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符號
從麵館走出的時候,陽光是那麼刺眼,以至於我很難睜開眼睛。我從手指的夾縫中看著那一抹消逝的光芒,心如刀割。
法澤,這麼一個純潔動人的女孩,卻經歷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在這些事情過去之後,她依然可以笑著面對人生,如此積極陽光地對抗命運。
在我心中,她已經比太陽還耀眼了。
「驍涼,你可以再陪我去個地方么?」法澤邀請道。
「樂意之至。」面對她的請求,我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這個地方可能會有點……特別,因為這個地方,就在學校裡面。」
我微微一愣。
「還記得你失憶的那三天么,就是從4月20號到22號的那三天。」
「當然記得,那三天怎麼了嗎?」
「其實那些天,我去做了一些事情,我覺得現在得讓你知曉一下。因為那些事都和你有些關係,你有知情的權力。」法澤邊說著,邊走向路旁的一輛網約車。
我心底一顫,那三天的事情,其實我大概都能猜到不少,畢竟我在法澤的手機里裝上了定位跟蹤裝置和錄音器。
失憶的那三天中,法澤的行蹤在第二天和第三天比較清晰,而唯一不能確定她動作的,就是第一天。那一天我錄到的音頻,完全沒有對話內容,唯一的信息,就是她在學校里兜兜轉轉了一整天,而且在化學樓停留了很久。
而現在,我終於可以知道法澤在化學樓都做了些什麼了。
只不過,為什麼我會有些隱隱的擔心呢?
法澤在那個時候,會不會還留了一些可以消滅我的後手?
汽車飛馳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我思考的速度。在我還沒完全理解法澤行為的含義時,我們就已經回到了三洲理工大學的校門前。
一下車,我就戳了戳法澤的肩膀,像個犯錯的孩子。
「你怎麼了這是,跟偷了我一百塊錢似的。」法澤不解地問我。
「告訴你個小秘密,之前忘了和你說了。就是……」我有點吞吞吐吐的。
「你快說啊,我很好奇啊。」
「其實,我在你手機里裝了定位器和監聽器……主要是防止你到處亂跑搞事情做的防備措施。本來身體恢復之後我就應該告訴你的,可是當時一出去玩就給忘了,一直到現在。」
在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都做好了被法澤痛罵一頓再被打成變態的準備了。可是我眯著眼,偷偷看向法澤的時候,卻發現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有些閃躲。
「這樣啊,沒事,下次我找個人把它卸下來就好了。你說你啊,也不早點告訴我,我說怎麼最近手機越來越費電了呢。」法澤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度地笑了笑。
就……結束了?
「你不打算批判一下我么?」我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要批判啊,那個時候我們還是敵人呢,你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嘛。」法澤嘿嘿一笑,轉身就往學校里走。
我站在原地,疑上心頭。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我可是窺探了這傢伙的隱私啊,而且在恢復正常之後也沒有告訴她,這種事情她居然絲毫不生氣么?
無可厚非……總覺得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一樣啊。
可是她那個閃躲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是害怕那些錄音和定位,會暴露她的什麼信息么?
「喂,你怎麼還在那愣著,
你不想看我的小秘密了嘛?」法澤揮著手,招呼我過去。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應了一聲,跟著法澤走去。胡思亂想是沒用的,跟著她實地看一看,才能知道真相。
化學樓,是我上了三年大學一次也沒來過的地方,因為這地方和我的專業實在是不搭邊,而且也從來沒有化學的實驗課程。所以說,這地方對我來說實在是陌生至極。
法澤應該來過這裡很多次,她熟練地用學生卡刷開大門,招呼我進去。
「你那天到底來這幹嘛了?」我的心情有點複雜,心裡也越來越沒底。鬼知道法澤到底幹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一會你就知道了。」法澤神秘地笑了笑,向狹長走廊的盡頭走去。
化學樓里的氣氛,和其他的教學樓都不一樣。要說哪裡不一樣,除了隨處都可以聞到的刺鼻化學品氣味、鮮有人跡和聲響的走廊、掛在實驗室門口被染上五顏六色的白大褂以外,可能就沒什麼其他的了。至少在機房,我看不到這樣的景象。
化學樓一共有五層,我們現在所在的自然是一層。據說這一層的某間教室,還發生過事故,有學生意外調製出了某種有毒氣體,導致整個實驗室里的五個人死了三個,另外兩個的身體也嚴重受損。
自那之後,化學樓的使用率就有所下降,大部分本科生的實驗課程,被砍掉了一半左右,而且執行了更加嚴格的實驗室管理措施。
想到這,我忽然覺得后脊發涼,不自覺地貼近了法澤一些。
「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這裡還死過人呢,可嚇人了,據說是因為沒有按照實驗規範操作。好像就是這個房間呢,已經被廢棄了。」法澤突然說出了極其恐怖的話,她徑直走到一間被上鎖的實驗室前,還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把鑰匙。
「就……就是這個房間?!」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寒,下巴都在顫抖。
「是啊。這間教室好像六年前就被封起來了,一直沒有重新投入使用,門也是一直鎖起來的。」
「那你怎麼會有鑰匙啊?」
「配把鑰匙可是很簡單的事情,只要你不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化學樓里待一晚上。」法澤嘿嘿一笑,用鑰匙打開了這間教室的門。
我四下看了看,發現在這間教室附近,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存在。這裡居然是一個天生的監控死角!
