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談心
半句說,皇帝還頗為受用,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副朕心甚慰的模樣;但蕭載陽那聲「對起」剛口,就立刻變了臉色,毫猶豫地開口斥:「怎麼凈說些胡話!」
阿瓊被皇帝突然加的音量嚇得渾身一抖,蕭載陽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後背當做安撫,堅定地搖了搖頭:「父皇,清醒得很。」
「倒一點也看。」皇帝面無表情,輕叩桌面的動作越越頻繁,響聲沒完沒了地回蕩耳邊,將始作俑者的心情揭露得一乾二淨。
篤定地做總結:「反而像磕了逍遙醉一樣。」
「……么說多多少少點兒於惡毒了。」
蕭載陽直言諱。
皇帝彷彿翻了白眼,半分客氣也沒。
「那能清醒清醒嗎?」
「恐怕點難。」蕭載陽對答如流,「因為本就很清醒。」
皇帝險些氣笑了。乾脆也再繼續敲石桌,而換了姿勢坐著,睨一眼翅膀越長越硬的兒子:「,說說怎麼又對起朕了。」
「昨兒又把御膳房送的晚膳截走換成別的菜譜,還到朕私庫里挑了半?」
「做些事什麼候心虛理虧?」蕭載陽眼皮都抬,面色自然地頂了一句,又:「只偶爾想起母后,總會覺得愧疚難安。」
「……如果,父皇也許會鬱鬱寡歡至今,紀修更必困於宮廷。」
垂眼帘,將眸的脆弱遮掩得分毫露,話里的迷茫與自責卻緩緩溢,將子爺死死困情緒的牢籠。
「似乎一開始就應該現。」
蕭載陽最終輕聲么說。
皇帝並沒第一間就反駁,而默默聽完段剖白,恍然覺得即便走近二十年的光陰,自己概也從未看清獨子的心緒。
子剛生的候,還么的一嬰孩呢——漲紅了臉,哽咽著哭停,被裹襁褓由自己抱著,甚至及與生母做最後的別。
皇帝甚至還記得那日晴空萬里的好氣。
早朝到一半,便扔了金鑾殿的所朝臣,匆匆往後宮趕,頭會覺得宮如此漫長遙遠。
而直到氣喘吁吁地走那段路,親眼見全無氣息的髮妻與嗷嗷待哺幼子,皇帝也敢相信事實。
分明與皇后晨間用早膳尚且言笑晏晏,如今卻已陰陽兩隔——多麼難以置信,卻又切實發生眼的一荒唐戲碼。
皇帝幽幽嘆了口氣,自覺坐直了身子,開口提了彷彿並無關聯的問題:「還記得先帝,那位驚才絕絕,惜妒英才,重病橫死的狀元郎?」
話題轉得快,蕭載陽愣了片刻,才從記憶里找么一號,摸著頭腦的答了句記得。
「記得就好。」皇帝淡然,「千萬記牢了,莫忘記。」
「母后樣雄才偉略的女子,即便外能知曉,也該被忘卻。」
回換到蕭載陽愕然了。
「……什麼?」
「從總覺得年紀,便談及的往,以免徒添傷心;既然今日機正好,與仔細,也能解開心結。」
皇帝卻管,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
彼先帝昏庸,朝廷一片黑暗,而江流霜雖身沒落世族、又女兒身,卻從飽讀詩書,見百姓艱苦,立志為啟博得海清河晏的未。
正因如此,待父母先後離世,江流霜便變賣家產、遣散奴僕,化名江流,打通了關係,女扮男裝參加了科舉,一舉考狀元。
而皇帝也那年弱冠,馬停蹄地宮建府,朝領了差事,將籌謀已久的奪嫡之計正式搬舞台。
便相遇的契機了。
先帝膝皇子皇孫無數,其昏庸無能之輩眾多,卻同樣乏手段精明的王爺,只惜些心無志,並非明主。
江流霜披著貪圖榮華富貴的皮,混同僚觀察觀察,挑挑揀揀了好一陣子。
直到最後,為自己擇定的良木,便當白白掛一親王名頭,受寵又計謀無雙的皇帝。
忠臣明主,兩的情誼無數次算計漸漸變得深厚,若意外,丞相的位置自然落到江流霜頭。
——敵對的皇子順藤摸瓜查江流霜真實身份,將事鬧到明面之,確實樣的。
當初偽造身份,江流霜以說心翼翼、走一步看十步,只惜終究年輕,留了些許漏洞。
