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霸下

四章 霸下

揚州霸下,位於東南方沿海地區,遠離中原,雖地域廣闊,但朝廷只將其設立為縣城,又因其地處偏遠,勢力錯雜,朝廷難以插手,便成了六國遺民的一處歸處。

青雲到揚州霸下,日行百里,方能在一月內抵達。而待夏子清一行人抵達霸下時,已過去半月有餘。

馬車在城門口停下,夏子清掀開車簾望著城門口高懸的霸下二字,長久沉默不語。

「走。」

不知停了多久,夏子清開口道。

馬車續繼行駛,待過了城門,徑直向著左街道駛去。行駛的半個月內,除開那女琴師外,敢攔路者鮮少,即使有,也只是三三兩兩隻蟊賊,還未靠近便被騎馬於前探路的暗衛們處理乾淨。

夏子清坐於馬車內,左手無意識地敲打著橫欄,似在思考著什麼。梁畫屏靠在馬車另一側,睡著了許久,半個月顛簸下來,著實讓她憔悴了不少。

「吁。」

馬車突然停下,原本睡著了的梁畫屏立馬便被驚醒,揉著眼睛想要看看怎麼回事。

「我去看看,你再睡會。」

夏子清說著起身掀簾,不給梁畫屏一點攔下的機會。半靠半坐著的梁畫屏楞了一下不由地笑了笑,又意識到坐姿不雅,隨即開始整理起來。

「子清。」

李蒙見夏子清出來,放下馬韁伸手扶住他,眼神示意前方。

夏子清順著李蒙目光看去,本還算寬敞的街道被幾人騎馬攔住,中間領頭那人體胖而膚色偏白,也跨於馬上,那馬明顯有些不堪重負的,顯得略有些滑稽。

「子清!」

那胖子見著夏子清,原本因臉上肥肉太多被擠得只剩一條縫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些,揮手向著夏子清示意。

「師兄!」

夏子清見著那胖子,原本冷淡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分笑意,由著李蒙扶下馬車。而那胖子也在身旁之人的攙扶下下了馬。

「師兄,許久不見。」

二人相近,夏子清向著胖子行了一禮。

「哈哈哈,子清還是老樣子,還是這麼見外。」

胖子還禮後上前笑著拍了拍夏子清的肩膀,目光又看向一旁的李蒙。

「這就是子清的義弟吧?」

「師兄目慧,這的確是我義弟,李蒙。阿蒙,見過謝雲庭謝師兄。」

李蒙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隨後便立於夏子清身旁,一語不發。二人又寒暄了幾句,隨即夏子清開口問道:

「師兄怎的知道我要來霸下?」

「嗨,你們剛進揚州就有眼線向我彙報了,並且還發現在你們背後有燕國的走狗,我便順手派人除了,想來沒有壞師弟的謀划吧。」

謝雲庭笑道。

「多謝師兄。我等一行人勢單力薄,雖早就發覺了,但卻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處理,反倒讓師兄幫忙處理了。」

「同門師兄還說這些?走,師兄帶你在霸下逛逛。」

謝雲庭說著伸手去拉夏子清。

「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打算與師兄商議的。」

夏子清擋住謝雲庭的手,向後退開一步,立即說道。

「何事需要子清特地跑到揚州來的?你只管說,師兄我幫得上忙的定然不會吝嗇。」

謝雲庭拍著胸脯保證道。

夏子清閉口不語,用手指向西方,謝雲庭頓時瞭然。

「子清,這件事,師兄我便是舍了這身肉也幫不了你啊。」

說著,謝雲庭伸手提了提腰間的肥肉,苦笑道。

「不瞞師兄,我已經有了詳細計劃,只是此處人多眼雜,過兩日再談,如何?」

夏子清右手負於後背,答道。聲音並不大,但卻莫名有股自信感,令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說的話。

「行行,過兩天,過兩天再談,今個你們剛到霸下,車馬勞頓,我讓人帶你們去客棧休息。」

「那便勞煩師兄了。」

謝雲庭擺了擺手,示意沒事,隨即招了一人過來為夏子清一行人帶路。

「師兄,改日再見。」

夏子清站在馬車前,向著謝雲庭拱手。

「改日再見。」

謝雲庭還禮,見著夏子清由李蒙扶上馬車,目送馬車離去。

待至馬車駛離街道,謝雲庭轉身,說道:

