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表白需要儀式感

儀式，並非單純的形式主義，正如《小王子》所詮釋的那樣：儀式感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儀式感是對彼此的珍惜與重視，從來不是華而不實，也不需要華而不實。精緻的生活，需要各式各樣的儀式感。譬如表白，雖不及求婚正式，但也是需要儀式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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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城剛坐上回京的火車，「六缺二」群里便炸了鍋。不用猜，肯定是浩然在添油加醋地搞「創作」，對於文科出身的他來說，編點偶像劇里的邂逅橋段簡直是小兒科。

慕城打開群聊，果不其然，雖只有寥寥十數條，但湊一部電視劇的戲碼已經足夠。作為男主角的慕城，依然從頭讀起，倒要看看他所飾演的這個角色究竟會成為什麼樣子。

浩然：號外號外！獨家頭條！慕城在西湖勾搭上一個美女！！！

躍明：這麼勁爆？這麼迅猛？我只是加個班而已，居然就這樣錯過了一場好戲？

浩然：那可不，今天在孤山三次偶遇，一見鍾情，最後還一起在西湖劃了船……

浩然：簡直是前世註定，才修得今生同船渡。

躍明：這個厲害啦，有沒有照片？有圖有真相！

小希：真的假的呀？

浩然：當然是真的，我全程都在當電燈泡。慕城還用相機幫她拍了好幾張照片呢，找他要。

申鵬：哇哦，進展這麼快嗎？本以為他是康熙微服私訪，怎麼成乾隆下江南了？不會是夏雨荷吧？

申鵬：同求照片……

浩然：人很漂亮哦，而且也是從BJ來玩的，還跟慕城是同行，真的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申鵬：這很偶像劇！

小希：小慕慕沒白來杭州一趟呀！

躍明：@慕城，快！照片！！！

申鵬：@浩然，你這燈泡當得很不稱職呀，居然沒有偷拍到女主照片，差評，哈哈……

浩然：船上距離那麼近，我哪能明目張胆地拍呀。

慕城看到這裡，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好在浩然沒有胡編亂造。其實，本來也沒多少戲份……慕城不緊不慢地回道：我剛上車，沒浩然說得那麼玄乎，純屬巧合。

浩然：男主來了，讓他自己說，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

慕城雖然心底早已樂開了花，但還是狡辯道：別說一撇了，八字才起筆一個小點而已，勉強算剛認識。

躍明：別廢話，上照片！

慕城：手機里沒有，回去再說，哈哈……

小希似乎看破了慕城的小心思：喲喲，還不好意思了？

申鵬：不會是想金屋藏嬌吧？

群里突然靜了下來，慕城沒有再回復，其他人也沒有再起鬨。稍得清靜的慕城開始回想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或許，這就是緣分，從高鐵的匆匆一瞥到孤山的兩次偶遇，終換得西湖的同船渡；或許，這只是偶然，同一趟車同一條旅遊線路，剛好能碰到幾次而已。

佛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換今生一次擦肩而過。慕城心裡盤算著，1500次的依依不捨，每天見一次，十五除以三十六，那大約是四年多一點；如果每月見一次，十五除以十二，一百二十多年太長了，那就每月見兩次吧。慕城對數字總是有莫名的興趣，結果出來了：哇，一段四年多的朝夕相處，或是六十多年的相聚離別。若如此說，前世與晴雪該是什麼關係呢？

慕城自然不會相信什麼前世之說，

但他開始相信真有「前世註定」的緣分，不然昨日剛說到「暮成雪」，今日就剛好碰到一個叫「晴雪」的女孩。巧合多了，也許就叫緣分？

慕城又盯著手機看了半天，依舊沒見「蟲二」群里發來任何蘇堤的照片。慕城心想，可能她們也只是拼船而已，船上的交談不過是逢場作戲，路人終歸是路人。

漸漸，睡意來襲，慕城靠在椅背上進入睡夢，而夢裡居然是一場史詩級電影大片的遐想：前世，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不知不覺，窗外光線漸暗，飛馳的列車已緩緩進站。醒來的慕城揉揉眼睛，手機卻不知在何時耗盡了電量自動關機。轉眼大部分乘客早已迫不及待起身下車，慕城也來不及充電，便跟隨著人流出站。

