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修路命桀途喪師
面具之下,是一張清俊卻顯得有些妖異的臉龐。
眉眼秀氣,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面貌上簡直挑不出半點毛病,尤其是那對清澈如寒水卻有帶了三分妖魅的桃花眼,更顯得整個人風流倜儻。
若是形容旁人用謫仙二字的話,到了他這裡,恐怕就得叫做妖仙。
燈光黯淡的茶館中,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在茶樓屏風之後,寧老頭一手提著酒壺,嘿嘿笑著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滿眼都是驚訝神色的沈江浣,忽的嘿嘿一笑,也不說話,只是自顧自的坐到桌案前喝了起來。
「寧師傅,你沒事?」沈江浣啞然沉吟,隨即驚訝的看向寧老頭問道。
寧老頭聞言哈哈一笑,笑道:「我當然沒事,剛剛不過是給你臭小子一個機會,老夫身體硬朗著呢,沒什麼大礙。」
說罷,寧老頭仰脖又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轉頭看向沈江浣問道:「前面那傢伙邀你去絳闕門,你為啥子不同意?」
「那地方……」
沈江浣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輕聲道:「單從您交給我的那些故事上看,這些仙家門派里深不可測,且爾虞我詐,我除卻有這滿腹故事以外對他們毫無價值,且不說能不能習得那些仙家書法,能不能活著出來都不知道,何苦到那裡面去冒險?」
寧老頭怔了怔,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想的這般透徹,輕輕嘆了口氣,卻又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倒是想的敞亮,不過你這傢伙這輩子也就甘願在這小鎮中當個普通說書人嗎?」
茶樓下的年輕人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天上的月亮,小鎮四周高高的城牆擋住了他的些許目光,過了很久很久,他只是搖了搖頭。
寧老頭重重嘆了口氣,也看向天空,口中低聲喃喃道:「世事無常,輪迴多變,尋常人在這小鎮中安享一生又有什麼不好呢?只是誰願意做個平凡人,過一輩子平凡日子呢?」
老人緩緩站起身,瞥了一眼沈江浣,忽然笑著問道:「如若我能讓你進那絳闕門修習正統仙家道術,你可願意?」
茶樓下靜靜矗立的人猛然回頭。
「願意!」
兩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寧老頭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沈江浣的肩膀,道:「我在那絳闕門中,有個老熟人,明日是那絳闕門弟子的入門測試,咱們今夜趕早些,我與那老熟人說說,也好叫你得以有個參與入門考的資格,再往後,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說罷,老人佝僂著身子,從牆上取下那明亮的火紅燈籠,自顧自朝著那包圍小鎮的茂盛叢林中走去,沈江浣吃了一驚,連忙上前阻攔道:「寧師傅,這林中不是傳聞說夜間山精猛獸甚多,這麼走不怕遇上嗎?」
寧老頭回頭瞥了一眼,眼神平淡,冷聲道:「老夫走了十幾年也沒遇到什麼東西,難道就因為這些有的沒得山精鬼怪你便不去了嗎?修行一途,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生死一線,你要是在此畏首畏尾,那你倒不如不去,省得老夫還得給你拉著臉求人。」
話音落下,這個一向嬉皮笑臉的寧老頭轉過頭去,頭也不回的打著燈籠朝林中走去,沈江浣也只得跟上。
林中很暗,只有那燈籠提供的一點幽幽亮光,周圍時不時傳來虎嘯猿啼之聲,而寧老頭卻彷彿充耳不聞般,走的很慢很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穿過了大半片森林,天空已然蒙蒙發亮,林中,也不再那般陰暗。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突然間,這時,一道道烏鴉的叫聲在周圍回蕩起來,寧老頭猛然停下腳步,注視著四周,隨即警惕道:「有烏鴉叫,這裡有妖獸!」
「妖獸?」
沈江浣也隨之停下了腳步,他從懷中取出隨身帶的防身短刀,看向四周,周圍依舊是一片漆黑,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寧老頭,低聲問道:「在哪?」
哪字出口的那一瞬間,忽然,他眼前的那顆樹的藤條忽然動了起來,霎時間,那藤條猶如靈蛇一般纏向寧老頭,他來不及躲閃,只聽得一聲悶哼,便被那藤條捆了起來,燈籠也隨之跌落在地,森林中,又是一片漆黑。
「寧師傅!」
黑暗中,他呼喚著,無人應答。
沈江浣抄起燈籠點亮,燈光微弱,而剛剛照射到那顆古樹上時,忽然間,又有兩根藤條探出,狠狠的抽在他的身上,霎時間也將他捆在一處,動彈不得。
「師傅!師傅!」
樹妖不曾理會人的呼救,只是不斷收緊,想要將兩人碾成肥料,黑暗中,他的耳畔似乎回蕩著人被壓的血肉橫飛的可怕聲響,而下一刻,那藤條收縮帶來的劇烈疼痛也加在了他的身上。
「滾,滾!」
沈江浣的雙手死死扒在藤條上,用力的向外掰去,試圖撼動這猶如鋼鐵一般的藤條,可換來的,只有藤條上一根根伸出的尖刺,刺破了他的手掌。
血順著手淌了下來,一滴,兩滴。
伴隨著汩汩的血水,在他掌心血肉模糊處,卻忽然亮起一陣翠光,下一刻,便是光芒萬丈
翠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一下子便被晃得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
樹妖在那翠綠光芒露出的一刻,霎時間遍體焦黑,連根拔起,斷裂在地,在藤蔓中的沈江浣也隨之倒在了地上,在其眉心和手心,便出現了點點翠華環繞,在那翠華中間的,便是一方細小繁複的古老印記。
如果有人通學妖文的話,便會認出,這是一個大寫的「生」字。
天空漸漸生起朝霞,森林,也變的明亮了許多。
在輕柔的晨光照射下,沈江浣緩緩蘇醒。
在他的眼前,是一灘血肉模糊的屍體,和一顆斜斜被斬斷的巨樹。
他看了看手心,那裡閃動著翠綠的光芒,一閃即逝。
他死死盯著那灘模糊到已經認不出人的爛肉,張了張口,卻失聲說不出半句話來,他睜大眼睛,最後,沙啞的喉嚨里只傳出來了三個字。
「寧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