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青天見大道
鴻雁公主看著應翩翩出神,心中思緒百轉千回,一時竟怔怔地忘了離開。
池簌便道:「公主,不早了,請吧。」
他面上還算平靜,聲音卻已經冷到極處。
這幾個字中的戾氣讓鴻雁公主微微一震,恍然如同夢醒,連忙躬身行禮,低聲說了句「臣女告退」。
應翩翩說了句「請」,她立即退下。
鴻雁公主前腳剛剛離開,池簌便立即將任世風叫了過來,給應翩翩看傷。
直到任世風反覆保證傷口沒有大礙,簪子上也無毒,池簌才稍稍放心,這時他又嫌棄任世風手糙,動作不夠輕柔,換了隨行的御醫過來,給應翩翩上藥包紮。
直到一切都折騰完了,周圍伺候的人都紛紛退下,應翩翩才道:「池教主?」
池簌沒有說話,應翩翩便又道:「池教主?池教主?池教主——?」
池簌聽到第二聲的時候就崩不住了,到了第四聲,他人已經到了床前,摟住了應翩翩的肩膀。
池簌嘆息道:「怎麼啦,傷口是不是很疼?」
應翩翩湊過去,笑嘻嘻盯著池簌的臉,打量他的表情。
那雙漂亮的眼睛便如兩顆黑曜石一般閃閃發亮,長長的睫毛眨著,簡直讓世界上任何一個長了心肝的人都沒有辦法抗拒。
池簌徹底投降,安撫地親了下應翩翩的唇,又親了親他的眼睛,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我沒有生氣,我也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你當我在埋怨自己擋的太慢好了。」
如果池簌是個普通人,或許他確實不會理解這些事。但作為七合教教主,身居高位時要如何處理矛盾,如何承擔責任,又該如何收伏人心,他亦是明白。
可正是因為明白,才更加心疼。
應翩翩笑道:「愛妃擋的剛剛好,不出血唬不住人,傷得太重又有點慘,現在這不是正合適么?希望鴻雁公主回去之後也能想明白,誰才是最合適的合作對象。」
池簌道:「那我豈不是要向陛下討賞?」
應翩翩戳了下池簌的胸口:「那就今晚翻你的牌子,賞你侍寢。」
池簌失笑,抱著應翩翩往床里一放,他自己也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外側。
應翩翩如今已經稱帝,但因為身在邊關,戰事又激烈,所以一切的儀式禮節都從簡了,他的行動起居改變不大。
再加上應翩翩和池簌都是心性豁達之人,相處起來依舊同往日沒有分別,比起在京城兩人各有府邸,這樣朝夕相對,同榻而眠,反倒好像還更加親密了一些。
因為之前應翩翩假死過的陰影,池簌在應翩翩身邊躺下了,猶自心有餘悸,方才那一幕總是在腦海中轉悠,不自覺地就要把人抱在懷裡才安心。
他摟著應翩翩躺在床上,心裡琢磨著近來的事,了無睡意。
過了一會,池簌忽然覺得應翩翩在自己手臂間轉了個身,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的胸口。
池簌道:「怎麼還沒睡?」
應翩翩說:「一點也不困,有些睡不著……你在想什麼,說來聽聽,解個悶。」
「我在想啊……」
池簌笑了笑,說道:「我在想,我們阿玦居然都已經是天下萬民之主了,要去保護、顧念那麼多的人。」
兩人說到了一處去,池簌的話正是應翩翩此時睡不著的原因。
今日鴻雁公主為了指責他時無心的一言,卻讓他陡然意識到了為人君的不同。
「心懷天下」,並不僅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而已。
應翩翩輕嘆道:「是啊,我原來以為最難的是得到這個位置,現在才意識到,似乎這僅僅是一個開端。」
池簌沒有說話,只是將手臂更加收緊了一些,趁著應翩翩沒有留意,在黑暗中默默地凝視著懷裡的人。
溫柔的黑暗如同流水一般包裹著他,勾勒出他朦朧而美麗的剪影,彷彿隨時就要消融羽化一般,令人心中生惑。
一瞬間,竟不知此身此世,是真是幻。
應翩翩道:「你看什麼呢?」
池簌伸手摸了摸應翩翩的臉。
你登上了帝位,終於可以一展抱負,我也為你欣喜,只是如今不在京城,國家尚未徹底一統,外亂也沒有平息,我們之間的一切彷彿沒有太大的改變。
但隨著你一點一點將所有的權力都握於掌中,成為一名真正的皇上,恐怕很多事情就都會不一樣了。
你的心裡會裝入越來越多的人與事,你會習慣在高處俯瞰眾生的姿態,你逐漸學會愛上整片天下,你胸中有錦繡乾坤,萬里山河……
那時,我呢?
