的銀棍，看著其上被煙熏得灰頭土臉的兔子，眉梢微揚，「我就說這一招管用，架在火上烤一烤，立馬就醒了。」他得意地對著遠處樹下的人影說道，塗蕭兒盯著前方突兀出現的人臉，對方那勾起的嘴角無比刺眼，她還沒有從剛才的場景里回神，熾烈的氣息宛若依舊縈繞身旁，所以她依循著原始的衝動，伸腿一腳就踹了上去，季三未詫異，沒想到這兔子竟如此彪悍，他連忙心中一動，收回索命，塗蕭兒頓時就感到身體捆綁的繩索一松。

「小心。」塗蕭兒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才下墜的她就立即察覺自己彷彿被一股雲般的力量托住，輕飄飄、軟綿綿的，帶著她緩緩落地，塗蕭兒下意識抬頭，恰好望見慢步走來的姜清玄，跳動的火焰映照在他的臉上，時而明，時而暗，塗蕭兒逐漸看清，眼如朗星，眉似遠黛，姜清玄一身白袍，微笑停佇於她的面前，神色溫和地詢問，「有沒有被嚇到？」塗蕭兒傻傻地搖了搖腦袋，旋即醒轉過來，認清當下的處境，「你們是誰？」她略微戒備地打量起兩人，前一瞬的事情她還沒有忘記，塗蕭兒不動聲色地遠離了側邊的火堆稍許，「他們會不會是魔界之人？但看起來似乎不太像，嗯…旁邊這名青衣男子有點像。」她又偷偷地拉開了一些與季三未的距離，內心惴惴，「我這才出了虎嘴，又跑進人家狼窩裡來了，我平生也就偷拔了兔大娘幾跟蘿蔔，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上天不至於對我如此憐愛吧？」

「你不用緊張，我們是昆崙山的弟子，這次下山來辦事情，途中看見你從山坡滾落，渾身是傷，便將你帶到了這裡。」姜清玄感受到了塗蕭兒的防備，安撫解釋，塗蕭兒聽完霎時放鬆，昆崙山乃仙門大派，其中的弟子應當都是身懷正氣之人，況且她見眼前的白衣男子也不像惡徒，之後她才發現身上原本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應當便是眸前之人施展了仙法，季三未津津有味地瞧著，補充一句，「當時的我正發愁晚上的吃食，前方就立馬給我送來了一隻兔子。」他笑容燦爛，塗蕭兒瞬間怒視，她若非平時疏於修鍊，此刻定要化作人形將對方揍得爹媽不認，不過現在也只能想想。

「好了，不要總捉弄人家。」姜清玄無奈擺手，又看向塗蕭兒，「你不必與他計較，方才他也並非想要傷害你，只是見你一直未醒，著急下有些失了分寸。」「我覺他並不甚著急，反而十分歡喜如此。」塗蕭兒心道，卻沒有反駁，默默將此事記住，準備以後找機會慢慢算，「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方便告知？」姜清玄禮貌詢問，塗蕭兒當然不會隱瞞，再說對方還救了自己，「有何不方便，我叫塗蕭兒，來自兔三窟。」她順便連出處也一併告訴，緊接頓了頓，塗蕭兒猛然記起與她共同出來的塗夏，「塗夏還不知曉我墜落山坡的事情，要是他回來，恰好遇上追逐我的黑影…」

她一驚，正欲再次開口，原本悠閑環臂於一旁的季三未容色突然鄭重，「你來自兔三窟？」他確認般急急問道，塗蕭兒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季三未停頓片刻，「兔三窟常年封閉，你是如何出來的？」他隨即眉頭一皺，眼瞳中忽地染上怒色，「你是偷跑出來的，你膽量怎的如此之大？現今外界有多危險你知道嗎？你…」季三未還要說話，側旁的姜清玄連忙阻止，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對方，塗蕭兒還沒反應過來季三未猝然憤起的原由，小聲嘀咕，「莫名其妙。」

姜清玄低頭凝視塗蕭兒，「嗯，蕭兒，我便如此喚你，實不相瞞，我們此次也正打算去兔三窟拜訪。」「你們要去兔三窟？」塗蕭兒微愣，姜清玄輕輕頷首，塗蕭兒沒有提防，只是略作思考，「兔三窟一般不迎接外客，不過你們救了我，我可以帶你們一同回去，但是在此之前能否幫我個忙？」她還惦記著塗夏，便將事情一說，原本平復下情緒的季三未驟然又要開口，被姜清玄及時攔住，但他也不禁蹙眉，「此事不得拖延，若那道黑影真是魔界惡獸，你的同伴恐怕十分危險。」

