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情商
晚八時半，樹林，長椅。
這個長椅幾乎已經算是我的基地了，每次有心事的時候我都會來這裡散散心。
然而這次，我卻是和甘之怡一起來的。
我是怎麼也想不到，甘之怡會比我更早接觸到異聞社，也沒想到異聞社竟然還接受過她的委託。
事情真的是越來越混亂了。
「所以，你應該知道了吧，我當年的那個委託。」甘之怡沒有坐在我身邊，而是站在我面前。
「我……我確實看到了。」
我根本沒看到啊……我真的好想知道甘之怡當年的委託到底是什麼內容。但如果現在開口問的話，那我豈不是違反了保密協議。而且如果就這麼告訴她我其實是陳驍涼，感覺會變得更加尷尬。
「……那你應該知道，我其實真的，真的很喜歡他。」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甘之怡。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病毒，站在他身邊的人，本來應該是我的。但我知道，這就是我的命，我的命運使然，讓我和他有緣無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嫻姶的甘之怡要咬牙切齒的樣子，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悔恨。
可她說的病毒是什麼？
「我記不清那份檔案的具體細節了，你能再詳細和我說說么？」我忍不住問她。
「我……我不想說。那件事情和你也沒有關係，你也把它忘了吧。」
「那好吧。不過……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其實，還是有點不甘心的，我也想為了自己的幸福而自私。可是……我又不想讓驍涼難過。」
「所以你還喜歡他，對么？」
甘之怡的臉上寫滿了猶豫，可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
就在這一刻，我明白了為什麼寒星不吃法澤的醋，不吃宣顏的醋，也不吃韋霜華的醋，就單單吃甘之怡的醋。
原來是因為，她知道曾經我喜歡甘之怡，所以害怕我知道當年甘之怡拒絕我的真相。她怕我在得知了一切之後，心中早已寂滅的情感死灰復燃。
寒星的佔有慾比我想象的還要強。
可是，我也不想甘之怡有挫敗感。從她的話里我能聽出來，她那時候其實並不想拒絕我，而是為形勢所迫。這也就意味著，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一直喜歡我，一直隱忍到現在。
這樣看來，我其實才是那個罪惡的人，甘之怡經歷了這麼重大的事情，連異聞社都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才解決，而我卻居然一直都不知情。
而一直默默關注著我的寒星，又怎麼會不知道，一直有一個女生在喜歡著我。她會把甘之怡當作假想敵，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拚命思考著，到底該如何安慰甘之怡，或者說，怎麼能讓我自己的心裡稍微好受一點。雖然我現在的頭腦已經沒辦法處理這麼多繁雜的信息量了，但我還是
「你也知道，他不知道你的事情，所以他沒辦法選擇你。木已成舟，所以你應該早點放下才是，以後還會有更好的人等著你的。」因為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挑些模稜兩可的話。
可是，與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甘之怡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真是的，唯獨不想被你這樣安慰啊。你說的沒錯，我應該早點放下。可是……」
她突然走到我面前，雙手重重地拍在長椅的靠背上：「你和他才認識一個多月，就算你在高中時候就暗戀他了，又能怎麼樣？明明是我先來的，他最先喜歡的人也是我，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又唱紅臉又唱白臉，是覺得我好欺負么？」
甘之怡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我暗叫不好，好像無意間觸到她的逆鱗了。
這下可怎麼辦，我又不知道之前寒星和她說了什麼，該怎麼接話啊。
「你先冷靜一點……」
「冷靜？本來我已經很冷靜了，如果你今天還像那天一樣的態度的話。可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是在向我炫耀嗎？你想告訴我，我就是條敗犬，我根本不配和陳驍涼在一起，所以才站在勝利者的高台上安慰我么！」
完蛋了，她完全誤會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天是你告訴我，你對陳驍涼的感情早在高中的時候就開始了，你為了他可以付出那麼多的努力，從一個年級中游平平無奇的少女，最後站在和他平起平坐的高度。你不卑不亢的態度，讓我很崇拜你，覺得你真的很有魅力。我也能看出來，你對驍涼的愛意並不少於我，也許你比我更適合驍涼。可我沒想到……今天你的嘴臉竟然這麼醜陋。」
這下可麻煩了，我沒想到那句發自我真心的安慰的話，會讓她產生這麼大的誤會。仔細想想，確實是我太狂妄了。在甘之怡的眼裡，現在在她面前的是寒星，那個「奪走」她喜歡的人的傢伙，可她卻說出「他沒辦法選擇你」「木已成舟」這種話，難道不是狂妄自大的表現么？
我的話只考慮了自己的立場，可我卻沒想到，從寒星的立場說出這樣的話，會讓甘之怡怎麼想。
「甘之怡，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也許你不了解我，可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沒有任何嘲諷你的意思。」
