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恐懼
只有三個字,表情有些嚴肅,還有些不知道的怒氣在裡面。說完就轉身走了進去。「辦好手續來接她。」
沒注意她的情緒,嶸崎自己反應了一會,眼睛里的不安,慌亂,還有擔憂,漸漸被熟悉的堅定取代。
接受了這個事實,果斷的站起來。
辦好一切后,回來敲響了那間診室的門。開門后看到姝妤靜靜的躺在躺椅上,胸前均勻的起伏,像是睡著了。
嶸崎疑問的目光看向喬醫生。
她回,「一時半會不會醒,我相信你也知道她睡覺的習慣。」
這指的應該是睡覺比較沉。
「我且問你幾個問題,要如實回答。」
嶸崎點頭。
「你們相遇,是什麼時候?」
「高一,11年。」
等了一會,喬醫生沒再發問,背過身去,像是在想些什麼,嶸崎也靜靜的等著。
「嶸校尉,我能問一下,她是你選擇退役的原因嗎?」
聽到那個『嶸校尉』,高大挺拔的男人立在原地,眼中儘是不可置信,「你到底是誰?」
「18年,空軍特戰旅心理顧問,喬昕然。」有力的聲音,非常正式的介紹。比起心理醫生,這個女人更像是一位壯志未酬的軍醫。
嶸崎記得這個人,但是他沒見過。在沿海境內的那幾天,戰友們深受大海的摧殘,當時就是這個醫生,通過心理疏導,幫助了不少人。
軍人也是人,永遠不要把他們想的沒有弱點。
海軍比起陸軍,還要多出一項不同尋常的訓練。
要戰勝來自大海的壓力,海嘯沖於前面不改色。
「我是一名空軍飛行員,我像我的戰友一樣渴望為國而戰。」視線轉到旁邊的姝妤身上,緩緩說道,「我能保證對國|家的絕對忠誠,卻無法做到真正的捨生忘死。」
這個世界上有我窮極一生也無法忘卻的事情。是姝妤,怕她記恨我,怕我下輩子來不及遇見她。
看見他認真的樣子,喬昕然眼中出現了欣慰之色,走近拍拍他的肩膀,「別緊張,你像我老師說的一樣,無論在哪個崗位,你都會是真正的棟樑。」
氣氛終於不再劍拔弩張,喬昕然示意他坐下,「現在我們來談一談姝妤的事情吧,這件事情她媽媽知道了嗎?」
「嗯,估計也快來了,我去樓下接一接。」
在大廳沒多久,一個婦人進來,嶸崎幾乎一眼就認定,這是姝妤的媽媽。長相和姝妤高中的樣子極為相像,單看現在的狀態,就知道在那個年代也算是實打實的美人。
上前,「阿姨。」
劉玉華也沒給他擺臉色,態度還算和善,「你就是小崎吧?」
「嗯。您認識我?」
「夏梅的兒子。我和你的媽媽,也是同學。和你一樣,我媽也是江州的。只不過你媽媽她現在可能認不得我了。」
也就是說,姝妤的姥姥也曾是江州人,古話說江州出美人,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過現在嶸崎沒想那麼多,還是先帶劉玉華上了七樓。
「我先跟你們兜個底,姝妤這種情況是輕症,不算太嚴重。但心病還須心藥醫,必須對她的所經歷的事情有所了解,才能真正的對症下藥。」
一句話讓兩個人都放了放心,劉玉華先問,「大夫啊,那這算是什麼病症呢?」
喬昕然想了想,「還是您先跟我說一說吧。就先說關於火的。」
「火?」
喬昕然點頭,視線移到了遠處的架子上,那裡貼了大數據統計最容易引起心理陰影的幾種場面。
其中就有大火。
「沒有啊。」劉玉華還認真的想了一下,「我家小妤從小到大,並沒有經歷過大火啊。」
「您確定?」
「當然確定。一定沒經歷過。」
喬昕然皺了皺眉,「那……別的呢?」
「大夫啊,我就這麼跟你說吧,這孩子就沒讓我操過心,沒吵鬧過,沒花過補習班的錢,十歲開始就幫我做家務……」
除了這些,還細數了其他的,說話的語氣驕傲無比。說這麼多總結起來的中心思想就是,我的女兒這麼優秀,怎麼可能有其他的毛病。
喬昕然沒再說話了,「這樣的話,那我再觀察幾天,你們可以先回去。」
「啊?這……還要住院嗎?」劉玉華直截了當,「醫生啊,我女兒真的沒什麼事兒的,能不能不住院?」
喬昕然臉色沒那麼好了,語氣也強硬起來。
「有事。我希望您,聽醫囑。」
婦人也不說什麼了,「……那行吧。那我去交錢。」
嶸崎道,「阿姨,我已經交過了,您直接去隔壁陪著姝姝就好。」
「這樣啊,」劉玉華邊出門邊告訴嶸崎,「等囡囡醒了,你給她報個數,我們一定是要還給你的。」
出了診室直接往電梯的方向走,嶸崎提醒道,「阿姨,姝姝的病房在那邊。」
「哦,孩子,我在單位還有點事,現在得回去。」還出口勸解嶸崎,「你應該也挺忙的,去做你的事吧,我的女兒我知道,不會有什麼事的。」
直到劉玉華的電梯門關上。嶸崎有些愣愣的站在一邊。
今天的這次談話彷彿刷新了他的人生觀。心裡的理智已經在慢慢吞噬那份對於長輩的尊重。
那天晚上那個心裡的想法又不可遏制的冒出來。曾經那個怯弱的姝妤不是天生的,是有些東西讓她變成了那樣。
拳頭漸漸收緊,果決的轉過頭,往姝妤的病房走去。
不同於在家睡覺的時候,今天姝妤是平躺著睡的,可以感覺到她睡得很好。嶸崎坐到她身邊,兩隻手撐在枕頭的兩側,和她面對面。
眼皮子有些顫抖,現在除了就這麼陪著她,好像沒有什麼別的可以做的。
真的很心疼。
「姝姝,你能告訴我嗎?」
能把那些事情,都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嗎?我保證,我不會笑話你的。我會和你一起控訴那些傷害你的人,永遠堅定的站在你這邊。
可以嗎?