池簌忽然不願意在想下去,但他心中突兀地浮現出兩句詩——「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池簌不禁失笑,搖了搖頭。
片刻之後,他拂開應翩翩額前的散發,彷彿半開玩笑一般地問道:「阿玦,你會屬於他們嗎?百姓,蒼生。」
應翩翩道:「那是為君者的責任。」
池簌喟嘆道:「的確。」
既然是你選擇的路,我會陪你。
他頓了頓,右手環住應翩翩的腰,想將他輕輕帶入懷中,卻冷不防應翩翩翻過身來,已經一抬手摟住了池簌的脖頸。
他笑吟吟地說:「但心只有一顆,心中所愛,只能有一個。」
池簌猛一抬眸,無可比擬的心動驟然湧上,應翩翩的唇印在他的下巴上,被他急切而渴盼地低頭噙住。
兩人熱烈地親吻在一起,發泄出內心的動蕩、不安與眷念。
池簌握住應翩翩的腰,一翻身,小心地讓對方半撐在自己身上,以免他胸口的傷處被碰到。
可是應翩翩似乎一點也不想小心,池簌感覺到他的手扯開了自己的衣襟,心跳一陣加速,卻按住了應翩翩的手,啞聲道:「阿玦!」
應翩翩伏在他身上,將眼梢一抬,那副親熱而甜蜜的姿態幾乎要讓人神魂俱失。
自從他登位以來,諸事繁雜,兩人還一次都沒有來得及好好親近過,面對新的局面和身份時,也把各自的動蕩凌亂也都藏在心底,未曾交流。
此時此刻,那種渴望幾乎難以抑制,池簌幾乎費盡了全部力氣才艱難地說道:「你有傷,別鬧了。」
明明每次都受不住叫停的人是應翩翩,可他卻還偏生喜歡招惹池簌,聞言倒是理直氣壯地反問他:「那你不會輕點嗎?」
池簌苦笑。
應翩翩卻也笑了起來,兩人身體緊貼,他笑聲帶來的震動擾亂著池簌的心跳:「還是你……不行了?」
池簌默然片刻,然後捧著應翩翩的臉,在他額上飽含柔情地一吻,彷彿極為溫文守禮似的。
應翩翩有些不耐煩,正要乾脆把這個磨磨唧唧瞻前顧後的傢伙按倒,便冷不防腰間一緊,身體陡然騰空。
他不禁低低「哎」了一聲,整個人已經被池簌直接用手臂舉起來,屈膝在他□□輕輕一抵,便使得應翩翩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應翩翩也是個成年男子,可是每回被池簌一托一抱,都彷彿輕飄飄的完全沒有重量一般,想怎樣擺弄,就怎樣擺弄。
「你說的是。」
池簌攬著他的身子,也坐起來,兩人面對著面,像兩顆彼此纏繞的大樹。
他低下頭,將親吻落在應翩翩的鎖骨上,柔聲說:「我定不會傷著陛下的。」
池簌這回的動作果然收斂許多,可是這樣一個姿勢,卻讓應翩翩不得不把身體全部的重量都依靠在池簌的身上。
他感到自己好像要被一下下釘穿了一樣,這滋味跟那回站著相比也好不到哪去。一開始還能扶著池簌的肩膀,後來沒了力氣想歇歇,可是手一松,整個人就愈加熬不住了。
應翩翩吸著氣道:「別、別管傷口了……咱們,換個姿勢,嘶——你讓我躺下……」
他想掙扎,可池簌只是不許,手臂箍著他的腰,輕輕一把就把人撈了回來。
應翩翩氣得咬了對方一口,又逃不脫,只能把額頭抵在池簌的肩膀上,隨他一起陷入沉淪和瘋狂。