帝都初夏的夜，自然比未來得及細細品味的杭城夜涼爽得多；更何況，此行遇見了比夜色還要美的人和瞬間。

熙熙攘攘的人海車流，各色燈光交匯融合，各種聲響此起彼伏，慕城駐足站前廣場，感受著這久違的熟悉的喧囂，甚至還有幾分享受。慕城向來討厭排隊，望著地鐵進站口的密密麻麻，果斷選擇了坐公交回家。始發站，刷卡上車，後排靠窗，慕城這才想起該為手機充點電，順便報個平安。屏幕亮起，微信又是幾十條的未讀信息，有單人的，有群聊的。此時慕城的強迫症，在身心疲憊下著實有些打不起精神。他只是在「六缺二」群里回了一條「我到了」。

慕城之所以選擇向困意妥協，或許是因為，「蟲二」群依舊靜得出奇……其實妥協背後，慕城更多的是有些糾結。

糾結的倒不是何時翻看那些未讀信息，而是該如何處理「蟲二」這個群。在慕城特有的分裂世界里，微信聊天界面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無關或已結束當前聊天的隨手就刪，需要保留聊天信息的用完即刪，正所謂菩提本無樹，何處惹塵埃；能保存到通訊錄的群聊同樣寥寥無幾，「蟲二」又顯然不夠級別，如果此刻刪除再找回就難了，畢竟群里至今無人主動發言。

對著窗外愣了會兒神，車不算多，唯有路燈閃爍著亮光。車輛報站、立交橋匝道、護城河倒影、環路內車流，一切都回到了熟悉的京城。而杭州之行，恍如一夢。

終於，無精打採的慕城還是敗給了自己的強迫症，他拿起手機簡單掃了一眼各類消息，隨後便把所有聊天記錄刪到只剩晴雪一條，並默默置頂。儘管，與晴雪的聊天還停留在那條冷冰冰的系統提示——「你已添加了晴雪，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是的，慕城沒有說話，晴雪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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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憂，唯有修圖。慕城現在唯剩的「套路」，只有相機里的照片了。儘管有些疲倦，儘管飢腸轆轆，剛到家的慕城便迫不及待著手處理照片。略過風景，直接從晴雪二人的合照開始。

何以解困，唯有修圖；何以解餓，唯有修圖。二十幾張原圖刪刪減減只剩六張，兩張合影、何嘉嘉一張、晴雪三張。尤其是晴雪那一張回眸的照片，輕揚的發梢，迷離的眼神，微顫的嘴角，冷峻的面龐下藏著些許憂鬱；陰沉的雲，靜謐的湖，獨立船頭，若手中再持一劍，那便頗有幾分令人不寒而慄的女俠風範……不不，應該是手撫一琴或一笛，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

看著照片有些出神的慕城，最終被飢餓打回了原形。點完外賣該干點正事了，五張圖裁剪、調色、保存，並未花多少時間。只剩晴雪這一張，似乎已完美至極，慕城竟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裁剪貌似不用，曝光、對比、色溫、飽和度渾然天成，怎麼看都覺得不用調整。也許，這就是傳說中人像攝影最大的魅力所在。

不過最麻煩的，不是慕城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張被賦予特殊意義的照片，而是當處理完后才猛然發現自己剛在一小時前把「蟲二」群聊刪了，本地緩存也剛自動清理過。

自作自受的典型，沒辦法，慕城只好向浩然求助：快在「蟲二」群里說句話，我找不群了。

大概過了好一會兒，令慕城著急的好一會兒，浩然才回復道：嗯，沒問題，不過你這毛病要改改了。隨即「蟲二」群復活了，浩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慕城，順利到京了嗎？

慕城：嗯，安全到家了。正在處理圖，@嘉嘉@晴雪兩位準備接收照片哈！

隨即慕城便往群里發了兩張合影，外加一人一張單獨照，晴雪的自然是那一張最美的回眸。

令慕城沒想到的是，晴雪居然秒回，雖然只是一句「謝謝」，雖然聽上去有些客套。

而何嘉嘉顯然更活躍一些：謝謝大攝影師，很贊，我晚上有圖發朋友圈啦。她還順帶點評了一下晴雪的那一張：@晴雪，你這張也太有感覺了！

晴雪：我也超喜歡，謝謝攝影師。

慕城：你們喜歡就好，哈哈！

聽到誇獎，特別是晴雪的一句「超喜歡」，她的認可令慕城心花怒放，小得意之餘又想與晴雪多些互動，把話題繼續聊下去，便緊接著又發了一條：你們在蘇堤的照片呢，也分享一下唄。

