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綁架」松濤

西土異域一位知名中土文化學者——斯蒂文，要到森羅西城訪問講學。

這件事也引起森羅城的高度重視，禮部把相關工作重點布置給了森羅西城城令松濤。

這對忙碌的松濤來說，算不上太辛苦的事，而他在研究了斯蒂文的學術背景后，認為這樣的文化交流，對於推動森羅西城的文化學術發展大有裨益，有很多事情可做。他在大概安頓好斯蒂文的活動之後，留了一小時的空餘時間。這種時間管理，松濤早已駕輕就熟。他要利用這一小時，見見獵逐集團的總經理鍾承。鍾承在預約時，已經放出風來，說有大事。

大事？

松濤的每一天，處理的哪一件算是小事呢？

不過，獵逐既然說是大事，那一定也小不了。

松濤和鍾承很熟悉，見面之後也沒有過多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鍾總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嗎？」

鍾承遞給松濤一個材料卷宗。

松濤打開卷宗翻了翻，示意秘書出去，屋內只剩下他和鍾承兩個。

松濤道：「說說，這麼大的規劃，你們是什麼考慮？」

鍾承道：「松大人，這幾年獵逐發展還算順利，我們董事會商量了一下，覺得咱們西城的地域鬼文化大有可為，很多內容需要開發，我們也有能力再給森羅西城經濟助力，做點有影響的大事。」

松濤道：「這是好事啊，不過，帝王陵墓是地府重大社會資源，你們不覺得敏感嗎？」

鍾承道：「所以，才會跟松大人請示。」

松濤道：「你這個方案我沒細看，大致溜一遍，三大硬傷。第一，帝王陵區不僅是帝王陵，周遭還有陪葬陵等諸多文化遺迹，地府把控很嚴，不要想著強行鑽地府規章的空子，你鑽這樣的空子，就像去捅馬蜂窩，蜂蜜沒吃到，不說管理部門，輿論也會把你叮得體無完膚，獵逐因此一蹶不振都有可能，這個後果你們要考慮。第二，你們選擇的區域，涉及大量農業用地，這個問題也是風口浪尖，地府變更土地用途，包括徵用補償、置換等，不僅工程巨大，而且極易出問題。第三，不止要看到農業用地，還要看到用地上世代生活的鬼民。農鬼的利益如何保障？如何幫助農鬼獲得可持續的生活改善？這不是你給農鬼一點錢就算補償了的。沒有健全的機制，保證不了農鬼的進退，這樣的事免談。」

看松濤口氣堅決，鍾承陪笑道：「松大人高屋建瓴，聽您分析，我很受益，我們可能還是把問題看簡單了，我們董事會畢竟在商言商，聚在一起，可能謀划的時候計算利潤會多些，我們就想，無論怎麼算，我們這個項目都會對森羅西城經濟有很大推動，對當地持續發展也有好處，農鬼也是直接的受益方，只是對地府規章制度的方方面面還不是很熟悉。松大人，您覺得，我們在這個地方做個投資項目，有可能嗎？」

松濤道：「可能當然是有的，但出發點要考慮我前面說的三條，解決方案要具體。很多事情，都不是說能不能做，而是怎麼做的問題。」

鍾承道：「我覺得我們影視城的這個項目規劃得就很好，我們當地的資源獨一無二，而且這個項目，當地農鬼可以無條件全體參股分紅，當地餐飲住宿等等都會因此帶動，而且富餘勞動力農閑也可以參加群演，也會帶來額外收入。」

松濤道：「我們不紙面上談論好或者不好，我相信獵逐有機會做出一個有價值的影視城出來，

帶動當地農鬼參與致富，關鍵是，機制要完善，好的方面要考慮，不好的方面也要想周全。你們的資源可以提前進入，策劃好了，幾家影視公司簽個合同，把未來幾年的盈利先拿下來，肯定是挺好的事。只是別眼睛光盯著地府手裡的地皮，也別光想著銀行的錢。我之所以看好獵逐，就是因為，你們遇到事情會想盡各種辦法，把事情做圓滿，做長久，你有長遠打算，咱們就好談。」