應翩翩不記得後來被池簌折騰了幾回,他自己又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覺得總算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沒過多久,外面的天就亮了。
池簌當真細心地沒有碰到應翩翩傷口半點,可他腰和腿都很酸,身體里彷彿還殘存著那種宛若神盪魂馳的餘韻,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
是聒噪的系統打擾了他:
【您的愛妻充分體現了溫柔體貼的賢后素養,在依然具有強悍實力的前提下,激烈程度降至三星級水平,對宿主的身體狀況體現出極大的包容……】
聽到「三星級」,應翩翩覺得要不就是系統的測試標準出了問題,要不就是它在騙人。
他沒有來得及反駁,因為系統的播報還沒完:
【……深入程度六星級,持久程度六星級,綜合指數保持優秀水平,您的愛妻以穩定發揮的實力鞏固了自身地位,對宿主的蓄意挑釁做出有力回應……】
應翩翩:「……滾!」
應翩翩籌謀多日,就是為了將北狄拉攏到自己這邊的陣營當中。
與鴻雁公主的見面,正是此戰當中的一個重要轉機。
將北狄的部分俘虜暗中放回去之後,穆國的軍隊也改變了進軍策略,南北兩面的軍隊聯合形成包圍,步步進逼,逐漸迫使西戎後撤,戰勢一時膠著。
應翩翩養了幾天,沒有等到傷口完全癒合,便重新親自上了戰場,觀察戰局。
北狄依然在協助西戎攻打穆國,應翩翩特意派了幾支軍隊前去試探,發現他們的戰鬥方式也沒變。
敵軍通常都是先利用輕便迅捷的草原騎兵充當先鋒突刺,攪亂穆軍的陣型,將他們切分成散兵,再令鐵甲步兵上前收人頭。
這兩招看似簡單,西戎也用了多年,但幾乎從未失手,效率極高。
他們的騎兵不穿鐵甲,不攜輜重,拼的就是一個快字,而步兵卻恰恰相反,不光穿了厚重的盔甲,而且所用的兵刃以厚背闊刀為主,雖然耗費體力,但殺傷力極大,而且不用防守。
這種作戰方式,只有自小長於馬背之上,身材又普遍粗壯高大的草原民族才適用,故而雖然穆國早已看破了他們的策略,卻一直很難抵禦和破解。
之前因為應翩翩的連環計策,西戎王在軍中的威信大失,又因為戰事接連失利,以致於軍心動搖,不少先鋒軍開始不願送死,所以目前擔任騎兵前鋒的主力大部分來自北狄。
應翩翩收到回報,聽說敵軍依舊如此作戰,放心讓北狄充當先鋒,他便知道自己這一次沒有賭輸,鴻雁公主信守了盟約。
那麼現在也該輪到他們配合了。
應翩翩看到西戎軍撤退,便立即下令全員追擊。
鞏呈一直擔任與西戎作戰的前鋒,他鎮守平明關多年,因為是守將,對西戎也頗為忌憚,作戰風格一向偏於謹慎保守,但這一次聽到應翩翩的命令,鞏呈立刻毫不猶豫地帶兵向前衝殺。
他是經驗豐富的老將,戰力極為強悍,此時率領大軍,便如猛龍過江,一路砍殺,將面前的騎兵紛紛斬下馬來,來不及撤退的步兵也被踩踏的人仰馬翻。
有他開路,應翩翩那一邊的王駕也緊隨其後,打的敵軍狼狽不堪。
北狄軍撤退的快一些,西戎軍且戰且走,看起來也好像在不斷敗退,但西戎王眼望前方山脈,陰鷙的鷹目中卻露出了幾許志在必得的狠意。
他正是要穆軍追上來,今日全軍覆沒,有去無回!
包括,應玦!