何嘉嘉回道：在大師面前，我們就不獻醜了。

至此，群里的聊天戛然而止。最靠譜的僚機——浩然這會兒跑哪兒去了？慕城倒也不在意，畢竟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而後面的「私聊」則需要慕城單槍匹馬作戰。

是的，慕城留有後手，把另外兩張晴雪的照片單獨發給了她，剛好可以「名正言順」地開啟聊天：還有兩張照片單獨發你，不過沒群里那張意境好。

晴雪：謝謝，謝謝，都挺好看的。

收到晴雪「單獨」的謝謝，慕城竟不知該如何繼續聊下去，群里說過的話肯定是不能再用了，那「哈哈，我是很喜歡半回頭那張，有種初戀的感覺……」，這樣是不是太直白了，慕城有些猶豫，但還是一刪到底重新輸入；「哈哈，喜歡就好」，這樣是不是又太敷衍了，平時最擅長遣詞造句的慕城也有犯難的時候；「哈哈，主要是你表現力好，鏡頭感很強」，太恭維吧，會不會顯得有點過於吹捧？慕城著實又一次陷入了糾結。

慕城再三猶豫，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若再不回復該有些失禮了。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下的慕城，竟隨手回復了一句：哈哈，很高興認識你們，有機會再一起玩。

慕城最後居然選擇了更顯生硬的客套話。業已發送成功，慕城似乎有些不甘。

晴雪：嗯。晴雪只回復了簡單的一個字。

慕城盯著手機看了很久，一個「嗯」字揣測了很久。屏幕暗了便點一下，暗了再點一下，如此反覆……除此之外，此刻慕城能做的，只有默默把那張照片設置為與晴雪的聊天背景圖。大概，慕城的心，早已丟在了那艘遊船上，早已被彷彿前世註定的她偷走了；可一閉上眼，內心又似乎充滿說不出的莫名失落。

一個「嗯」字過後還能聊些什麼呢？肯定是要再起話題，聊工作，似乎還沒有熟到那種程度，再者多少有些枯燥；聊八卦，在短暫的接觸中並未察覺她有這方面的愛好；聊美食，似乎可以，她不多的朋友圈狀態里倒是發過一些。對，美食或許是個萬能的話題。可問題又來了，杭州美食自己並沒什麼發言權，更遑論推薦了，萬一她是資深小吃貨，那自己豈不是班門弄斧。還是換一個好……

無解的慕城只好繼續翻看著晴雪的每一條朋友圈狀態，圖和文字都不放過，甚至僅有的何嘉嘉的評論都要分析上好一會兒。除了美食，只有兩張公園風景的照片，說實話很一般，從構圖到顏色，沒有一點是慕城能看得上的。可他還是研究了半天，甚至開始臆想如果自己在現場，會如何去拍，會如何教晴雪去拍。接著畫風開始慢慢跑偏，竟演變成慕城與晴雪的遊園。

這下一發不可收拾，慕城一閉眼，腦海中滿是與晴雪漫步西堤的畫面，從西湖到頤和園無縫銜接，山桃碧桃次第開，鴛鴦戲水穿橋來，一陣風起繽紛落，粉色的花瓣從晴雪指尖劃過，慕城舉起相機剛好捕捉到這一幕。她的笑不再是西湖那般憂鬱，而是充滿了天真與歡愉；她的眼神也不再迷離，而是……

突然，電話響起，打斷了慕城所有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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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號碼，原來是外賣到了，這個來得很不是時候的可惡的電話。

慕城無奈，只好出門取外賣。可至多十秒鐘的工夫，浩然便在群里掀起了一波浪潮，居然還是雙線作戰。

先是「蟲二」。

浩然繼續充當起僚機：果然是單反，效果就是不一樣！晴雪這張太贊了，嘉嘉這張也很有感覺。

等逐一點評完，浩然自然還需要拋出下一個話題：@慕城，我記得你拍了很多呀，怎麼就四張？難道私藏了？」

嘉嘉：對呀，其它的呢，都發給我們唄。

慕城已顧不上拆外賣包裝，連忙解釋道：哈哈，有些背景太雜就順手刪了，其餘的很類似，就處理了一張。

嘉嘉：我們要求不高的，重複的也要。

慕城有些無奈，暗暗苦笑：強迫症，感覺不是特別好的和重複的已經刪了，不好意思呀，下次一定全發給你們。

浩然倒是幸災樂禍：看吧，這服務不到位呀！

慕城半道歉半邀約，一箭雙鵰：下次，下次一定先留個底。

嘉嘉只是回道：那好吧。

至於晴雪，也許在看，也許想說些什麼，但始終未見發言，甚至沒有一個「嗯」字。慕城有些竊喜，因為晴雪多收到兩張照片，自然不會明說；轉念，慕城又有些失落，彷彿晴雪正逐漸從他的世界里消失，猶如一個驚鴻般的過客。

