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夜

薛雲澤滿臉笑容，聲音洪亮：「不貴不貴，剛才是我看走眼了。這衣服的面料這麼好，絕對物有所值！」

「真的嗎？」

「真的，我怎麼可能騙你，就這衣服，有些店裡還賣七八千呢！」

羅憶馨感覺怪怪的。

他不會是那家服裝店的托吧？

她決定試探一下，於是說道：「可我現在沒錢住旅館了，你又不肯幫我跟妙語姐說一聲。看來，我只好把這衣服拿回去退了，才有錢找個旅館住一宿。」

薛雲澤著急地問：「你不會為了買個衣服，把身上的錢全花光了吧？」

羅憶馨輕輕點頭。

薛雲澤嘆了口氣，「你們女生呀，看到漂亮衣服就忍不住要買，也不管兜里有沒有錢。現在，把錢花光，又後悔了吧？」

羅憶馨繼續點頭，看起來弱小又可憐。

「身上沒錢早說嘛！要不，今晚在我家住吧？房間給你，我睡客廳就行。」

羅憶馨才不想在他家過夜呢！

她依舊不改初衷：「你家就算了吧，妙語姐家裡都是女的，我想，住在她家比較好。」

「哦……」薛雲澤覺得這也合理，不過，細想又感覺哪裡不對。

驀地，他恍然大悟：「你怎麼知道，妙語姐家裡沒有男人的？」

「我……」

羅憶馨天生聰明又機靈，這種問題難不倒她：「我們剛才一邊走一邊聊天，是妙語姐告訴我的！」

「哦。」薛雲澤相信了。

他胸有成竹道，「放心吧，只要我跟妙語姐說一聲，她肯定會同意讓你借宿的。

所以，你衣服也別退了，明天早點兒回家，別讓家裡人著急，知道嗎？長這麼大了，還離家出走，像話嗎？」

薛雲澤說得頭頭是道，那語氣語調像極了領導講話。

羅憶馨也不跟他計較，畢竟，她的目的達到了！

「咱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羅憶馨，你呢？」

薛雲澤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欺騙了。

他睜大眼睛說：「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叫小芳的嗎？」

見他如此認真，羅憶馨只好又編了個謊言：「那個是小名，我真正的名字叫羅憶馨。」

「你這名字跟妙語姐的女兒容易混淆啊！小名不錯，以後我就叫你小芳好了。」

羅憶馨問：「妙語姐的女兒不是叫徐馨馨嗎？哪裡容易混淆了？」

薛雲澤眉毛翹了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問：「你連馨馨的名字都知道呀？」

羅憶馨從容道：「我們剛才聊天時，妙語姐說的。」

「沒想到，你們聊的還挺多的！不過……」薛雲澤態度很是堅決，「我還是更喜歡小芳這個名字！」

「好吧。」既然他這麼執著，羅憶馨也只好答應，「隨便你。」

「還有，我叫薛雲澤，別再忘記了！」

薛雲澤？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到底在哪裡聽過？

羅憶馨遲疑片刻后，作握手狀道：「你好，薛雲澤先生。」

「你好，小芳小姐。」

兩人握完手，薛雲澤神情豪邁地說：「從現在起，我們就是真正的朋友了。我這個人呢，最講義氣了，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切包在我身上！」