鍾承道：「我真的特別感謝松大人這幾年對獵逐的支持，沒有您的支持，獵逐也發展不了這麼快。」

松濤道：「我們是做服務，做保障的，企業發展是靠你們自己，合理合法，讓更多方面受益，皆大歡喜的事！」

鍾承道：「對，我們還得加強學習，好好琢磨琢磨合理合法。這件事，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我覺得還是值得探討的事。」

松濤道：「好事不一定好辦，踏踏實實想想。」

鍾承起身告別後，松濤坐在沙發里，沉思良久，對方所謂的大事，顯然只是投石問路，他感覺到又一場大的角逐即將展開。

……

晚上10點，松濤處理完了工作，疲憊地走進家門，卻見廚房的燈開著。

松妮坐在餐桌邊玩手機。

「你怎麼跑來了？」松濤坐到了餐椅里，渾身鬆弛了下來，他問，「甘地出門了？」

松妮起身從電飯鍋里盛了一碗銀耳羹放到松濤面前：「是啊，老爹也忙，老公也忙，就我一個閑鬼。」

松濤笑笑，用小勺攪著銀耳羹：「你不忙嗎？」

松妮道：「不忙啊，就憑老爹和老公，我在我那個鬼單位什麼都不用做，獎金拿最多的，福利拿最好的，評優先把我寫上，我有什麼可忙得！」

松濤道：「這不很好嘛！你這叫資源型鬼才，不說你們森羅城銀行了，就說你老公那個拍賣行業，兩百年的西土異域文物藝術品大拍公司，在森羅城選擇的代理鬼，很懂藝術嗎？不一定需要懂，但兩樣東西必須要有。第一要聰明，八面玲瓏，什麼場合說什麼話要妥帖，第二就是有資源，那本來也不是學者的位置，你何必要求他有那麼高的文化造詣呢！鬼盡其才，物盡其用，各有各的長短。」

松妮道：「我其實覺得，我應該是有文化造詣的鬼。」

松濤道：「我閨女當然是有文化造詣的鬼，只不過你的崗位配不上你的造詣，沒辦法，配得上你造詣的崗位，你吃不飽飯。」

松妮道：「我常常會覺得我很孤獨，現在我連個朋友也沒有，小時候，沒有功利的時候，大家還能說說真心話，現在周圍，全都是假的。」

松濤道：「你知足吧！無間地獄是什麼環境？都拼著命想著轉世投胎呢！你應該這麼想——你雖然沒有什麼朋友，但也沒什麼仇敵，他們夠不著你。你問問你周圍其他那些個同事，他們什麼生存環境？他們不止身邊沒有朋友，而且周圍全都是兇狠的仇敵，為了投胎轉世獲取最大好處，每天拚命地暗算別人，踩別人、下絆子，說得直白點，那就是隨時準備拿出刀，一刀致別人於死地。你坐在這兒，玩著手機，還能想著風花雪月，已經是最幸福的一種了。」