當然，浩然發起的重頭戲要屬「六缺二」。浩然轉發晴雪那張單人照到群里后，便來了一整套組合拳：女主照片來了！我就接個電話的時間，慕城跟兩美女在群里聊得火熱！@慕城，你說，到底對人家有沒有意思？不會就只在群里干聊吧，沒私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趕緊老實交代。

還未等慕城從「蟲二」群里抽身，其他小夥伴早已迫不及待討論起來，似乎都要比慕城上心得多。

申鵬：果然才子配佳人，很有夫妻相。加油，什麼時候可以拉進咱們的小群呀？

躍明：這個可以呀，趕緊拿下！

小希：小慕慕眼光不錯哦。

浩然：@申鵬，你別說，一細看貌似還真有點夫妻相。

……

看大家聊得很開心，慕城輕輕地笑了一下，也沒回應什麼，且由他們去吧，心想：你們開心就好，雖然不知與晴雪的緣分是否就此終結。不過慕城不得不承認，他這一次，的確是心動了。

若在往常或換作其他人，慕城不會這樣。之前參加戶外徒步時，慕城也經常幫異性同伴拍一些照片，那種交流很自在，像多年的老友或普通的閑聊。而在面對晴雪時，慕城居然會思前想後去措詞，緊張焦急地等待回復，言語中也多了幾分羞澀的小心翼翼。

裝滿心事的慕城吃完飯，關了電腦，便一頭栽倒在床上，今天走了太多路，先睡一會兒再說吧。

不知過了多久，輕微的信息提醒音驚動了並未完全入眠的慕城。慕城本不想理會，估摸著還是「六缺二」群里的茶餘飯後。隔了四五秒，慕城還是選擇掙扎著伸手去拿手機。點亮屏幕，是晴雪！

一個激靈，慕城不禁晃晃腦袋讓自己趕緊清醒。是晴雪，沒錯。是晴雪單獨發給慕城的：我們剛回酒店，今天謝謝你，還有你的朋友和照片。

慕城：哈哈，客氣，我也是剛吃完飯。慕城連忙起身，這次倒是不假思索地回復，畢竟已經遲了好幾秒。發完之後的慕城，一直盯著手機屏幕，一動不動，焦急而平靜地等待。

晴雪：嗯，我要去洗漱了，有點累。她的回復總是很簡明扼要。

慕城：那你一會兒早點休息吧，我還在處理西湖的其它照片。慕城顯然不想這麼快結束聊天，但也無奈。

晴雪：有好的能發給我們欣賞一下嗎？

慕城：沒問題，就怕今天處理不完。

晴雪：不著急，那你也別太晚了。

慕城似乎從晴雪的這一句里讀出了些許溫暖的關懷，但也害怕是自作多情的客套。

不過，慕城沒有再回復，因為理智告訴他，此刻的不打擾最為合適。而他能做的，就是立馬處理完所有西湖的風景照，挑幾張滿意的發給她；不，還是發群里合適一些。

說干就干，慕城撐著那昏昏欲睡的沉重的眼皮，盯著屏幕繼續修圖，直到保存完最後一張。一看時間已過十二點，慕城挑了五張發「蟲二」群里。慕城等了一兩分鐘，晴雪沒有回復，其他人也沒有。當然，這會兒已經不會有人回復了。

翌日清晨，晴雪更新了朋友圈狀態，相比何嘉嘉全部選用慕城照片的九宮格，晴雪只發了慕城拍她的那張回眸，並配文「西湖，閑逛兩日」。慕城看到后自然是欣喜萬分，不過除了點贊也沒再多評論什麼。慕城心想，說多了顯得矯情，不說又有點冷漠，微信的點贊功能堪稱「萬能之選」。

