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楞嚴。」
夏巴斯見到了來人欣喜上前。
回了陶花國后,找了熟悉地形的先生,知道那懸崖下或許還有生機。於是他們一行人隨著懸崖下的村莊一路走,打探了許多的消息,打聽了許多的異鄉人,終於在此處發現了蹤跡。
腳程一刻也不敢停歇就往這來了,一打聽,也找到了這食店,等了一日。
終於見到了人。
「楞嚴。」夏巴斯又喊了喊。
扯了扯他的衣袖,他眼裡波光一聚,又微微散了開,似乎未聞,眯著眼睛,似乎很困頓。林莞才剛從馬車上下來,他微微一歪,輕輕靠在她一側,正好讓她扶著。
淺淺一聞,兩人身上皆沾滿了酒氣。
「你讓他喝酒了?他可是佛國的尊主!怎麼能讓他喝酒,這是喝了多少。」夏巴斯氣急,跺了跺腳,怒目圓瞪,看著兩人站得近,生氣地說道。「除了我,他也不能近女色!」
醋意酸濃。
多南攔住了她,「那麼多人看著呢,進屋說。巴得。」一個眼色,巴得心領神會。
楞嚴被扶了進去歇息,靜靜地走著,手扯著林莞的腰間的垂穗,線慢慢地綳直,帶著林莞也不得不跟隨著。
巴得輕扯了下,也不鬆手。
「楞嚴。」林莞喚他,他抬起眼,水光如波,又靠了在她一側。
他問,「你還喂我喝嗎?」酥酥軟軟的。「我能喝。」
這可所有人都聽見了。
「不喝了。」林莞說道。
多南饒有意思地看著,臉上溫溫笑,看得林莞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擺手,安撫楞嚴。
「我們下次再喝,先去歇息吧,這穗子是我腰間上的,要不先鬆開?」
「你的?」他扯著穗子的一頭,眉心緊了緊,像是微微失落。
「不用那麼麻煩。」巴得手起劍落,利落地斬斷了那穗子。跟兄弟們相處久了,不拘這點小節。
一頭還抓在了楞嚴的手心裡,另一頭斷了線,碎了一地線。
而後,冰冰冷冷的話而出,「你找死。」楞嚴伸手抽空了對方的劍,冷冽劍意指著他剛剛揮刀的那隻手。
這是......
「林姑娘。」
巴得看向林莞,不敢動,只好開口求助。
這是第一次被尊主教訓,有些不適應。
林莞趕緊踮起了腳尖,俯身到楞嚴的耳邊說了幾句。他似乎也受用,轉而目光垂下,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擬力扔出了老遠,像是才心滿意足似的,輕揚了笑意,又微微眯上了眼。
這才跟著巴得走。
「妖女。」夏巴斯念到,受了傷又墜崖想著她凶多吉少,剛剛看到她也安好,還是欣喜的,卻見楞嚴這狀態,不由得啐道。
旁邊的文月聽了可不幹了,擼起翩躚衣袖,就要與她理一理。
也是林莞攔了下來。
「進屋說。」
有什麼事情都進屋說,光是聽到佛國兩個字,門外站著的農家兩公婆立刻就跪了下來,那些流浪的乞兒們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頭也不敢抬,哆哆嗦嗦的。馬超分了糖飴,多南又讓他們不要拘謹,一個個地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謝謝大人。」
「我們可以進屋嗎?」
「請便請便。」他們趕緊說,都沒想到拒絕,佛國的人都是沾著檀香的,來了便是福分,他們還求職不得呢。
進屋了。
小小的草屋平時還覺得敞亮,一下子擠滿了十來人,又堆滿了謝禮,挪動一步都容易碰撞到別人。多南遣散了些人出去,只留下圍著一桌子人。
劍拔弩張的。
「原先我還有幾分可憐你的,現在沒有了。對著楞嚴使了什麼手段,讓他醉得昏迷不醒的,你打什麼主意!」夏巴斯拍了拍桌子,指著林莞道。
重生的時候,她見他可藏了許多酒了,以為能喝了,結果還是老樣子。
林莞笑笑,扯扯嘴角。
有點無辜,但好像也不那麼無辜。
倒是文月見自家小姐沒說話,被逼得只能呵呵笑,先說了,「我家小姐一女的,手無縛雞之力,能對他怎麼著呀。她......」
不對,還真的能對他怎麼著。
尊主長得甚是好看,自家小姐還專門遣人打聽他的消息,甚至還跋山深水給他送了許多的經書,那已經不是生意上的巴結了。甚至去陶花國也是因為......
文月說完都心虛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小姐,恍然大悟,撐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小姐,你喜歡上楞嚴尊主了。」
夏巴斯都沒敢提。
林莞還沒否認,點了點頭,「嗯。」
理直氣壯的。
知道自家小姐很直爽,但是沒想到是這般直爽。
前不久不還互相看不順眼嗎?怎麼就......