松妮淡淡道：「有意思嗎？」

松濤道：「這不是有沒有意思的問題，這首先是你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

松濤幾口把銀耳羹扒拉完：「你看，今天獵逐集團找我了，想跟我要漢武帝茂陵周邊的五陵特別區搞開發，你說我給他們嗎？」

松妮道：「你不是跟獵逐關係很好嗎？」

松濤道：「關係好就把地給他？他要是刨皇陵，我也給他遞鐵鍬？」

松妮笑道：「獵逐是商業集團，你當他們是盜墓鬼？」

松濤道：「我就隨便舉個例子，這裡面有很多規章原則，都是雷，踩上就完，可不是誰一句話就給獵逐了。」

松妮道：「既然有麻煩，拒了就完了。」

松濤道：「拒了能完嗎？你應該知道什麼叫職場競爭吧？我們也是一樣的道理。我前腳拒了，他馬上就能跑到我的競爭對手那裡，把項目給競爭對手。在競爭對手那裡，項目一旦做成，我的競爭對手一上位，我的向上通道就等於關閉了。向上通道關閉就完了嗎？沒有！由於上位的是我的競爭對手，那我的周圍都會出於自身利益考慮，立即轉向，倒戈去討好我的競爭對手。怎麼討好？他們會旗幟鮮明地把我作為踩踏對象，結果就是我不死即殘。這就完了嗎？沒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到時候，你的處境會和我一樣。現在你沒有仇敵，到時候，一夜之間仇敵就全冒出來了，你周圍那些鬼同事，也會想盡辦法去踩你，你到時就是千手觀音，也是處處起火，百口莫辯，也不會有工夫抱怨風花雪月了。」

松妮道：「鬼在江湖，身不由己？」

松濤道：「所以說，跟在職場行走類似，辦一件事，其實很難，因為各方都有利益，要有共贏的模式。」

松妮道：「那你到底打不打算給獵逐地啊？」

松濤一笑：「你不是替獵逐來探底的吧？」

松妮道：「誰？我是你閨女呀！」

松濤道：「好吧，那我給你講講後續會怎麼樣？之後，獵逐會拿出一個個方案過來，直到我認可為止。而我的原則，做可以，但是我一定可以控盤，不僅要合理合法，而且底線是保證利益方不能有實際的損失，比如農鬼、農地。我相信，對方如果是真打算做，一定會達成一個方案，這個方案是階段性的，一期、二期、三期、四期……我隨時可以糾錯、終止，甚至翻盤。」

松妮道：「到底是我老爸，想得周到。」

松濤道：「你以為這就圓滿了？」

松妮道：「你都可以控盤翻盤了，還有什麼問題？」

松濤道：「我告訴你獵逐會怎麼做。他會按照我的要求去設計，去提供各種必須的東西，比如資金、資質、法律文件等等，一切都會齊備，合理合法了吧，皆大歡喜了吧？可是然後，他會在實際的運作過程中埋雷，適當的時候爆雷，-出現重大問題，作為一個企業，經營當中出現問題很正常，可是，這個時候，項目是和我捆綁在一起的，我怎麼辦？我如果不按照他們的要求去處理，這個問題得不到妥善解決，競爭對手一定出手踩踏，我的上升通道照樣關閉，接下來就是無盡黑暗。如果我按照他們的要求去處理，問題會解決，但我就會成為他們的傀儡。成為傀儡，會有好結果嗎？」

松妮喃喃道：「綁架？」

松濤點點頭：「對，我和獵逐，既是朋友，又是敵人，是互相微笑的對手，表面互相扶持，背後刀光劍影，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在考慮如何綁架我，這種綁架要精心地設計，就好像全都是意外，一切不過是自然而然發生。」

松妮道：「這也太難了！」

「難吧？這還是我能想到的，我周圍又不是只有一個獵逐。我一個平庸之輩，就這點腦子，我想不到怎麼辦？」松濤嘆道，「所以啊，你會發現，很多精明鬼別的沒學會，都學會了討巧，他們選擇不做事，然後把別的鬼做成、做好的事算在自己頭上，把自己做壞的事扣在別的鬼頭上，又簡單又風光，啥也沒幹卻風生水起，而在地府里任勞任怨做事的鬼如履薄冰，不僅沒有誰幫你，還隨時有鬼悄悄往你前面挖坑、伸腿絆你，你只要一個跟頭就萬劫不復了。」

松妮道：「謝謝你，老爸，你跟我說的是實話。」

松濤笑了笑：「你老爸的性格是不甘平庸，我會努力，但也是在搏殺，我很孤獨，所以看見女兒還在家裡面，我其實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