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燃燼仇敵的火焰

第二十二個月的最後一天。

街道上空空蕩蕩的，但是小巷子里卻熱鬧非凡。

有的人都待在家中，看著母親或者奶奶準備著豐盛的餐食。

孩子們換上了新衣服，穿著嶄新的布鞋，喊上鄰居小夥伴們出來玩耍。

偌大的城主府在這時就顯得就有點冷清了。

白易等人還在忙碌。

阿黑和珍坐在台階上望著乾淨的天空。

四周是拱衛的精靈，雖然並不需要她們這麼做。

懷民前往科研部，這裡的人們還在加班加點。

從珍那邊，懷民得到了一個很奇怪的消息。

人族不能使用「元素之力」。

暫且先這樣稱呼。

似乎人族本身就被元素之力排斥，但是符文筆所誘導的能量與其相似。

而懷民所具備的東西更像是兩者結合產生的異種。

這個發現就很有意思。

懷民知道了羅艾科。

這老頭大過年的還沉浸在實驗室里。

翻閱著僅有的古籍，對著手中的石板不斷刻畫。

當懷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都還沒反應過來。

細緻觀察著羅艾科手中的符文筆。

懷民這次發現了以往沒有注意到的某些細節。

那筆尖似乎刺破了空間。

在頭盔的加持下，他微微眯起了眼，似乎有某種粒子被符文筆所引導，勾勒的線條在不斷地連接。

人類的感官有視覺、嗅覺、聽覺、味覺和觸覺，其中最為直接的便是視覺感官。

描繪著河流山川，將其化為符號，產生文字，以形附意。

從最基礎的單個符號中的形，串聯成兩個符號的意，最終構成一連串信息量極為龐大編碼。

懷民的腦海中看到了一個老人，他雙手背在身後，看著山川河流，揮動著手中的毫毛，一時間天空降下了米粒，夜晚惡鬼在哭泣。

毛尖劃過的痕迹化成一篇篇檄文，喚醒著一尊尊沉睡的雕像。

天地之間鼓聲震天，伐，天下不臣者；鎮，日月星雲。

高山之巔，黑色龍袍的帝王將手中玉碟深埋在廣壇之下。

日新月異，那些繁雜的符號逐漸減少了筆畫，最後變成了幾筆勾勒而成的縮寫，老人混沌的目光陷入了沉寂，山河瞬間崩塌。

「代行者？代行者！」

呼喊聲將懷民從腦海中呼喚了回來。

當羅艾科反應過來身邊站著代行者時，卻感覺代行者並不在這裡，至少頭盔內的目光並未留存在室內。

「怎麼會…」

懷民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感覺有點酸疼。

稍微清了清喉嚨，懷民很快緩過來，跟羅艾科說明了來意。

聞言，羅艾科陷入了沉默，他不懂，他不理解，但是他總覺得抓住了什麼。

見到這個老頭在思考，懷民也沒有過多的打擾，就走出科研部。

抬頭深呼吸，天空乾淨如洗，但視野總會有一層如同薄紗覆蓋的感覺。

罷了，春天臨近了。

回到城主府，懷民還有一堆事情需要做，比如去準備餐食。

推開大門，兩道目光追隨而至。

沒有懷民在這座府邸，感覺他們就失去了紐帶。

「喲~」

懷民抬手打了聲招呼。

繞過庭院，走向廚舍，阿黑和珍緊緊跟在身後。

至少阿黑覺得他能幫上忙。

珍只是想見識一下。

對於經常下廚的人來說，廚藝會在每天之中精進。

日落西斜，晚霞紅光。

街道的紅燈籠亮起，照耀著冷冷清清的地面，平整的樓房飄起了裊裊的炊煙。

每家每戶都點亮了屋內的燈光。

萬家燈火。

城主府大堂中間擺放著相比之前更大的圓桌。

阿黑和珍各自端著一道道精緻的美食，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

似乎他們已經決定好了各自的位置。

將自己喜歡的食物固定放在某處。

最後的一盤擺放好后，懷民坐在上首，面對著廳堂的大門，目光等候著某人。

吱~