塗蕭兒聽到心中不安立時化作恐慌，魔界惡獸生性殘暴，百年前那場界外之戰後被魔界收攏，在三界中早已是凶名赫赫，犯下累累罪行，「那我們快走吧。」塗蕭兒滿臉著急，季三未則抿著唇，面龐緊繃，彷彿在極力壓制怒火，三人沒有耽擱地向著漆黑的森林走去，塗蕭兒不斷告訴自己，「塗夏不會有事的，塗夏不會有事的…」

銀月高懸，落紅衣坐在崖邊一塊大石上，「謝淵可真是小氣，我求了他一月，最後竟只將畫仙傘借予我三日。」她撫摸著身邊一柄古樸卻平平無奇的紙傘，撇嘴對一旁的人說道，那站在側方的人影似乎動了動，籠罩在黑袍下的視線掃了繪有山川河流的紙傘一眼，淡淡回答，「畢竟不是凡物。」落紅衣轉過臉，向著空中的月亮伸了個懶腰，展露出大紅衣裙下的妖嬈曲線，遠處跑來一頭黑犬，一路來到她的腳邊，將口中叼著的兔子放下，討好地搖起尾巴，落紅衣塗滿紅色眼影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突然笑了出來，銀鈴般的聲音頓時回蕩於整片山脈。

塗蕭兒他們行走於林間，沿著塗蕭兒跌落的山坡，迅速來到了其當時歇腳的大石旁，夜晚寂靜，參差的樹影如同沉默矗立的鬼怪，遙遠地方的溪流聲被清晰放大，「附近沒有打鬥的痕迹，依照你的描述，那惡獸修為應該並不高，你的同伴遇上當會有一些抵抗。」姜清玄凝神環顧，季三未眉頭一直沒有松展，「魔界現已如此大膽？竟敢青天白日於南海地界出沒。」塗蕭兒吞咽兩口口水，身軀緊張到有些顫抖，「塗夏當時去喝水了，不然我們去那邊溪流處看看？」姜清玄答應，但並無動作，而是手掌翻動，瞬間比了個印訣，塗蕭兒的眼前驟然浮現出無數條赤金小龍，她驚訝地瞪大瞳眸，「這是我們龍族密法，這些龍衛皆由我仙力所化，可以幫助尋找。」姜清玄邊說著，那些龍衛已經四散開去。

「龍族。」塗蕭兒沒想到姜清玄竟是龍族之人，「書上說龍族實力強大，與鳳族在眾族群里的地位等同於是昆崙山在仙界之中的份量，百年前雖也受創嚴重，但卻並未像兔三窟般退隱。」不過她只是震驚一瞬，很快就將注意力移回了當下，望著不斷在樹木間穿梭的赤龍，場景十分壯觀，可她卻無心欣賞，姜清玄表情微凝，龍衛越行越遠，突然，姜清玄睫毛一顫，塗蕭兒與季三未同時察覺，不約而合開口，「怎麼了？」

姜清玄善未回答，遠方忽然傳來聲音，「那是什麼？」「這難道是龍？是從那邊飛來的，過去看看！」嘈雜的響動漸漸接近，火光立時照亮了塗蕭兒三人所在的區域，塗蕭兒也終於看清，不由愣住，「族長？」「塗小二！」面前停下的眾人都是塗蕭兒熟悉的面孔，她一眼就見到了兔族長，還有站在其旁驚喜不已的塗夏。

「塗小二！」塗夏興奮地想要跑過來，卻被兔族長伸手攔住，他眼神探尋地觀察起季三未與姜清玄，又看了看塗蕭兒，這才謹慎開口，「兩位小友是？」「族長，他們不是壞人，是他們救了我。」塗蕭兒搶先答話，並捨棄旁邊兩人直接跳到兔族長身前，「族長你看，我沒事。」

兔族長仔細審查著似毫髮無損的塗蕭兒，松下一口氣，對著遠處二人抱拳感謝，「多謝兩位小友相助，我這族中小輩生性頑劣，不經通報私自偷跑出來，幸得遇上兩位小友。」「族長，他們是昆崙山的弟子，恰好想來兔三窟拜訪。」看到塗夏平安與族人相聚的塗蕭兒插了一句，兔族長略頓，這時一直未語的季三未忽然上前，恭敬行禮，「兔族長，無意叨擾，我乃昆崙山弟子季三未，家師名為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