而慕城的朋友圈常態是空空如也，倒不是從來不發，而是每一條狀態都會在24小時后刪除，病態的強迫症使然，熟知他的朋友們已見怪不怪了。剛點完贊的慕城突然意識到，晴雪會不會翻看他的朋友圈呢，可現在什麼都沒有，她不會認為被屏蔽了吧，畢竟曾有人誤會過；或許，亡羊補牢猶未晚，那就趕緊發一條，發什麼呢？

「遇見，西子湖畔」，配圖呢？總不能貿然用晴雪那張吧。也罷，就用小院白牆上的爬山虎，一語雙關，遇見了「白牆吐新綠」，也在那裡遇見了晴雪，慕城為自己的機智沾沾自喜。

而更令慕城興奮的是，晴雪不一會兒便點了贊。在微信時代，所有的曖昧都是從朋友圈相互點贊開始的。

同樣，在微信時代，大部分的曖昧都是在朋友圈的逐漸無視中變得冷淡，繼而相互淪為可有可無的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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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兩周，慕城與晴雪只在朋友圈的狀態里互動過兩次，一次是晴雪點贊慕城發的西湖遊記，一次是慕城誇晴雪所發杭州夜景圖「有意境」。除此之外，二人再無任何聯繫。

反而冷靜下來的慕城才意識到，自己看人識人那一套怎麼就失靈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愛情的魔力？那晴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慕城回想著西湖上的相遇交談，回看著與晴雪的聊天記錄，盡量將自己抽離，才能避免主觀情感上的影響。聽上去有些精神分裂，但慕城總能自得其樂、享受其中，這或許就是他「怪」的本源吧。

衣著得體，不喜化妝，不愛自拍，應該不自戀不做作；不善交際，性格內斂，所以說話較少，言語也很簡單；微信以名字為昵稱，處事應該比較率真直接；為人隨和，看似不爭，卻隱約有股子倔強勁兒；交談中會刻意保護自己隱私，防範心較重，許是缺乏安全感；發獃的時候眉頭緊鎖，近期壓力過大或有心結難解，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還有一點，微信聊天時總會在句尾加標點符號，用詞嚴謹、簡潔，這倒跟自己很像，確實是文字工作者通病，抑或對文字有某種強迫症。大體而言，外冷，至於內，還不太好下結論。

慕城一通自說自話，看上去分析得頭頭是道。就在此時，分裂出的這個慕城突然問向那個深陷迷局的自己：「這樣的女孩也算是比較普通常見，晴雪哪一點吸引到你？」

「一開始應該是裙子，單純覺得在哪兒見過；再之後是名字，帶了『雪』字，或許巧合多了就叫緣分吧。有一點喜歡是從她骨子裡透出的倔強，再有就是裝著心事的那一幕回眸，我彷彿從她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當然，『雪』的先入為主成分更多一些，畢竟接觸也不算很多，只是剛認識……還有對文字的感覺，應該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其實你不用解釋那麼多，總而言之是心動了？」

「有一點吧！」

「有一點？是那種久違的感覺嗎？」

「我也說不上來……」慕城竟然把自己問住了。漸漸的，兩個慕城合二為一。

久違的感覺？慕城不由自主想起一些往事，曾經因為自己的怯懦錯過一個女孩；而這次，似乎那個自卑的小男孩又回來了。對，就是這種久違的感覺！慕城終於明白，剛剛那個站在審視高度的自己，其實是在忠告又陷入迷茫的自己：勇敢去嘗試，勇敢去愛！

慕城鼓起勇氣給晴雪發了條微信：明天晚上在奧森有個徒步活動，挺好玩的，要不要叫何嘉嘉一起來？

晴雪：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嗎？什麼活動？

大概是發的時間點剛剛好，晚上七點多，晴雪可能正無聊地刷著手機，基本算是秒回了。

慕城：嗯，就是8號線奧森南門站，晚上七點集合，一個朋友組織的，在公園裡走出個玫瑰花的圖案。

晴雪：聽上去不錯，我問問她。

大約過了幾分鐘，晴雪回道：她家離那兒太遠了，不太想去。

慕城試探性地問著：那你來嗎？慕城心裡並沒有底，也不抱多大期望晴雪能一個人來。

晴雪：需要特殊的裝備嗎？比如跑鞋之類……

慕城：那倒不用，舒服的普通運動鞋就可以，下班有空就過來唄。慕城從字裡行間看到一絲希望。

晴雪答應得很爽快：那我應該可以。

慕城：哈哈，好的，那明天見。

晴雪：嗯。

又是一個「嗯」字結束，慕城不再疑惑，因為他知道這可能只是晴雪的用詞習慣，類似於口頭禪。慕城甚至有些竊喜，很順暢的一次簡短的聊天，還有明天正式的第一次約見。

應約之日，慕城早早到了集合地點，雖然在跟徒步圈認識的朋友閑聊，但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瞥向地鐵口。一波人出站了，沒見到她；又一波人，還是沒有。慕城開始擔心晴雪到底會不會來，開始猶豫要不要問一下她到哪兒了？