怪不得法澤要把這裡當做隱藏秘密的地方。我心一沉,也跟著法澤走進了實驗室。
這間實驗室的氛圍,比我想象的還要恐怖。米黃色的窗帘緊緊關閉,甚至用釘子釘死在了牆上。外面的陽光透過窗帘射進屋內,變得無比昏黑,只有窗戶的位置帶有些許深黃色的微光。
「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我伸出手,在桌面上輕輕蹭過,上面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土,看起來至少五年沒有使用過了。
「算是吧,畢竟我在這裡度過的時間,比在宿舍的時間長多了。」法澤很自然地走到一張躺椅前坐下,旁邊就有一包打開過的薯片,躺在化學實驗室里吃薯片,簡直就跟在自己家一樣。
「之前那些日子,你不回宿舍,我以為你是出去和桑南松一起住了……」
「當然不是,準確地說,不都是。有一小部分的時間,我是和桑南松一起度過的,但大部分時間,我其實就住在這裡。」法澤的話讓我無比震驚。
「可你為什麼啊,宿舍不比這裡舒服多了。」
「不啊,明明是這裡比較舒服。這裡的東西都是我螞蟻搬家似的一次一次搬過來的,物品齊全。躺椅、被子、零食,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這裡都有。而且因為這裡不限制用電時間和功率,我甚至給這置辦了一台小冰箱,還有這個電烤爐,我可以在這裡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而且還不用交房租。」
法澤的話讓我無比汗顏,這傢伙居然能把這裡搞成如此奢侈的場所,也只有她能做得到了。而且因為我們學校的住宿是免費的,這就意味著她同時擁有兩個住處,想住哪裡就住哪裡。
「唯一不方便的,可能就是洗澡了吧。在這裡打水就很不方便,只有這幾個水龍頭,想用熱水就更困難了。」說著,法澤就打開一旁的藥品櫃,拿出一個蘋果遞給我。
「你可真是……奇才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了,居然能在這種地方住下來。一般人光是聽說這裡出過命案肯定就已經敬而遠之了。」我靠在桌子上,咬了一口蘋果。
「有什麼的,我才不怕。你也知道,鬼魂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怕的東西了,他們也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且和我們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我點點頭,深以為然。
不得不說,法澤總是在我認為非常了解她的一切以後,不斷給我新的驚喜。這種把秘密基地建在學校眼皮子底下,可是就是沒人發現的快感,法澤應該已經深刻體會到了吧。
「以後如果你願意,我家隨時向你開放。」法澤恬然一笑。
「雖然我不想多嘴,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多在宿舍住,這樣才不會讓寒星和宣顏認為你是個獨行俠。」雖然這麼說著,可我還是多嘴了。
「好好好,我聽你的,誰讓你是我的小超人呢。」
「停,你要是再這麼叫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哦,那我就不把我的小秘密告訴你了。」
「什麼意思,你不是已經告訴我了么?難道你說的小秘密,不是指這間教室么?」我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當然不是了。」法澤笑了笑,從躺椅上站起來,轉身從身後的另一個柜子里拿出了一個東西。
在看到那個東西的第一眼,我就完全懵了。
哦對,原來還有這麼個玩意來著,我怎麼都給忘了!