嶸崎沒想到,姝妤這一覺睡了這麼久。這一下午,她都沒醒,好幾次嶸崎試圖叫醒她,都沒能成功。要不是喬昕然千萬保證沒有問題,他都要以暴力手段吵醒人了。
「這些都不行,姝家的其他人恐怕比阿姨還要不屑,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嗎?」
「倒也不是。」喬昕然為他建議,「我可以試一試催眠。看看姝妤內心深處最在意的是什麼。只不過這催眠術放在沒有忘記的人身上,就叫窺探心意,於道德上有些……」
室內安靜,喬醫生在等著嶸崎的答案。
「試試吧。」
起碼,這比她自己說出來,好多了。
「我同意。」
嶸崎一下子就站起來,這是姝妤的聲音。他迅速轉頭,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門口的女孩。
她走進來,直接投入到嶸崎的懷抱里,手臂抱著他的腰。男人下意識就按緊她。
「對不起阿崎,我讓你擔心了。」
經過這一覺,姝妤覺得自己的精氣神都恢復到了巔峰,很長時間沒有這麼舒服的睡覺了。她記得睡覺前,喬醫生是給自己吃了半粒藥丸的。
想來,那應該是安眠藥。
「喬醫生,謝謝。」姝妤放開,很是認真的對喬昕然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在影響我。所以,你就放心大膽的治吧。」
與其說是自己想知道,還不如說是為了讓這個男人安心。
喬昕然笑了笑,「好。那我們馬上開始。」
躺在診室的躺椅上,跟著喬醫生的步驟,姝妤漸漸意識渙散。
「姝妤,看到什麼了嗎?」喬昕然的聲音變的輕靈通透,像是在姝妤內心深處響起來的。
她睜大眼睛去看,一片白茫茫,四周,天空,甚至連地面,都是白色的。這個世界,好像只有她一個人。
「看到什麼了嗎?」
那個聲音不停響著……
每響一聲,姝妤就下意識的定睛去分辨。逐漸,世界在她眼中有了顏色。
綠色的黑板。白色的瓷磚。淡黃色的課桌。藍白色的校服。還有在桌子上的一株紅色鬱金香。
呈現出來的越來越多。
這是教室。教室里有同學,是三班的教室。那麼肯定會有……
姝妤一個人一個人的觀察,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甚至看到了放著紅色鬱金香課桌的後面,一個一直低著頭的短髮女孩。
想看清那個樣子……她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孤獨,光是看著,就想給她溫暖。她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又為什麼不掉眼淚。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到她身邊看,她的手裡,握著一朵已經枯萎掉的小花。
姝妤幾乎立下就明白了。她在等她的鬱金香,她的鬱金香不見了……
她,是十八歲的姝妤,是我自己。
「可以告訴我,昨天晚上,看到誰了嗎?」
腦海中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下一瞬間,姝妤發現自己坐在座位上,低著頭,手裡握著紅色的小花。
她迅速抬頭,在前桌,有一個男孩。直立的脊樑,高瘦的背影,眨眼間,他又不見了。
姝妤本能的伸出手去抓他,身體一動,猛地一下清醒過來。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想起來了。是因為周瑾軒要找嶸崎的麻煩,讓她陷入自責與恐懼中,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如當年。
只不過,這次是因為嶸崎。並非什麼家庭原因,和爸爸也沒有任何關係,是因為嶸崎。姝妤終於明白了。
她眼含熱淚的望著坐在一邊的嶸崎,意識一點一點回籠,漸漸明白自己昨天晚上要做的事情。
「阿崎,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