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布施的地點就在東市附近。
佛國許多人家壯丁都到了戰場前線,有舍有瓦有田地的人家倒是日子如常,而只有孤兒寡母或者無依無靠老人又沒有勞作能力的人家,便會來領一份餐食,人有序地排著,拿了便順頌祝福,雙手合十說了感謝。
「小心點。」明媚一身黃衣,林莞捧了下瓷碗,有點燙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姑娘燙著你了嗎?」一老嫗問道。
「沒事沒事。」搖搖頭。
「那你這手腕處怎麼系著絲巾,是不是這幾日被燙著了。來,給,這是我自製的一些藥膏,平時哪裡磕碰著了就用它,很快便好了。你且試試,很是好用的。」
「謝謝婆婆。」
「心善的人,會得福報的。」這些天他們都靠著布施的食物過活,家裡唯一的孫子出去找活幹了,已經好久沒有回過來了,以往她都幫人家洗衣做點活,最近腿腳不利索幹不了活,正是憂心的時候,正巧就遇上了林家布施,解了自己的困頓。
「也祝您心上人平安歸來,免戰亂之苦。」
嗯?
「婆婆說笑了,我們家小姐沒有還沒有婚配呢。」旁邊的人幫忙應著。
林莞倒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老嫗甚是胸有成竹,「看過太多挂念自己夫婿的姑娘了,姑娘不說我也懂的。來,姑娘,給。」又見婆婆又遞了一個紅色的小三角符過來。「可保平安的。」
林莞雙手接過,並被囑咐著,葯得按著一日三次塗抹才好得快些。
「謝謝......」
「一次三次可別忘了,絲帕最好就不帶了,天氣熱,容易瘙癢。」
收下了老嫗的心意,林莞放進了自己的衣袖裡,但這手腕的絲帕,她暫時還是不拆了,白皙的肌膚上攀爬了痕,結疤了又傷,傷了又結疤,怕看到的人會擔心。
楞嚴,什麼回來呀。
她算著日子,也開始擔心那小罐子的東西會不夠用,他的舊病會複發......
「讓開讓開。給我們讓點位置出來。」
分發了一小會兒,旁邊的位置便也有人開始布施,驅趕了閑坐的人,放了一大張桌子,三三五五的大漢抬著,用傘布遮蔽了密密的水霧氣。三大盆的肉油光閃閃地就放在桌子上,油茶裝滿了一壺壺的。排隊的人慢慢聚攏過去,探頭探腦地看著。
一馬蹄聲落,揮著長鞭的女子從馬上跳了下來,濺起了地上的雨水,頭上的小串珠動了動,徑直就往那人堆里走去。
啊,原來是夏巴斯也布施啊。
「怎麼又多了一處布施的地方。我們快去看看。」
從林莞手裡多拿了兩個菜包,正排在前面的人著急地就往新的布施點去了。
那邊搶成了一團。
「老人家,你怎麼不去啊?」
不到一會兒,林莞這裡人就變少了,就只剩下幾個老人家。
「不愛吃油膩的,我們幾個都吃素。」
似乎是聽到了這邊吃素的要求,不一會兒,在那油茶的旁邊又多了一些紅豆餅、鮮花糕。
這怎麼看著......
因為款式新鮮,不一會兒夏巴斯那就被搶完了,臨走時還特意過來林莞這邊瞧瞧,輕蔑地說道,「這東西呀,送還得送到人家的刀尖需要上去,這包子、這肉粥誰家不會做呀。」鼻子都掛到了天上去了。
「夏巴斯姑娘,布施都是好事,我不想跟你吵架。」見來領的人也少了,林莞笑了笑,吩咐著人收拾了餐盒,並不理會她。
臨走時,只是說,「謝謝你光顧我家酒樓了,還望持之以恆。」
那鮮花餅的樣式,一看就出自於林家的酒樓。
「什麼?」她轉了身,只想搶過她風頭,但是沒想到下人竟然買東西買到她家去了,氣得她跺腳,擰了擰手中的鞭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用的東西!」她罵道,上了馬,疾馳而去。
「主子,那我們明天還擺嗎?」
「嗯,擺,造福老百姓的事情嫌少不嫌多。」她頓了頓,又說,「更何況,有人布施還能給我們賺外快生意的,何樂而不為呢。」
「那倒也是。」
沿著回家之路而行,兩旁早已支起照光燈籠,凄凄的夜色敞亮了起來,小販挑著扁擔而出,有販賣吃食的、有販賣面具的、有販賣玉扣的,遊走的人穿梭在其間,駐足的、匆匆而過的,與百裡外的地方是一個天一個地,佛國百姓與往日相比,還是一樣安居安家。
林莞抬了抬頭,看著隨即而出的星幕,瞬間那失落感便消失了。
「走,我們帶些核桃酥回去。」
同一片天空下,森森密林里,馬匹疾馳而過,躲避著身後的追兵。幾隻暗箭射來,拔劍揮散,插進了樹榦里。
「兵分兩路。」褐眼凌冽,吩咐道。
多南隨即扯了韁繩,將馬頭跳轉往另一側奔去。而不料馬匹中了一箭,多南從馬上摔了下來,對方見狀一把長槍直射而來,就朝致命而去。