此事掀起的風浪,先帝也多猜忌,卻礙於皇帝彼的勢力敢逼迫,只能讓江流霜賦閑家。
至於皇帝么……
好好的兄弟搖身一變成了女子,自也懵著呢。
「到了最後,阿霜別無所選,只能以死明志,讓旁敢再觸霉頭,提什麼驗明正身的話。」
說到兒,皇帝停輕咳了一聲,才繼續:「此事了結后,才正式換作裙裝,以女兒身的模樣現,繼續輔佐。」
「然後母后便與一見鍾情,最後嫁入了皇室?」
蕭載陽被於豐富的信息量砸得些發暈,意識問。
「……並無此事。」
皇帝輕聲反駁。
「志存高遠,心繫黎民百姓,對男歡女愛並無興趣,而亦深陷奪嫡之爭,無意情愛。」
兩之所以成婚,說白了還為計所慮。
親王妃的位置重,惦記的數勝數,尤其當皇帝一眾皇子嶄露頭角,更處於風口浪尖之。
知第幾次解決那些鉚足了勁貼的世家貴女后,江流霜頭疼得坐王府議事廳的椅子唉聲嘆氣,而皇帝默作聲地看著,最後鬼使神差問,如做王妃。
此舉一,皇帝自愣了半晌,忙迭地想收回先所言,江流霜卻沉吟語,最後一握拳:「殿好主意!」
皇帝:「?」
「一,此舉能勸退少或主動或被迫的鶯鶯燕燕;二則若殿執意娶平民女子,自然會降低其的警戒,認為您也如此,輕易便被感情沖昏了頭。」
江流霜神色興奮振振詞。
皇帝:……
試圖打消江流霜想法:「也知皇室如今什麼情形……」
「哎呀,重。」江流霜豪氣地一揮手,瀟洒至極,「做表面功夫罷了,又會當真一直王妃。」
「等殿御極,一封離書放自由就,到候換身份,照樣做古往今第一女相。」話都說到地步了,皇帝也找著拒絕的借口,只能點頭應。
「之後才日久生情的一段往事。」
皇帝最後總結。
沒再細說其種種,而畫風一轉:「母后原就能久居深宮的,若非心悅於,定會願意放女相的夢想,轉而籌謀女子科舉之事,打算以皇后的身份參與到政事。」
「而的生,則共同的願望——無論因此發生什麼,都被期待、被愛著的。」
皇帝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就算女兒,也打算冒之韙立女子,如何會想該的論調?」
江流霜的世對皇帝而言,心永遠消掉的傷痕,卻從未一分一毫遷怒的心思。
唯一的血脈啊。
假如因為什麼子虛烏的相剋之說,便冷眼漠視蕭載陽,皇帝將哪怕到了陰曹地府,也同樣敢與江流霜見面。
「……更何況,因難產世,對而言,反倒份點到為止的幸運。」
蕭載陽一愣:「為何——」
「因為並無母族,而朝昏庸、皇權旁落,也多受世家族困擾。」皇帝輕聲。
「母后想一生一世一雙,當的卻給承諾,只能以嫡子未世的名頭壓所願勸誡廣納後宮的摺子,以變應萬變。」
說著,抬頭悠悠望向了側面爭奇鬥豔的花卉,彷彿並想讓兒子看見自己的表情。
「都默契地多說,心卻隱隱了隔閡。生后,未會發展成什麼樣並一定。」
「概也能,會成為先皇那樣的。」
成為那樣荒唐無度的昏君。
皇帝至今都記得江流霜生命最後之說的話。
紀修合格的屬,一字一句複述,將整撕扯得痛欲生,卻又無法反駁。
——「很甘心。但同又覺得,只今日死,才能挽回一切。」
——「……情深難賦,卻無關風與月,到頭逃世俗目光。」
皇帝閉了閉眼。
「死得候。早了未免曇花一現什麼也留,也愛;晚些便難逃妃嬪入宮彼此猜忌離心,最後落得滿地雞毛。恰恰好生離,讓獨自宮牆熬日子,用把間懷念。如今對用情至此,似乎再正常的事。」
說完一段話,彷彿一刻也願再待,匆匆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交代:「將從拿走江山的候,千萬別徒增猜忌,辜負了何家那姑娘,讓家傷心難受。」
「朕會為留一聖旨當做後手的。」
皇帝半開玩笑般說完便匆匆離,留蕭載陽默默揉著懷裡的阿瓊,神色怔怔。
原如此。
原從未被憎恨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