萬馬嘶鳴,號角嘹亮,在被鮮血染紅的草原之上,夕陽也正在漸漸下沉。
到了一處四面環山的谷地之中,前方的西戎軍隊似乎無路可走,也跟著停下了。
應翩翩挽韁立馬,抬手示意先鋒軍後撤,微微仰起下頜,看向前方。
他那一雙飛挑的鳳目中,似乎也被天際暗紅的雲靄染上了血色,而後,逐漸映照出面前重重疊疊的敵軍身影。
應翩翩揚聲道:「西戎王,上次一別之後,朕與你已有月余未見了,心中思念不已,特來探望,你卻不敢露面於人前嗎?」
馬兒也彷彿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馬蹄不安地在地面上小步挪動,應翩翩微微扯動韁繩,儀態優雅,側身做出靜候之態。
片刻之後,對面黑壓壓的隊列中間分開了一條路,西戎王從後走了出來,沉聲冷喝道:「應玦,本王在這裡!」
應翩翩難得地穿了盔甲,黑色的甲胄令他的身上多了幾分英挺肅殺之意,只是語氣中那份譏誚散漫並未改變。
「西戎王這一次膽量見長了,竟然沒有易容改扮,倉皇而逃。只是不知道你此刻出來見朕,是打算低頭受死,還是下馬投降?」
西戎王用冰冷的目光看了應翩翩片刻,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好,好小子!夠狂,也夠狠,本王欣賞你!」
他笑容一收,將馬鞭一舉,面上已露兇狠之態:「可惜,今天就在這裡,又要了結一名穆國的皇帝了!」
隨著他的示意,外圍的西戎軍忽然同時拿起號角吹響,緊接著,四下空無一人的高地上,忽然出現了無數騎在馬上的兵將。
——有埋伏。
經常打仗的人都知道,若是追擊敵軍時,遇到了在四面高地上埋伏的騎兵,幾乎就是必輸無疑的局面,這個時候不要再想著抵抗了,能撤就立刻撤。
因為騎兵藏於山上的最大優勢,正在於他們可以藉助山勢下沖,衝擊力和殺傷力幾乎會瞬間增加數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沖潰對手的陣型。
一旦如此,他們的對手即使人再多,兵器再精良也沒有了作用。陣營一散,難以相互支援,便如同碎裂的武器,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西戎王佯敗誘敵,特意選擇了這處谷地,當成應翩翩的葬身之所。
應翩翩抬起頭,望向山坡上那一片黑壓壓的槍林戟海,山風將他的髮絲吹拂的狂舞不休,與之相對的,卻是他悠然不動的神情。
四面被圍,鐵甲蔽日,他踞於馬背之上,清瘦的身形挺拔的像一支未出鞘的劍,唇邊噙笑,意態洒脫。
西戎王皺起眉來,感覺這個反應極其不對。
「你——」
「你輸了。」
應翩翩輕聲介面,那聲音好似還很溫柔:「因為你還是對我太不了解,我可是一直——很壞的。」
他的手撫上身側冰冷的佩劍,然後在照眼的銀芒中鏗然拔出。
西戎王雖然不解其意,但本能地意識到不妙,正要下令讓山坡上的騎兵搶攻,卻見應翩翩反倒先他一步舉劍高喝:「眾將士聽令,殺!」
「殺!」
山谷中、山坡上,所有的人隨著他的命令發出應和聲,隨即那些山坡上的騎兵們揚鞭催馬,從高處一衝而下,卻是沖著西戎的軍隊而去!