「你!」夏巴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是聽見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咬著牙,氣得說不出話來。
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哥,她欺負我!」
巴得站在身後,說,「好像沒有......吧。」
「她不能喜歡楞嚴!」
「喜歡這事可不能強求。」多南接著說,「倒是你,別欺負你兄長。」
「我怎麼......哥。」
「我倒是不介意,妹妹刁蠻慣了。這喜歡不喜歡,人心才能做得了主,不是你說不能就不能的。還是要告訴妹妹一句,林姑娘,她可以喜歡。」
連自己的兄長都不站自己的理。
自己的哥哥,早就說了,自己強求姻緣是胡鬧,看來巴得早就知道了什麼。
第一次見夏巴斯一句話都蹦不出來,多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為它報了仇了。
笑嘻嘻地道,「別嚇壞了林姑娘了,都是佛國的人,劫后重生都該是欣喜的。林姑娘能對楞嚴怎麼地呢,楞嚴會武,平日里也沒人敢接近他,還輪不到別人欺負。要不這樣,等明日楞嚴酒醒了,我們再細細地說吧。現在也不早了,眼下先去客棧住下最合適,明日再來找你們。」
「如何如何?」兩邊都問了。
兩邊都沒回答。
多南搶著又說,不帶一絲喘息的機會,臉上還是帶著和煦的笑容,「那就這麼定了。」
「定什麼了......」旁邊的夏巴斯還要抗議說什麼,一副要留下來的樣子,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多南捂住了,拉著就往外去。
林莞一句開口的解釋還沒說,嘴翕合,他們已經自己給自己安排妥當了。
看了一眼多南,多南將自己的腳從木凳上放了下來,看著她笑了笑,寓意不明。
像是故意的。
而文月和馬超則一步也不敢再離開,「主子,多南大人說得也對,天色不早了,今日不能走不要緊,我和馬超就在馬車上等主子,隨時可以喊我們。」
而後還不放心,吩咐道,「你可別對楞嚴尊主做什麼事啊。」
「我會回去告訴老爺的。」
「我不會的。」
真是哭笑不得了,也許是有前車之鑒,搞得文月都有些不放心了,就怕又出現一個誘拐小姐的人,將她騙得慘兮兮的。
這夜註定無法安眠。
楞嚴躺著,手裡的穗子垂了下來,她想扯下,他卻是抓得跟緊了,微微睜開了眼,皺了眉。
「我的。」
「好,你的。」
怎麼醉了,就是霸道些呢。
她放開了穗子,知道醉酒了的時候就得都依著他,於是鬆了手,隨他拿捏著。
「你可好,喝了一大瓶的杏花酒,我才喝了一小口,沾都沒沾到酒氣就回來了。你在這裡乖乖睡著,別跟著我了。我去找找前頭還有沒有酒水。」起身想走出去。
興許是知道了是她,興許是怕她走了,將她拽進了自己的懷裡,吩咐道,「不走。」穗子也拿著,人也不放,緊緊地箍在了胸膛處。
溫香如玉的,她靜靜地瞧。
高入眉峰的鼻,如遠山般如墨的眉,骨肉均勻的臉,還是那個她熟悉的木頭,卻是不同的人,他當時認她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陌生卻又很熟悉。
「好吧,那不走。你在哪,我便在哪。」
「嗯。」
胸膛里起伏,靜靜地,靜靜地,她便也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推開木門,門外已經齊刷刷地站滿了人,前頭原本招待外客的桌椅上都是佛國來的賓客,農家兩公婆甚至比以前還要忙碌了,兩家的賞銀都給了不少,很是闊綽。
見門打開了,人又齊刷刷地往這邊看。
「怎麼了。」惺忪而起,嗓音未啟,低低沉沉地問道,頭微微痛,手裡抓著一個垂穗,看著眼熟,像是林莞身上的。
昨天做了什麼?
喝了酒,他都不記得了。
林菀還站的那麼遠,遠在了門邊,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似的,難道是自己酒後做了什麼,他剛要啟唇問道,「我......」
只聽門外響起了聲音,窸窸窣窣。
「他們怎麼一間屋?」
「我這裡也就兩間屋,一間是我們兩夫妻的,一間就留給他們了。沒有多的房了。」
「那,為什麼不早說。他們孤......」
門咯吱響,門又再一次開了,巴得本意想過來看看是否已經起身,是不是該讓多南來敲門,見了楞嚴已醒,退了三步。
「尊主。」
平平淡淡地,他只應了聲,看見了滿院子的人也已經猜到了怎麼回事。
終究還是找來了。
他又看向了林莞,問。
「我昨日有做些不妥當之事嗎?」
巴得離門口近,聽了又退了三步。
林莞想想,臉頰微微紅,唇邊微微熱,答,「就算有,我也歡喜。沒有,我得討討。」
他的手緊了緊,話拂過了心頭,那穗子已經放下,柔聲道,「儘管討。」
巴得又退了三步。
夏巴斯聽見了屋裡的聲響,便走了進來,看見楞嚴清醒了,哭了起來,一邊說著,一邊抹眼淚,「要是你死了,我怎麼辦。我和我哥怎麼辦,佛國怎麼辦。你嚇壞我了。」
多南說道,「楞嚴好好的,就別哭了。」
文月和馬超聽見了動靜,也走了進來,見那邊的動靜哭得呼天搶地的反倒是哭不出來了。
一堆人圍著一個人,還是兩個堆。
正在遞著酒水的兩公婆見院子里少了人,便將茶水都放屋內來了,見了兩個堆的人分別與圍在中間的人說著話。
兩人嘀咕,「這公子和姑娘,看來要被拆散咯。」
「原來兩人是跳崖殉情。」
「那肯定是了。」
這兩日,他們聽了不少崖、躲之類的字眼,八九不離十了。
就是這嘀咕聲大了,屋內的人聽見了。
文月說,「主子,我們現在就回。」
另一邊說,「我們也回!」
「誰殉情了。」
「誰跳崖了。」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