說巧不巧，剛好晴雪發來微信問：我到了，哪個口出呀？

慕城：B口，我在樓梯口等你。慕城一邊回著消息，一邊跟朋友說，「你們先聊，我去接個人。」說完便一路小跑去了地鐵口，等待著他的晴雪再一次出現。

晴雪依舊惜字如金：好，馬上。

不一會兒，紮起小馬尾的晴雪快步從樓梯跑了上來，有些氣喘吁吁，剛看到慕城便向他喊著：「嗨，這兒呢。」

傻傻等在扶梯口的慕城這才尋聲望去，換了運動裝的晴雪依然是那麼美，微笑依然是那麼甜。不過今天這個馬尾，差點讓慕城恍惚間沒認出來。慕城趕緊往前幾步去迎晴雪。

「都到了嗎，不會就等我了吧？」晴雪著急問著，擔心自己遲到。

「沒有，還有幾個人沒到，我們先過去吧」，說著慕城便帶頭走向集合點，「你算早的，公司離這兒很近嗎？」

「我住的地方就在這附近，剛回去換了身衣服。」

「那下班夠早的哈！」

「還好，朝九晚五吧」，晴雪很少參加這類活動，所以有些許擔心，「今天運動量不會很大吧，我平時很懶的，缺乏鍛煉。」

「沒事，跟著走就好了」，慕城打消著晴雪的疑慮，「我在後面收隊，不會有人比我更慢的。」

「哈哈，那就好。」晴雪一直微微笑著。

說著兩人便與大部隊會合，簡單自我介紹后開始了奧森「玫瑰」的徒步之行。慕城與晴雪自然而然走在了隊伍的最後面，從有些陌生地聊西湖記憶，到聊時下的輿論熱點，再到聊各自的工作生活，說著八卦、講著笑話，甚至還有兩小無猜式的打鬧和多年知己般的互懟。

除了慕城偶爾回應前隊的呼叫，除了跑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這座偌大的公園裡似乎只剩晴雪和只圍著她轉的慕城兩個人在閑逛，從夕陽西下，到夜色漸深。

5

預計13.14公里的距離並不算短，大約三個小時才臨近尾聲。平日里運動較少的晴雪後半程明顯有些吃不消，不過有慕城陪伴，邊走邊聊也算堅持了下來。

「啊，我快不行了，還有多遠啊？」晴雪用有些無助的小眼神看向慕城。

「差不多一公里吧，剛剛畫完最後一片葉子，再往前走一小段就是終點了。加油！」慕城指了指前面的路。

「看來我真的需要多鍛煉了，小腿有點疼。」

「是酸還是疼呀」，慕城關切道，「那我們再走慢一點吧。」

「嗯，慢點走還好。咦，是不是下雨了？」晴雪突然感覺到有雨點落在她頭上，說著便伸出手試探是否真的有雨滴。

「好像是，我沒帶傘」，慕城也伸出手驗證了一下，真的有雨，而且個頭還不小，更何況一抬頭已是黑雲壓城風滿樓了。慕城指向路邊有棚頂的休息區，說道：「感覺會下很大，像雷陣雨，要不先去那邊躲躲雨吧。」

「我帶傘了，先走完吧。」晴雪邊說邊從包里拿出了雨傘。的確，如慕城所料，晴雪也是個有某種強迫症或是完美主義的人。

說時遲那時快，晴雪剛撐起傘，陣雨便嘩然而至。慕城抬手接過傘，晴雪很默契地沒有拒絕。就這樣，前面的行人紛紛「落荒而逃」，慕城與晴雪二人卻悠哉地繼續在大雨中「散步」。