院門沉重而緩慢地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張笑臉。

他們踏著輕快的步伐跨過過門石，步入院內。

視野似乎穿越了時光，飛過了光年，懷民看到了日漸老去的人，他們和藹地笑著，坐在椅子上等待著自己。

「孩子，回來啦！快吃。」

女孩子歡快地相互挽著手，時光如流水一般在她們周身涌動著。

「新年快樂！」

顧飛蘭一個跳躍，越過擋板，舉著雙手大喊。

不過她來得有點遲了，懷民左右分別坐著阿黑和珍。

今天忙完，她特意去白易家偷偷換了套新衣服，順便還洗了個澡。

「新年快樂~」

懷民拱手說道。

如果只有一個人犯傻，那就會顯得很尷尬。

顧飛蘭走到阿黑旁邊，用手指戳了一下，想和阿黑換個座位。

這個雌性就是當初哥布林搭救的，阿黑的印象很深刻，於是他自覺落座到下一個座位。

代行者賦予了過年團圓的意義，因此來到城主府的幾位基本上就是沒有家庭的人。

除了秦柯莉之外。

懷民很意外，她怎麼會來這裡過年。

「別這樣看我，她們都來了，我不來不就離群了嘛，對了，新年安好。」

秦柯莉指著白易和顧飛蘭說道。

這還能成為理由的？

懷民搖了搖頭，這是對方家事，自己沒必要干涉。

「新年安好，今天怎麼不是火鍋？」

白易將披肩脫下吊在一旁的衣架上問道。

「好不容易過個年，就不吃火鍋了，新年快樂。」懷民回道。

依次入座后，懷民指著外頭的精靈看向珍，挑了挑眉。

為什麼準備大桌子，就是因為人多呀。

珍對於身邊坐著人族還是一臉嫌棄，看到懷民示意之後，拍了下手，很快，位置便坐滿了。

這樣的場景在每家每戶之中出現。

居民們訴說著今年的艱辛和苦難，暢想著明年新苗埋入土地的希望。

當三女發現懷民和珍的交流用的是懷民自己的語言時，表示十分的驚訝。

驚訝於精靈並不排斥，而且認為很正常，這不止表現在珍的身上，也出現在其他精靈身上。

就連阿黑，也能嘟噥著幾句。

這倒是讓白易有了些想法，不過她沒有提出，過年不談公事。

雖然在座之中是異族仇敵，但是懷民沒有在意，那麼其他人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物競天擇，白易相信，如果人族得勢，應該會販賣這些優美的精靈，誰說得准呢？

酒足飯飽之後，懷民讓眾人來到院子中間。

拎著酒壺，放在早已準備好的桌子上。

「良辰美景，怎能無節目作興呢？」

懷民摸著身邊嘯天的狗頭笑道。

這時，顧飛蘭發現那些精靈明顯在害羞。

一時間，她感覺到了危機感，這些精靈怎麼會在哥布林面前害羞呢？

她眯著眼睛看向懷民。

可能是醉意讓她的眼神有些朦朧，皎潔的月光之下，哥布林的面容更加立體，笑如春風，溫潤如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矮小瘦弱的哥布林已經被剛毅高大所代替。

當初他蜷縮在城牆之上，對著自己告饒，而現在，他庇護了一座城。

一個個形制古怪的器具被搬了上來。

相比於人族，精靈族似乎發展出極高的娛樂事物。

就如同在戰場上踏著舞步，她們對樂器的造詣也很高。

空靈的骨笛聲打破了寧靜的城府，豎琴的琴弦隨之顫抖。

讓人意外的是珍踏著輕快的步伐，猶如在空中飛舞般將長袖拋向天空。

節奏躍動的鼓聲緊隨而至，似乎是遠古祭祀的呼喚，每次敲打都沁入心扉。

褪去了長袍，珍妖嬈的身姿在院中旋轉著。

束腰女蘿，正是那山中神女，時而活潑，時而溫柔。

驀然回首間嫣然一笑百媚生，忽隱忽現的身姿，柔荑引向懷民，似乎在勾引，雙眸含情脈脈。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眾女都看呆了，就算是她們，心中也是悸動。