「這個小本子,應該是之前桑南松交給你的。看你這表情,你都已經把這玩意給忘了吧。」法澤毫不留情地對我進行了吐槽。
「抱歉,我確實給忘了。之前互換身體的時候,我還會用它記點東西,可是後來就給忘乾淨了。」我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從什麼時候,你就不在這上面做記錄了?」法澤眯眼問道。
「好像是……自從和桑南松分道揚鑣之後吧,我就把這個小本子收起來了,再也沒碰過。」我回憶道。
然而,法澤的表情卻變得有些微妙。
「這樣啊。你看看,這一部分是不是你記的。」法澤攤開筆記本,遞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上面居然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筆跡。而且記錄的內容也很詭異,是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文字。但說是文字,反倒是更像符號,因為在大概兩百多個符號之中,有很高的重複率。
而當我看到其中一個符號時,我的眼睛猛地瞪圓了。
這個符號,我見過。在我和法澤互換身體的第二天晚上,我第一次做了噩夢。夢境的內容,是法澤被車撞死的那個場景。而在那個夢境之中,就出現了這個符號。
一個像巨眼一般的符號。
「你也見過這個符號對吧?在我們的第一次夢境裡面。」法澤的表情終於認真起來。
「沒錯。這是誰寫在這個本子里的?」我嚴肅道。
「我也不知道。你都把這本子給忘了,我又怎麼可能想的起來。」
「桑南松會給我這個筆記本的事情,你不知道?」我有些驚訝。
「我怎麼會知道,這肯定是他心血來潮的行為啦。我們兩個雖然是男女朋友,但私人空間分得很開的,更何況是一個這麼不起眼的一個小筆記本。」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這些帶有強烈宗%教感的符號,讓我有些脊背發涼。
「關於這些符號,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我問道。
「要說想法,我肯定是有的。因為這些符號,我之前拜託的那個人就讀的懂,據說這是與冥界相關的人所使用的文字。」
「那……我們能不能找他幫忙解讀一下,如果可以看得懂,不就可以知道這段話的意思了。」
「不行,我答應他了,不再去打擾他。」
「那我自己去不就好了。」
「那更不可能了,他是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傢伙,如果沒點路子是得不到他的信任的。就算是我,擅自去見他也是很麻煩了。」
「所以你們之間是怎麼認識的,如果他真的像你說的這麼排外。」我有點無奈地問道。
「我是通過一個叫任玉礽的學長認識他的,那個人和學長的交情不淺。——總之這條路是走不通的,我勸你趕緊放棄這個想法吧。」
我嘆了口氣,看來這個方法不行。
這時候,我眼前一亮,「竟然如此,我們去找那個叫任玉礽的學長不就好了?就算不讓他出面,但也許他也認識這些符號呢。」
而法澤則是一陣苦笑,「任玉礽不是那麼容易就見到的,他現在人在國外,據說已經被一家奧地利的公司錄用了。雖然他現在還在上大四,但是學校表示只要他能完成畢設和答辯,就准許他畢業。」
「涅麻麻的,這一條條路都走不通啊。」我有點挫敗地抓著頭髮。
「要我說,我們的思路還是要放開一點。我們身邊,也有一個讀的懂這些文字的傢伙呢。」法澤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誰?」
「就是寫下這些文字的人啊。——你先別急,聽我說。」看我的表情已經開始扭曲,法澤趕緊表示讓我別急。
「您說說,我怎麼能不急。」
「我問你,知道這個筆記本存在的人,有幾個?」法澤問我。
「大概……你,我,桑南松,寒星,宣顏,我妹妹……好像就沒了。你該不會是想說,嫌疑人就在這幾個人之中吧?」我突然感覺法澤這傢伙話裡有話。
「你說對了。當然,可以排除掉你和我,除此之外的人,都是嫌疑人。」法澤的眼神忽然變得陰沉無比,讓我不敢直視。
說實話,我也覺得嫌疑人只能在這些人之中出現,可是,除了桑南松之外,其他的那些人都是我最信任的。
無論如何,我也無法將寒星和瀟然划入嫌疑人的行列。
「我妹妹可以排除掉,她雖然知道這個筆記本的存在,可是和我只見了一面,她根本沒見過這個筆記本,也沒有時間修改筆記本的內容。」我認真道。
「好,那麼嫌疑人就只剩下寒星、宣顏和南鬆了。」法澤像在念三個陌生人的名字一樣。
「寒……寒星也可以排除掉。她是我的女朋友,對我一直是真心的。而且她絕對和冥界沒有關係,這一點我可以替她擔保。」
「你自己都不信,對吧?」法澤的笑容終於柔軟下來。
「我……」
的確,如果說關於這個筆記本的事情,寒星和宣顏很早就知道了。桑南松雖然是我心中最懷疑的對象,但因為我和他見面的次數太少,我也不把筆記本隨身攜帶,所以他的嫌疑反而最小。
而每天都和我在一起的寒星,反而是最有可能接觸到這個筆記本的。
「你還記得你最後一次在這本子上記東西,是什麼時候,最後又把這個筆記本放在了哪裡么?」法澤問道。
「好像是……四月中旬吧,在寒星告白之後。那段日子我心裡亂糟糟的,就一直沒再寫什麼了。最後我好像就是把這個本子放在你的柜子里,也沒有特別保管過。」
法澤的臉上飄過一陣陰雲。
「然而,我最後一次見到這個筆記本,是在我的書包里。看來筆記本被人動過這件事是板上釘釘了。」法澤晃了晃手裡的本子。
「可按你這麼說,寒星和宣顏確實都有機會接觸到這個筆記本。可是她們的動機呢?而且她們兩個你肯定也很了解,雒懷風和吳胤也和她們認識,如果說她們真的有問題,那雒懷風他們肯定會有所察覺的,不可能一點表現都沒有啊。」我也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在維護寒星,可是在我的直覺里,這件事絕對不可能是她做的。
如果是冥界的人,她的眼神絕對不會那樣清澈。
「可是,我們宿舍沒人的時候都是會鎖門的,也沒有其他的人有鑰匙才對……」法澤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奇怪。
「可這也不能證明這件事就是……」
我正在反駁法澤,可我的大腦卻突然空白了。
有她們宿舍鑰匙的人,應該還有一個才對。
我看著法澤,而她的眼神滿是戲謔。
「可是,韋霜華她知道這個筆記本的存在么?」我恍然大悟地問道。
法澤站起身來,晃了晃手裡的筆記本,「既然不知道,那就去問問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