說著，他走到301房門前按門鈴。

很快，門開了。

應門的是荊妙語。

薛雲澤拉著羅憶馨進了301。

屋內，小女孩正在客廳一角做作業。

一位老奶奶從廚房裡走出來，笑盈盈地向他們點頭。

荊妙語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

薛雲澤直接說明來意，並且面不改色地說：「我媽還不知道我和小芳在交往，請妙語姐要為我保密呀！」

為了讓羅憶馨順利入住，他只得撒謊。

「這是好事，為什麼不能讓你媽媽知道呢？」荊妙語問。

薛雲澤愁容滿面地哀嘆：「我媽那個人，什麼事都要管著我，我可不想聽她嘮叨！妙語姐，算我求你了！」

「好吧。」

荊妙語轉頭問羅憶馨：「小芳，晚上你跟我女兒擠一擠，沒問題吧？家裡不大，沒有客房，委屈你了。」

她聽薛雲澤這麼叫，也跟著這麼稱呼羅憶馨。

羅憶馨沒有解釋。

畢竟明天就要走了，她不想浪費時間在名字這種小事上。

「我睡沙發都無所謂的，能夠在這裡借宿，真的太開心了！謝謝妙語姐！」她喜不自勝道。

薛雲澤叫了些外賣，幾個人一起吃晚餐。

吃完飯，荊妙語匆匆忙忙去上班，臨走前，她叫薛雲澤要招待好羅憶馨。

「妙語姐，你就放心去吧，我不但會招待好小芳，還會照顧好徐奶奶和馨馨的。」

羅憶馨也說：「我可不見外，我會把這裡當成自己家，把奶奶和馨馨當成自己的親人的！」

荊妙語放心出門。

薛雲澤一副主人翁的模樣。除了給馨馨檢查作業、教她跳舞，還給徐奶奶講笑話、解說電視劇的內容。看的出，平日里兩家人的關係確實不錯。

溫暖的小屋裡，一派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景象。

看著看著，羅憶馨的眼中淚光閃爍。頃刻間，記憶如同斷線的珍珠，散落一地。

久違了，媽媽！

久違了，奶奶！

久違了，兒時的家！

多少次，她在夢裡回來過。

雖然夢中的一切，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卻定格成永恆的底片，刻骨銘心。

她記得，疼愛她的爸爸，在她三歲的時候去世。

媽媽告訴她：「爸爸去了天上，變成星星，他會永遠陪伴著我們。馨馨要健康快樂地成長，不然爸爸會擔心的……」

她記得，疼愛她的媽媽，在她六歲的時候被人殺害。

奶奶告訴她：「你媽媽是被茶餐廳的人害死的，真是可憐！馨馨以後要堅強，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了，不然，爸爸媽媽在天上看到會很難過的……」

她記得，疼愛她的奶奶，在她八歲的時候，將她送到了孤兒院，對她說：「奶奶得了絕症，快不行了。馨馨以後要聽院長和叔叔阿姨的話，一定要做個堅強懂事的好孩子，才會有人領養你……」

每次，從夢中醒來，她都會躲進被窩裡，擦拭一顆又一顆的眼淚，然後等到淚乾了，才敢露出頭來，將平靜的面容裸露在明月的清輝之下。

沒有人會知道，她哭過，除了那個濕涼的枕頭。

二十五年來，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和親人見上一面，感受那份久違的親情。

今天，她終於夢想成真！

她見到了媽媽、見到了奶奶、回到了兒時的家。剩下的時間，她哪兒也不去，只想呆在這裡，一直呆在這裡！

羅憶馨偷偷擦去眼淚，沒有人發現她的異常。

掩藏悲傷，她是高手。

在那些失去親人後的孤獨歲月里，沒有人見她落過一滴眼淚。不是不傷心，而是，她不想讓天上的爸爸、媽媽和奶奶看到后難過……

當晚，羅憶馨一直沒話找話地和奶奶聊天，但薛雲澤卻老是插嘴，實在討厭。

好多次，她都拐著彎地叫薛雲澤回去，但他說她是客人，在妙語姐沒有回來之前，他必須好好招待她。

不得不說，薛雲澤這個主人翁，當的還是挺稱職的。

可羅憶馨卻很不高興。

因為她想有更多與家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他這個電燈泡一直在這兒，真是礙眼！

等到大家都準備去睡覺了，薛雲澤才走。

他走後，羅憶馨給馨馨講了一會兒故事。

畢竟自己喜歡聽什麼故事，自己清楚得很，隨便一講就把小傢伙哄得入了迷。

不多久，馨馨便甜甜地睡著了。

羅憶馨在馨馨臉上親了一下，艾瑪，真香！自己親自己，她也算是歷史上第一人了，感覺神奇的很。

接著，她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一個人安安靜靜在客廳里呆著。

她想等媽媽回來，多看看媽媽，多聽聽媽媽的聲音。她怕，明天一別，也許，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羅憶馨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開門的響動。

一定是媽媽下班回來了！

果然，荊妙語從門口走進來，驚訝地問：「小芳，你怎麼還沒睡呀？」

羅憶馨站起身，笑著說：「我想等你下班。」

荊妙語微笑，用手將耳邊的碎發撥至耳後。不知道為什麼，她沒來由地覺得，這小芳，對她有一種依戀的感覺，好奇怪。

「我去煮泡麵，你也來一碗吧？」她問。

羅憶馨雀躍道：「太好了！我最喜歡吃泡麵了！」

荊妙語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我也是，還有，我家馨馨也超級喜歡吃泡麵的。看來，泡麵的狂熱粉還真不少呢！」說著，她走進廚房煮水。

羅憶馨也跟了進去。

水沸后，荊妙語嫻熟地把面泡上。

羅憶馨一直在旁邊靜靜地呆著，形影不離，悄悄收藏此刻滲入骨血的依戀。

很快，香噴噴的泡麵可以吃了，兩人坐在沙發上，邊吃邊聊天。

荊妙語夾了一筷子麵條送進嘴裡，邊咀嚼邊問：「和家裡人鬧什麼矛盾了，要離家出走呢？你爸媽現在肯定擔心壞了。」

羅憶馨咽下嘴裡的麵條，說：「其實想想也沒什麼，明天我就回去，不會讓他們擔心太久的。」

荊妙語點點頭。

吃了幾口面后，羅憶馨想說點讓媽媽欣慰的話。「妙語姐，我發現，你們家馨馨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長大后肯定大有作為。」

「馨馨確實天資聰明，學東西特別快。但是，她說話不流利，特別是比較長的句子，容易吐字不清，在幼兒園裡，經常有小朋友嘲笑她。今天下午，我去接她放學，又是哭哭啼啼的。」荊妙語無奈地嘆了口氣。

「會好起來的。」羅憶馨安慰道，「不用太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呢？」荊妙語說，「馨馨一歲多的時候就查出先天性失聰，可人工耳蝸手術費要二十萬，我們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來。

如果當時能給她做手術，也不至於耽誤了語言發育的黃金時期，導致她現在總是被同學嘲笑了。」

荊妙語的眼裡盛滿自責，低下頭，「都怪我們當父母的，沒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