目光流轉中，總會悄悄看向懷民。

卻發現他看著院中的珍，手指在扶手上敲擊著節奏，嘴唇輕微開合，似乎在吟唱著什麼。

悠然婉轉，洞簫的深沉讓珍歡快妖嬈的步伐變得緩慢而悠長。

若即若離，奏音在簫聲的引導下轉換了音色。

神女似乎跌落成凡人，在山林之中尋找著誰的痕迹。

最後人們發現，原來神女並不存在，只是那凡人奢望著神女的降臨。

思公子兮徒離憂。

意難平，空悲切。

珍坐落而下，裙擺因為旋轉而鋪成一個圓形。

雙手猶如要抓住最後一縷星光一般。

而後萬籟俱寂。

精靈們或許真正演奏之後太過投入其中，能看到泛起的淚花在月光下格外晶瑩剔透。

珍感覺自己的胸口很堵，之前懷民提起的時候並沒有這種感覺。

她只是隨著節奏而舞動，但是現在，她感覺到內心空落落的，似乎尋求著什麼明知虛無縹緲的東西。

啪~啪~啪~

掌聲從懷民的雙手響起，發獃的三女也反應過來，送上了熱情的掌聲。

阿黑不知道，他只是覺得後面的聲音讓自己有些不好的感覺，但是他說不上來。

獸族沒有這種音樂，狂野的嚎叫更符合他的美感。

「大過年的，節目也不選些歡快點的。」

白易揉了下眼睛，有些埋怨。

其他人也是點頭認同。

懷民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當時也就想到了這個。

「珍，來一些你們精靈的東西。」懷民高聲喊道。

輕撫著胸口，珍白了懷民一眼，情緒哪裡有可能那麼快的轉換回來。

不過她很好奇，因為當時，懷民哼唱的可不僅僅是節奏，還有很是晦澀的音符。

這時，氣憤的阿黑拍著胸口，示意自己也有節目要表演。

這就很好，很像賭氣的小孩。

阿黑不需要樂器，他走到院中，拍打著胸口就能發出沉悶的鼓聲。

起手就是綿長的長嘯。

然後他就有了夥伴，因為叫聲引起了嘯天的附和。

聲音似乎能傳遞的極遠，馴獸處的魔獸躁動著，很快，城外也傳來的吼嘯聲。

阿黑自我感覺十分良好，蹦著跳著，拍打著胸口。

身為精靈的珍就好奇地觀察獸族所謂的奏舞。

這小小的城主府里聚集這三個種族，或者說是四個，每個種族都有著自己不同的文化。

對於其他種族而言，這些都是以往不曾在意的。

白易等人很羞愧，因為她們並沒有什麼才藝。

似乎，人族也沒有能拿得出手，類似精靈族和獸族這樣享受的事務。

除了懷民，如果說，他能算得上是這個世界的人族的話。

玩鬧持續到夜半。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懷民拍手示意所有生物安靜。

他背著手，對著白易等人說道：「去年辛苦了，新的一年，望安陵城安好。」

白易等人錯愕了一下，不知道懷民這時候說這些幹啥。

「那麼，我來給這過去的一年去去火，給新的一年獻上我的祝福。」

「祝爾人族，安好。」

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圓柱狀物，對著天空。

只見柱狀物朝著天空的一頭噴射出一道紅光，拖著長長的尾煙，升向寂靜的夜空。

城外。

看著空中火紅的亮點，一人說道：「幹活了。」

然後是不斷起身的人群。

「讓我們為安陵城點亮著夜幕。」

另一人笑著說道。

「他們一定會大吃一驚。」

「誰說不是呢~代行者悄悄搞出來的東西。」

「不過這玩意兒真的有那麼好嗎？」

「那是肯定，代行者說了，這東西在晚上會很漂亮。」

「開始吧。」

「領命。」

隨著一根根引線被點燃。

嘶嘶嘶~

大小不一的圓柱體底部飄著白煙。

砰~

第一個圓柱口中似乎吐出一團火焰。

它筆直向上衝刺，長長的尾巴猶如一條登天的火龍。

但是九天容不得它，速度變慢了。

轟隆。

巨大的火光照亮得整個夜空。

而後是巨響聲震響了整座安陵城。

居民們一下子全都躲到了桌子底下。

可是當在外面玩耍的孩童們尖叫著指著天空，喊著自己的家長快些出來看后。

街道開始變得熱鬧，大人們或是牽著，或是抱著自己的孩子走向了寬敞的街頭。

一個個色彩鮮艷的光團在夜空中閃耀，然後消逝。

如果鮮花怒放，剎那間卻印入了居民的腦海中。

星花縱橫交錯，映著漫天色彩斑斕，照亮的居民的笑臉。

城主府內，所有人安靜地看著天空的花火。

「好美。」珍自言自語道。

「是啊，以後它們會變成燃燼仇敵的火焰。」懷民回了一句。

精靈族和獸族瞬間將目光聚集在了懷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