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姝姝

十六歲的姝妤身材很嬌小，一米六的身高加上小小的骨架，但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只是人很少笑，一直都板著個臉，一幅生人勿近的樣子。

用我們現在的話就是蘿莉外表御姐性格。

嶸崎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個，繼續笑著說，「你又考了年級第一哎，大傢伙都想跟你取取經呢，我也想知道，你怎麼學習的啊？」

姝妤抬起頭來問，「大家？」

「嗯，姝同學，我們都想知道。」嶸崎側前方坐著的姑娘回過頭來，姝妤記得她，學習委員喬清許。

當時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姝妤想起了一句話。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隨著她這一句話，身邊不少人都圍了過來。

姝妤一個人坐著，身邊都是站著的人在說話，她腦子裡有些慌亂，手快速的抓緊了嶸崎在她桌子上放著的手腕。

目光投向嶸崎，那眼神里，有害怕，有求助，嶸崎當下就說道，「都坐下，還上自習呢，亂竄座位，像什麼樣子？」

同學們都聽班長的話，識趣的都坐下來。

這學習方法，姝妤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同學們都羨慕她，可她不知道這有什麼可羨慕的，她不想成為一個只會學習的機器，但在過去，她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

如果沒有一件事情做，她就會很難過。

不過，從這次期末，姝妤和三班同學的關係也算真正緩和過來了，聽了她的話，不少同學第二天在她學習的時候過來問問題，姝妤都很認真的幫忙解決。

成績一出來，試卷講完，下一步就要放假了。

這個冬天過的很緩慢。

不過新年，姝妤倒是挺高興的。

她收到了不少同學的祝福，還有嶸崎的。

很快到了夏天。

這一年夏天，海空的招飛第一次落到臨和一中。

五月份的一個周一，姝妤早上照常出門坐車回學校。

早晨的天氣還算涼快，又是姝妤不喜歡的夏天，站的久了，還是覺得自己身上被一群不幹凈的東西附著著。

她站在等公交車的地方，十分鐘又十分鐘，太陽都出來了，馬上七點了。

數不清多少次，她抬起頭看看公交車的方向。

路邊不時有和她一樣穿著紅色校服的人，正在家長的轎車後座坐著，姝妤好像還看見了有人在裡面安靜的躺著休息，明顯還沒睡好。

臨和一中風景好，但有個不好的點，校區離市中心遠的要死。一周就回家這麼一次，也能讓她焦慮成這個樣子。

墨菲定律時時刻刻都在發生。

越想讓它來，越是不來。

「姝妤？你怎麼還在這兒？」

這個聲音，是嶸崎的。

姝妤順著聲音抬起頭，看見他騎著小電動車朝自己走過來，初生的太陽在他身後，一時間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是笑著的。

「車不來。」

姝妤癟著嘴巴軟軟的說，帶著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委屈，又不是她想站在這裡的。

「哦。那我帶你走，上來！」

姝妤低下頭，腳尖來回磨蹭著，也不搭他的話，這算什麼呢？人家家裡又不欠我什麼，媽媽幫我開家長會，兒子還要帶我上學……

見她沒動作，少年的臉上好像有了一絲尷尬，語氣都變得強硬了一點。

「姝妤，我跟你說，我有點社交恐懼，你再把我晾在這，讓這來來往往的人一直盯著我看，我可能會記恨你。」

姝妤表面上不說話，心裡其實沒忍住已經把他問候了一遍了。

您是不是對社交恐懼這兩個字有什麼誤解啊？

不過，他都這麼說了，不去的話，更顯得她陷人於不義了。

陽謀。

「哦。」

姝妤不扭捏了，利索的跨上了他的車，手抓在車後座上的把手。

是她太嬌小了嗎，怎麼覺得坐在這個後座上握著這把手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路上很安靜，只有往來的呼呼風聲。

沒多長時間了，嶸崎把車開的又穩又快，大長腿張揚的伸在前面。在他後面坐著，姝妤一點風都感受不到。

這人對路燈的把控好到離譜，連著過了三四個十字路口，每次都是到了恰好綠燈。

事故高發段，他的速度慢了下來。

「我跟你說個事兒。」

姝妤覺得他在前面應該也聽不太清自己說話，她就擺了擺他的校服，嶸崎感受到了，側過頭來大聲說了一句。

「風確實有點大，幫我抓緊一點吧。」

姝妤剛剛放下的手頓時呆住，下意識的就想隨著他說的去給他抓住風吹起來的衣服。

又頓在原地。

還是覺得不好。

沒有人教育過她和男生之間的距離。但是書上都說，男女授受不親。

而且這個天氣，姝妤覺得這個風還是挺好的。

等到學校到了，還有二十分鐘上課。

姝妤心中不禁驚訝，真快。

比她自己坐公交車快多了。

腦門忽的被人敲了一下，疼得她嘶——了一聲。

「怎麼不幫我抓衣服啊？」

姝妤眼睛眨了眨，「你不是說要跟我說個事？」

果然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嘖對。」少年離得遠，彎腰低下頭，和她平視，緩緩說道，「我初試過了。」