「呵呵……」甘之怡抬起頭來，在燈光下，她的眼中滿是晶瑩。
我現在簡直要被自己氣死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涌了出來。本來相安無事，她們的關係就算不會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可就是這樣一葉還未萌芽的友誼，卻被我一腳踩斷了。
「對不起……」
「谷寒星，我今天本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想通了，我和陳驍涼有緣無分，以後我會努力向前看的。可是現在……我做不到了。」
我看著甘之怡凄然的臉，突然好想給自己一刀。我怎麼會做出這麼蠢的事。
「谷寒星，也許你暫時得到了他的憐愛，但像你這樣的人，不可能得到他的一生。我不會原諒你，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放下這句話之後，甘之怡就快速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
我像木偶一樣坐在椅子上，獃獃地望著她遠去的方向。最後，我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陳驍涼，你他媽都幹了些什麼啊！
火辣辣的痛楚讓我稍稍清醒了些許，可做過的事情已經沒辦法挽回了。我搓著自己的頭髮，內心簡直生不如死。
我之前從沒談過戀愛，和女生的接觸也很少，我完全不懂得如何處理被兩個女生同時喜歡的情況。
寒星是我的女朋友，我肯定會無條件地站在她這一邊。可是甘之怡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她難過，哪怕只是為她做一點事情也好，能讓她心裡好受些。
可是現在，我哪一邊都沒做到。
我親手惡化了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
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上面顯示的是法澤的號碼，也就是寒星打來的電話。
我猶豫了幾秒，接了起來。
「驍涼，你不會還在和我爸暢談人生吧，都九點了，你還沒回來啊。」
聽著寒星愉快的聲音，我心中強烈的反差，反而讓我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沒有，我馬上就回來了。」
「你……怎麼了，怎麼聽上去那麼失落啊。不會是……你的演技太差被我爸發現了吧？」
寒星的直覺還是準的可怕。我仔細想了想，決定先把寒星父親和我說的事情全部保密，這些重要的情報，現在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哪怕是寒星。
「沒有，怎麼可能。只不過是有點累了。」
「這樣啊……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今天宣顏和吳胤一幫人出去通宵唱K，現在宿舍里只有我一個人。你……你還不趕快回來陪我！」
我聽出了寒星的撒嬌，可是……
「好，正好，我也有話要問你。」
……
很快，我就回到了宿舍，而寒星也坐在法澤的位置上，看起來有點緊張。
「你……你要和我說什麼，怎麼感覺你那麼嚴肅。」寒星看到我的表情之後，很明顯就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我搞砸了……」我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她。
我搞砸了……
我是一個十足的笨蛋。
「你……是不是見到甘之怡了。」寒星的聲音反而比較冷靜。
「是。」我沒有辦法否認，「我搞砸了。我本來只是想安慰她，可沒想到反而激怒了她。她說，她很失望，決定不再讓步了，她要親手爭取自己的幸福……」
我把頭埋在寒星的懷裡，看不到她的臉。事實上，我根本不敢看她，明明上一次她已經成功解決了問題，可我卻讓問題更加複雜了。我讓寒星的所有努力，全部化為了泡影。
「我不想傷害她，可我用錯了方法。我只是想讓她明白，我已經找到喜歡的人了，讓她學會向前看。可我用錯了方法。」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告訴你。」寒星撫摸著我的頭髮，但我也能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就這樣，我們兩個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擁抱著。整個寢室里安靜得可怕，似乎連我們兩個的心跳聲，都在這不大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
我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我感覺因為抱得太緊而喘不過氣來，才掙扎著放開了她。
「事情變成這樣了，我們再想這些已經沒用了。等過幾天她消氣了，我們可以找個時間把她約出來，再好好聊聊這件事。」寒星說道。
「我覺得這樣沒有用，今天她完全是破釜沉舟的架勢了……可是，我認識的甘之怡，不是這樣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甘之怡並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如果告訴她你其實今天對之前的事情毫不知情，就可以打消她的疑慮了。」
「可我們不能把互換身體的事情告訴她，我們有保密協議，你忘了么？而且如果讓她知道，今天她其實對著我說了那麼多深情的話，豈不是更尷尬。」
寒星捂著臉，看起來也是非常為難。
「這件事，是因為太多的不穩定因素聚集在一起導致的蝴蝶效應。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沒有把我和甘之怡交談的事情告訴你，如果你對此知情，也許就不會讓她這麼生氣了。」
