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拐點
我們學校校區比較大,分為南、北、東三個校區,每個校區之間是馬路,有社會車輛穿行。我現在所住的樓(法澤的宿舍樓和我的宿舍樓都在同一區域)在南校區,而圖書館則在北校區,所以我得過一段馬路才能到達。
等我走到南北校區之間的馬路邊時,遠遠地看見變成我的身體的法澤也站在馬路對面等紅燈。在看到我之後,她遠遠地朝我揮了揮手,面帶微笑。
看到一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向我揮手,實在是一種奇妙的體驗,不得不說,這樣看來我的臉還是挺帥的,讓我忍不住也笑起來,朝她揮了揮手。此刻的我,已經忍不住和法澤交流交換身體的詭異事件了。
紅燈變為綠燈,法澤邁著輕盈的步子向我走來,雖然是我充滿雄性激素的身體,但她那獨特的淑女走姿卻依然鮮明,讓我有點無語,這要是讓熟人看到,豈不是要當場社死。不過想想,如果是用她自己的身體邁出這種步子,一定會很美吧。
想到這,我有點愣神,如果說法澤的走姿太娘了,那我現在的走姿會不會太爺們了?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法澤已經走到了馬路中間,可接下來的一幕,徹徹底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一輛水泥罐車從我眼前飛速閃過,伴隨著「砰」的一聲震響,將我從沉思之中叫醒。然而我的面前,已經看不到法澤的身影了。
我只感覺腦袋裡「嗡」的一聲鳴響,除了震驚之外,再無其他情緒可言。
我看著地上一道鮮紅色的血印,還有那具難以辨認真容的軀體。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外,根本認不出這就是「我」,或者說,是變成了我的法澤。幾秒前還在對我微笑揮手的法澤,就這樣躺在了地上,滿地猩紅。
兩小時后,當我坐在市立醫院的手術室門口時,心情依然如同死灰一樣,晦暗無生機。
「兒子……我的兒子怎麼樣了?」我聽到那無比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抬起頭來,發現那是我的母親。她撕心裂肺地痛哭著,撲通一聲就跪倒在手術室門口,看著牆上發亮的「手術中」燈牌,卻束手無策。
我的父親跟在她後面,雖然看得出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但依然有兩行眼淚從他眼中滑落,就連嘴唇變成灰白色,不住地顫抖著。
「媽……阿姨,我……我是陳驍涼的同學。」我剛想呼喚我的母親,卻突然意識到,現在的我根本不是陳驍涼,而是法澤。那聲脫口而出的「媽」,終究還是咽到了肚子里。
「姑娘……我的兒子,我的驍涼他怎麼樣了?」我的母親無助地抓住我的手,不停地問著我同一個問題。
「阿姨,我……」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話。
我心如刀絞,此刻我的父母就在我的面前,我卻根本無法安慰他們,只能作為一個旁觀者。
醫院的走廊已經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只有母親無助的抽噎,和父親不時吸鼻子的聲音。肅殺,是此刻我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
過了幾分鐘,手術中的燈牌熄滅,意味著手術已經結束了。我第一時間衝到手術室門口等待著,當醫生走出來時,我幾乎就要給他跪下了,乞求他一定要告訴我好消息。
可我卻只在他眼中,看到了哀傷。
「對不起,我們儘力了……」醫生就這樣,宣布了我的死亡——宣布了我的肉體的死亡。
我的母親瞬間就昏死過去,父親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平日不苟言笑、頂天立地的男人,
終於也忍耐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我獃獃地站著,像一塊冷熱不知的木頭,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或者說,我已經失去了感知世界的能力了。
我……死了?
或者說,那個愛乾淨、冷靜友善的女孩法澤,死了?
就這麼……死了?
我和她才認識幾分鐘,說過幾句話,我甚至還用著她的身體活著,可她就這麼死了,那麼鮮活熾熱的女孩,就這麼死了?!
我感覺眼前一黑,差點昏倒,還好醫生扶住了我的手臂,讓我坐在長椅上。
「對不起姑娘,請節哀。」醫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句最無力的話,結束了這一切。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麼回到學校的,我只記得警察和我說,那個宿醉的水泥罐車司機已經被抓到,即將接受法律的懲罰。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在我回到學校的時候,我看到我的舍友,那幾個平時大大咧咧的老爺們,跪在我放在宿舍樓下的自行車旁哭的昏天黑地,甚至還有不知道是誰買來的幾束鮮花放在車筐里。有幾個和我關係很好的女生默默地站在旁邊,眼含淚光,凄美無助。
夕陽下,我突然感覺人生就如同這落日一般,即將遁入黑暗了。
現在的我,變成了法澤,我甚至不認識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的人際關係,不了解她的性格,不知道她的愛好,不明曉她的過去,甚至沒有面對面和她說過一句話,就要徹徹底底接替她的人生。而我自己卻已經「死」了,父母承受著喪子之痛,不明真相,我甚至來不及和他們道別。我的人生,徹徹底底地被打亂了。
而隨著法澤的離去,我知道,我和她的身體,再也不可能換回來了。
這時,我看到了一個身影,她也緩緩走到了同學們悼念我的地方,靜靜地矗立著,一言不發。
那是我暗戀的女生,大一那年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了她。可是,她卻拒絕了我的表白,她說學業為重,不願戀愛。於是我和她一直作為朋友交往,平時也僅限於聊天、小組作業、實踐活動之類的,從未越過那條紅線。
可此時的她,站在我的自行車前很久,沒有拿花,沒有動作,只是站著,靜靜地站著。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而一滴晶瑩的淚滴,從她臉頰滑落,隨著陽光的照射,散發著虹彩的光芒。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我死了,已經徹底無法挽回了,我的人生,也迎來了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