初試？海空招飛的消息第一時間就浮現在姝妤腦子裡，她馬上抬起頭，眼中帶著難得的笑意，和也正笑看自己的嶸崎撞了眼。

又迅速低下。

「真好。」姝妤由衷的祝福他，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好都不為過。

兩個人一起走進教室，教室里已經炸了鍋。

通過初試的人沒幾個，光是眼睛這一關就淘汰掉了大半。

但，一共五個人，三班佔了仨。

平時是年級主任手下最淘氣的一個班，最受排擠，這次終於狠狠地揚眉吐氣了。

張遠首當其衝：「崎哥來了，來來來，給我們班長讓道！」

「快快快班長，站到他倆中間！」

講台上站著另外兩個男生，個子比嶸崎稍稍矮一點，此刻也是有些無語的看著這一群人。

大家的叫嚷聲有點大，姝妤心裡止不住的就想往後退一退。

嶸崎察覺到她在往自己身後縮，開始發揮自己的領導作用。

「還有三分鐘上課。」

聲音不大，但足以震懾這一群人。

一姑娘小聲地說道：「第一節課……好像是……」

「操。老班兒的課！」

不用嶸崎再說，三班的全體學生以一個神奇的速度快速歸位，沒多久，樓道里傳來一個穩重的腳步聲，腰間的鑰匙伴隨著他的腳步叮鈴鈴作響。

那個時候，大家好像都有一個能力叫聽聲辨人，班主任都不需要進門，但憑這個鑰匙聲，就足以威懾到三班每一個人的神經。

課程緩緩上著，姝妤接著在課上打瞌睡，除了數學老師之外，其他老師也都由著她睡。

直到現在，姝妤養成個習慣，上數學課的時候可以自己拿著小說看一會兒或者寫一會作業。

「姝妤，你給我講講這道題唄？」

姝妤抬起眼，看見嶸崎拿著化學試卷轉過來，有點費勁的看了眼講台上正在看手機的班主任，坐直身體醒了醒神。

拿過來看了一眼，分析了一會就拿出筆準備講。

看的旁邊的張遠一陣咋舌。

「呵，班長這待遇果然是不一樣。」他平常想要這個學霸給講幾道題簡直比登天還難，不是姝妤不理人，是根本叫不醒她。

然而現在，嶸崎只需要轉過身來，溫溫柔柔叫一句，「姝妤……」就什麼都迎刃而解了。

姝妤見嶸崎沒注意聽，覺得他可能是受了張遠的影響，轉而去問張遠，「什麼待遇呀？」

「這還用得著說？我說你倆是不是真的有點啥，哎對了……」他把凳子挪過來，「悄悄告訴我，早上你倆為啥一起回來的？」

姝妤回答的很快，而且雲淡風輕，「哦，我沒等到車，嶸崎順道送了我一程。」

她低著頭，嶸崎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開始趕人，「走開。」

張遠受到了暴擊，「我也想學習一下啊！」

嶸崎的理由很充分，「找別人去。」

他是越來越覺得老班兒準備建立的這個學習互助小分隊是多麼值得流傳千古的事情了。

姝妤仔細的給他講了一遍，「懂了嗎？」

嶸崎也學的認真，「懂了。」

姝妤把筆一扔，「那還有別的事情嗎？」說話的聲音卻是軟軟糯糯，和這個動作一點都不協調。

嶸崎照樣把她桌子上的東西一一整理好，像站隊似的分類放，排排站。

「怎麼，想趕我啊？」沒等姝妤回答他接著說，「姝妤，你這名字，我聽著有點繞口，以後，我叫你姝姝吧，怎麼樣？」

姝妤下意識道：「我不習慣被人這麼叫。」

姝姝？叔叔？

是想讓我佔便宜嗎？

我可不想占這個便宜。

嶸崎笑的開心，「那你就辛苦辛苦，習慣一下！」

姝妤：「……」

姝妤真的沒精神接著和他爭辯，她昨兒晚上看小說看的有點晚，現在正困著。眼神獃滯的看嶸崎。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執著的對峙，好像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嘆了口氣，姝妤說，「好睏啊～」

她聲音本來就軟，故意以這種語氣說話，嶸崎猛一下愣在原地。

窗戶外樓道涼爽的風吹進來，伴著一些朗朗的背誦聲，嶸崎後背靠著的桌子比他更早的感覺到他跳動的心臟。

一下一下，精準無誤的傳輸進嶸崎的腦子裡。

「怎…怎怎麼撒嬌啊？」

姝妤腦子不清醒，接著回答：「想睡一會兒～」

嶸崎：「那那那你睡吧。」

小姑娘彎起唇角笑了笑，撐著腦袋開始睡覺。

嶸崎獃滯的轉過去，還不忘左移一下，把姝妤擋了個嚴實。

後來，每有再過來問題的，嶸崎都替她擋了下來。

「班長！我就是來問個題！」

嶸崎側坐在座位上，腿擋著路。眼皮子一抬，「我來幫你看。」

男生癟癟嘴，「你……會嗎？」

嶸崎：「什麼題？」

對方回：「化學題。」

要別的，還真不一定會。

「拿來。」

男生：「……」

「不管咋地吧，今天上午不許過來吵她。」

男生：「哦……好吧。」

姝妤醒過來的時候，剛好半上午過去。第二節的語文課她也有點印象，現在應該下課了。

嶸崎還側坐在座位上，拿著遊戲機打著。看到姝妤醒了，放下機子轉過來跟她說話。

「還困嗎？」

姝妤不明所以，搖了搖頭，嶸崎就把她的杯子從自己桌子上拿過來，裡面接好水了。「那我先去開會了。」

「哦。」

姝妤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接過水了，手上被燙傷的傷疤已經變得很淡很淡。

坐在位子上伸展了一下，她無聲的笑起來。

感覺暖暖的。

嶸家的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嶸崎也和他的媽媽一樣，雖然知道不該貪戀什麼的，但是這種被關心的感覺還是讓她無比懷念。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