西戎王先是大驚,但轉瞬之間,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咬牙怒喝道:「北狄!」
他在這裡的伏兵並非全都是北狄人,但還是按照以往作戰的老規矩,北狄負責衝鋒斷後,西戎人為中軍。
這樣的安排,原本是為了讓北狄給西戎將士鋪路,可是便宜占的多了,總得遭報應。
這時,前面的軍隊帶頭,後面的軍隊在後面驅趕,他們就算是想有所反應都來不及,身不由己地隨著沖了下去。
「不錯,是北狄!」
隨眾衝下來的還有鴻雁公主,她聽見了西戎王的話,介面大聲道:「你踐踏我們的土地,驅逐我們的子民,屠殺我們的將士,憑什麼以為我們會忠心效力於你?!」
女子清脆的聲音在千軍萬馬中顯得格外清晰:「北狄的兒郎們,亮出你們的刀劍,咱們遭受過的一切,要讓兇惡的敵人用血來還!」
西戎王一直視應翩翩為大敵,但卻從未將小小的北狄放在心上,沒想到竟然被鴻雁公主這樣一個小丫頭給算計了,一時怒氣勃發,厲斥一聲,舉刀便向她揮去。
應翩翩這時才倏地出劍,擋住了西戎王的刀鋒,笑著說道:「你的對手不在那邊。」
刀劍相擊,迸濺出耀目的火花。
他戰甲飛揚,目如星火,這樣絕世的風神與無匹的劍鋒,彷彿頃刻間便可將熱血點燃,激起沸騰的、對決與征服的渴望。
西戎王眉峰驟然一橫,長刀掄揮而出。
既然如此,那便一戰又有何懼?
西戎崇尚武力,本就是強者為王,西戎王這一生當中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次的戰鬥,也不是沒有慘敗而歸,生死一線的時候,他若是怕了,早到不了如今這一步。
應翩翩很快感覺到了對方的強悍,他本來就不是以力量見長,可西戎王年紀大他兩輪有餘,卻彷彿越戰越勇,毫無疲累之兆,也讓應翩翩不禁暗暗驚嘆。
只是與兩人這場較量相對的,是越來越潰不成軍的西戎大軍。
西戎王有心想抓了穆國這名皇帝作為人質,可惜他就算暫時佔了應翩翩的上風,也一時半會沒辦法將對方拿下。
打著打著,他從容漸去,心中煩躁之意暗生。
聽到身後將士們的慘叫,西戎王的心頭也驟然萌生出了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
「我錯了嗎?」
他作為西戎人的王,想要成就自己的霸業,讓西戎成為最為強大的國度,讓天下人聽到他的名字莫不聞風而喪膽,讓草原上的人擁有數不盡的奴隸和牛羊。
於是他對漢人壓榨、侵略、驅逐,掠奪他們的土地,屠殺他們的親人,嘲笑他們的軟弱。
不得人心者,終不得天下,心中無道,眾皆棄之。
西戎王並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甚至還保留著野獸那樣爭奪和廝殺的本能,這也註定了他的失敗。
可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或許隱隱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卻已經不可能承認。
「你不是我的對手!」
他冷笑道:「今日縱使西戎戰敗,拉你賠命,也夠本了!」
應翩翩卻揚起唇角笑了笑:「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方才我說你的對手不在那邊,指的也不是我自己。」
西戎王一怔,剛說了句「誰」,忽然感到身後彷彿漫溢開來一股刀鋒侵骨般的森寒之意。
他心中一寒,驟然轉過身去,對上了池簌漠然的雙目。
這雙眼睛,西戎王不會忘記,上次的戰局中被此人追殺的那種恐懼與慌亂,瞬間再一次湧上心頭。
池簌只是靜靜地騎在馬上,並沒有偷襲的意思,西戎王咬牙高喝一聲,揮刀上前搶攻。
可是他的天命終於已經到頭了。
池簌的身體一側,躲過了西戎王的刀鋒,隨即反手擒住刀背,迅捷一擰。
西戎王只覺得被他牢牢攥住的刀柄上一股大力襲來,令他幾乎難以抵禦,不得不順勢翻身,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落地的同時,他脫手放開長刀,抽出隨身短刃,厲喝一聲,縱身前撲,向著池簌又狠又快地刺去!
「嗤!」
是血肉被穿透的聲音,西戎王這全力的一擊甚至沒有沾上池簌半片衣角,他的胸口卻竟然已經被自己那把長刀的刀柄生生穿透。
原本毫不鋒利的刀柄在池簌的內力下前推,又從西戎王的后心處透出,令他口吐鮮血,踉蹌倒下。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目光越過池簌的肩膀,見到了應翩翩。
這位年輕俊美的君主,就那樣靜靜地策馬而立,凝視著自己的榮耀與屈辱,掙扎與死亡。
他的眉目間帶著些微善化的影子,又全然不似善化。
西戎王竭力地瞪大了眼睛,終究倒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