「現在是攬責任的時候么？我們得想出一個既不用告訴她互換身體的事，又可以讓她不計前嫌的方法。」
「我這不是在想呢嗎，你別這麼著急。」
「我能不急嗎？我他媽就不該多嘴，明明她都已經想好了，就因為我多嘴，全他媽完蛋了！」我積壓的情緒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寒星的櫃門上。
房間里又回歸了寂靜。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那個……我是隔壁寢室的燕語，請問你們沒事吧，我剛剛聽到你們這裡聲音好大。」
「抱歉，我們沒事，只是有點事情要處理。」寒星強顏歡笑地解釋著，花了點工夫才打消了臨屋同學的疑惑。
等關上了門，寒星的表情變得怪異起來，她鎖上門，走到我面前。
「驍涼，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如果只是甘之怡的事情，你不會發那麼大脾氣的。是……我爸跟你說什麼了嗎？」
寒星的直覺實在太敏銳了，她那麼了解我，所以能輕易看穿我的情緒。
她說的對，如果只是甘之怡的事情，我肯定不會煩躁到這個程度。可是現在，我能不能把寒星父親說的那些話告訴她，我還沒有想好。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
「你說謊。」
「我沒有！」
「……你們兩個說了什麼，難道還要瞞著我嗎？他是我爸，只可能和我聊點家常吧。」寒星不可理喻地看著我。
「既然你知道，就別再逼我了。你現在這樣只會讓我心情更壞。」
「我這是逼你么，我這不是想解決問題嗎。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怎麼幫你啊。」
「那你呢，你不是也沒告訴我你和甘之怡見面的事情。如果你早點告訴我，就不會出這檔子事了。」
寒星的表情有點僵硬，「我……我確實做錯了，但你現在真的要和我算這個賬么？」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怪你。」我突然意識到現在不是一個交流的好時機，我的腦子已經混亂到開始說胡話了。
「所以，你真的不想告訴我你和我爸都聊什麼了？」
「暫時不行，不過寒星你放心，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是因為一些原因。等到有機會的時候我絕對會告訴你的。」
雖然這麼說了，可我能看得出，寒星的眼神還是有些懷疑。
「好吧，我先不問你了。你現在不是很冷靜，我建議你還是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一覺吧。」寒星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點點頭，看著她爬上床，房間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氣氛壓的我喘不過氣來，胸口緊得我快要吐出來了。實在受不了，我拿起寒星的洗浴用品，轉身走出了宿舍。
看起來，我們剛剛的爭吵，引起了其他宿舍不小的轟動，走廊上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
真是的，引起了不必要的關注。我搖搖頭，深吸一口氣，走下了樓。
到了澡堂，我才發現了最大的問題。寒星平時都戴隱形眼鏡，而一把眼鏡摘下來，五米之內人畜不分。蒸汽氤氳的澡堂里，我愣是只能看清眼前一片肉色的馬賽克。
這傢伙，平時到底是怎麼生活的？為什麼不把眼鏡直接鑲在眼睛上？
整個洗澡的過程，我完全是在愣神之中度過的，別說欣賞美景了，連澡都沒洗痛快。洗髮水當沐浴露，莫名其妙洗了三遍頭，搓澡的時候都把皮膚搓疼了才回過神來。
然而最倒霉的事，是在我洗完澡之後。
當我關上花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我什麼也看不清，以為她只是想要接替我的位置。於是我往邊上湊了湊，想繞過她去。
「真是巧啊，在這也能碰見你。」這時候，那個人開口了。
我頓時心煩意亂，對方是甘之怡。
我都快把眼睛眯成一條縫了，也只能勉強辨別出她的表情。
「甘之怡，你聽我說，我剛才真的是一時腦子抽筋，說話不好聽，但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給你道歉，對不起。」雖然現在這個場合實在是不夠嚴肅，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如果今天不能跟她說明白，就真的夜長夢多了。
「我真的很想接受你的道歉，可我的自尊心不允許。」
「那你要怎麼樣才能接受……」
「好了好了，我不想在這種地方聊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尷尬了。」甘之怡說完，就走到我剛才的位置，打開了花灑。
我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轉身離開了，因為我知道，正如她所說，現在這個情況真的不適合聊正事。
「如果你把我的事都告訴陳驍涼，我就原諒你。」甘之怡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讓我有些驚訝。
「你……的事？」
我想，她也許只是想讓我知道吧，她之前經歷的那些事情。包括她所說的那種，不知名的病毒。
其實，我也是很好奇的，甘之怡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也想知道，那時候是因為什麼難言之隱，她才會拒絕我的告白。
「好，我會告訴他的。」說完，我便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