眼看躲閃不及,楞嚴調轉了馬,從背上抽出了白羽箭,拉滿弓就直擊那長槍去,崩裂幾聲,槍裂。
「楞嚴小心!」
多南剛喘了口氣,就見後面幾人已經將箭對準了馬上之人,而楞嚴依舊上前拉他上馬,已急到了嗓子眼。
借力而上,兩人才險險脫離了危險。
隱入了密林中,才逃過了一劫。
駐紮在一荒廢的宅子,四下都查看了無人後,才升起了篝火,巴得拿出了傷葯,遞給了多南,多南又遞給了楞嚴。
「小傷,沒事。」為了救多南,擋箭擦破了一小塊,楞嚴不在意,看了看,合起了手心。
「為了我受的傷,那肯定不是小傷。手給我。」多南不聽他的,板過他的手,將藥粉塗抹了上去。「欠人情可以,但是我可不想回去被人怪罪了。」
「嗯。」楞嚴未動聲色。
「夏巴斯的事情我聽說了,她去求了退婚,說要與林家的姑娘公平競爭。整日里,就跟著林家姑娘轉來轉去,她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很是倔強。」多南說。
「我也知道你待她如妹妹一般,但是回去的時候,還是少在她面前提吧。這麼多年了,這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散的。但是我也相信,只要時間再長些,也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褐眼看了巴得,巴得點點頭。
每次嫻靜下來,多南總得提一回的夏巴斯,似乎自己還沒有察覺,直到看見楞嚴和巴得都在望著他,沒有接他的話,才抬起了頭。
「怎麼啦?看著我作甚?」
「沒事。」
眼波淺淺流過一絲笑,在篝火的照應下粼粼而過。
回了府,林莞打開了那天婆婆給的藥膏,她小心翼翼地塗在了肌膚的周邊,又輕輕地將手鐲覆蓋上。
這樣就看不出來了。
「姐姐。」
她手忙腳亂地將桌子上的東西收起,是林綸來了。
「用膳時,你走的匆忙,我忘記把這封信給你了。」就見林綸遞過來一封書信。
是楞嚴的信,許是怕被沒收了,上面也沒署名姓甚名誰,但是字跡端秀有力,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只是簡單地說見聞,報了平安,最後問了安,其他的沒有多說。
「就一頁?」她腹誹道。
林綸點點頭,確認了自己沒有給漏,「就這一封,我可沒拆開看,楞嚴哥哥怎麼給我的,我就怎麼給的你。」
哼。
光是寫給他的寄託信,就有五六頁信紙,他倒是輕巧,只寫了一頁。
她嘟囔地放到一邊去,沒過一會兒還是拿起來又看了看。
生氣真的很生氣。
導致,沒過幾天,夏巴斯又找了上來,她都不帶好脾氣了。
緣由得從這幾日從戰場前線回來的隊伍說起,隨著小部分的兵馬回來報告戰況,還有一些傷病的兵士也跟著一起回來。大小的廟宇都被徵用上,臨時作為醫治患者的地方來用。八月的太陽毒辣刺眼,無遮蔽的廣場滾燙得無法落腳,林家便也讓人捐了些木傘、涼扇、帽子供他們使用。
前腳,林莞剛到廟宇,正在發著東西,與廟宇師傅正在說著他們若有需要些什麼,就儘管說來。夏巴斯沒過多久,就也到了。
帶了許多的瓜果,又帶了許多的人,讓人一個位置站一個人,給人家扇風納涼。
林莞見了,不由得一笑,有些苦笑不得了。
「這夏巴斯姑娘像是跟著我們一般,去了哪她便跟到哪。」身旁的隨從不由得說道,「哪裡都能看到她。」
夏巴斯走了進廟宇跟住持師父問了安,同坐在對側喝茶水,說道,「看看,還是我做得一步到位。」
一而再,再而三,那便是故意的了。
凡是都想壓過她一頭。
那正好。
「住持師父,剛剛您不是說,想尋個有緣人去山上峭壁處取一瓢泉水嗎?我去吧。」
夏巴斯聽了,放下了茶水,說,「我去,師父,我可以多取一瓢,您儘管吩咐。」
林莞笑笑,「那就你去吧。」,不著聲色地略帶可惜,可答得十分地短快。
今日太陽熱辣,光是爬上山頭已經氣喘吁吁,夏巴斯紅著一張臉,曬得臉頰通紅,已經將自己的背坎脫了下來。
到了半山腰,回想起明媚少女的一笑,忽然驚覺自己上了當,可彼時已經到了半山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遠遠眺望過去,山下寺廟口一身明媚黃衣的女子手遮著逆陽也正在遠眺著她們呢。
再,便見,那女子伸手揮了揮手臂,燦燦一笑,入了馬車。
夏巴斯對著山下便是大喊,「你給我等著!」
一聲喊驚起了屋頂的白鴿,紛紛四散開去,寺院的鐘聲咚咚響起。
眺望更遠處,似乎是有快馬疾馳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