慕城繼續尋找著話題：「這陣雨也太大了，還好你有帶傘。」

「沒有我，此刻的你就成落湯雞了……」晴雪也開起了玩笑。

「幸虧我是水瓶座，不怕淋！」

「水瓶，哪一天的？」

「25號呀，難道你也是水瓶座？」

「農曆臘月二十九？」

「你怎麼知道？」慕城有些驚訝，即便知道年份，她怎麼可能這麼快算出農曆生日呢？

「哈哈，因為我是二十八……」晴雪笑著說。

「原來你，這麼巧嗎？那我得叫你一聲雪兒姐姐啦！」慕城有些得意，他只是在活動開始前自我介紹時提了一句年紀，沒想到晴雪記得。

「找打是吧？」晴雪假模假樣地生氣。

「不敢，可我說的是事實呀。」慕城也裝著不依不饒。

「再說我比你大，就，就把傘還給我！」晴雪想使一招釜底抽薪，慕城便就坡下驢。這種打情罵俏式的對話像極了熱戀中的小情侶，不過慕城還是點到為止。

「好啦，好啦，我錯了」，慕城發現不知不覺已走了很遠，似乎過了終點，「快看看你的步行軌跡，是不是超了。」

「是，都十四公里了，算了，就這樣吧。」晴雪看上去並不在意這個數字，或許她更在意當下的感受，或許還有當下的人？

「看來你是個假的水瓶座吧，一點強迫症都沒有。」

「水瓶座太累了。」晴雪隨口說了一句，卻說到了同為水瓶座的慕城心裡。氛圍突然有些低落，雨也漸漸停歇了。

「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慕城看了下時間，沒等晴雪回應便轉向地鐵口的方向，「走吧，地鐵在那邊。」

「不用跟他們說一聲嗎？」

「不用，他們估計也散了，群里說一下就好。」

「嗯。」晴雪低聲應和著，然後轉身，跟在慕城後面走著。

回去的路上兩人倒沒聊什麼，送至小區門口，晴雪停下來說：「就送到這兒吧，今天很開心，謝謝你」，然後有些欲言又止，「也很晚了，你早點回去吧，不然沒地鐵了。」

「嗯，那，我……」沒等慕城說完，一輛共享單車從晴雪身後急速飛過，慕城下意識將晴雪一把拉了過來。其實，那輛車離得並不是很近，路面也沒有多少積水。慕城的手從晴雪的胳膊滑到手腕，再到手心，緊緊地握住。

晴雪剛從突然的驚嚇中緩過來，又陷入另一個驚嚇，有些心跳加速的驚嚇。她抬頭看了一眼慕城，然後害羞地低下頭，被握緊住的手也在下意識地掙脫。

而時間，彷彿在這一刻神奇地定格，一秒，兩秒，三秒……

「剛剛，謝謝。」晴雪先打破沉默，並用另一隻手把慕城的手輕輕推開，慕城也順勢鬆手，不自然地收了回來。

慕城站在原地獃獃地看著晴雪，緊緊地攥了一下拳頭，手心滿是汗，又立馬鬆開，不知所措地微微擺動著。他不知道要說什麼，但此刻總該說些什麼，卻不知自己從哪冒出來一句：「我想就這樣一直下去。」

晴雪有些遲疑，剛剛的那句話她似懂非懂，又怕會錯意，只好稍稍抬頭看了一眼慕城。從慕城的眼神里，晴雪有了幾分把握和判斷，便小心地問道：「這算是表白嗎？」

「啊？」慕城才反應過來，大腦高速運轉著——剛剛我說了什麼，有表白的意思嗎？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言外之意是接受了？但這表白也太草率了吧，怎麼辦，怎麼辦——大約兩秒鐘后，慕城收起剛剛驚慌失措的表情，接著說：「當然不算了，一點都不浪漫，如果你願意……」，慕城有意停頓了一下，想看看晴雪的反應，「我欠你一個正式的浪漫的告白。」

晴雪再次害羞地低下了頭，內心有激動、有茫然、有竊喜，又有些緊張地回了一句：「好，可是……可是我是個不懂浪漫的人……」

「沒事，我懂就可以啦。」聽到那個「好」字的慕城已然樂開了花，原來他喜歡的人也剛好悄悄地喜歡著自己。

「才見過兩次，那你喜歡我什麼？」晴雪問著大多數女孩都會問，卻又並不需要答案的問題。

「一次就夠了，西湖那張照片，你的裙子，你的笑，重點是那一刻剛剛好出現的你」，慕城洋溢著滿臉幸福地笑著，「那你呢？」

「你拿相機的樣子很帥！」晴雪抬頭，看著笑著的慕城，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哈哈……」兩個人，就站在原地，一起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