「回去。」

「大人,要不要派人……」

身旁一人忍不住開口道。

謝雲庭轉頭看向他,原本面對夏子清的那一副樂呵呵的模樣未變,但卻不再顯得滑稽,反倒給人一種陰惻,一種不寒而慄之感。

「還需要我說第二遍嗎?」

謝壇庭咧嘴笑起來,臉頰兩側的肥肉擠在一起,分明是十分滑稽的模樣,但見著的人卻是笑不出來。問話那人低著頭,卻是不敢抬頭看。

「回去自己領三鞭。」

「是。」

謝雲庭收起笑容,冷著臉踏進一頂早已停好的轎子內,轎夫抬起轎子,向著西街去了。

「怎麼樣了?」

梁畫屏問道。

「這傢伙,在給我打太極呢。」

夏子清答道。

「那接下來的計劃豈不是很難完成?」

梁畫屏愁道。

「沒事,我們走一步看一步,想來有些人應當比我們更著急。」

「先回客棧休息,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

「啪。」

一盞市場上價值百兩的彩花瓷杯被摔破。

「我什麼時候讓你們去查了?」

謝雲庭冷眼瞧著跪於堂下之人。

「可是叔父,那馬車裡坐的分明是梁國公主,我們若是將那梁國公主押送到國都……」

「蠢貨。」

謝若還未說完,謝雲庭便伸手拿了果盤裡的李子砸在他身上,大聲呵斥道。

「只怕你還沒這麼做就會被城內梁國遺族撕碎。你可要知道,霸下五萬戶,光梁國遺族就有幾千戶,更別說它國遺族,你要是想死後封個滿門忠烈大可一試。」

謝雲庭仍覺不解氣,拿起桌上的茶盞,砸在地上。

「我怎麼會有一個你這麼蠢的子侄。」

「可是叔父,讓他們一直呆在霸下也不是辦法啊,如叔父所說,梁國遺民如此之多,但凡他們著手策反,後果不堪設想啊。」

謝若不服氣,辯駁道。

「你當真以為城內的世族都和你一樣蠢嗎?」

謝雲庭恨鐵不成鋼道。

「霸下勢力錯綜複雜,世族,豪強,遺族,官府,平日里不知有多少勾心鬥角。但只要有一方想要結束現在的狀況就必定會遭到其餘勢力瘋狂打壓。」

「想要拿下這裡,須得有數十倍的實力,遺族,哼,最多掀起些水花,而等叛亂結束,他們也就不再有什麼地位可言了,領頭的都死了,剩下的都只是些散沙而已。」

說著,謝雲庭長嘆了口氣,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茶盞,喝了一大口。

「那叔父的意思是…」

「明日我去與我那師弟談談,到時候放出消息吸引那些遺族。」

「可叔父剛不是說……」

「自然不會這麼簡單。」

謝雲庭又喝了口茶順了順喉嚨,接著道:

「另派人聯繫官府,他們對這些遺民向來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只要得知遺族要反叛的消息定然會打起來。」

「不會有人懷疑我們嘛?」

「只要手段夠高明,自然能摘的乾淨。」

謝壇庭喘了口氣,又道:

「官府一除遺族,自會引發世族豪強的警惕與不滿,加之近來官府作風著實有些強硬,我們再引火,讓人出頭反抗官府。我有七成把握成功。」

「七成,會不會太少了?」

「七成,已經很高了。」

謝雲庭眼中閃過一絲惱意。

「畢竟那些世族的老狐狸們也不是吃素的。」

「再然後,」

謝雲庭伸手抓起一個大黃梨,狠狠咬了一口。

「官府自然會派大軍鎮壓,而我們作官府的內應,待官庫剿滅反賊后自然會撤兵,不然有些人可真就要乘虛而入了。」

謝雲庭嚼碎梨子,汁水四溢。

「再之後,你覺得,一個離國都如此之遠的霸下,官府會派誰管理?」

「自然是叔父…」

「是我們謝家。」

謝雲庭站起身來,慢慢走至謝若身前,俯視他道:

「你要記得,家族的利益大於一切利益,家族的榮譽高於一切榮譽。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叔父,」

謝雲庭點了點頭,再次咬了一口梨子。

「至於夏子清,我再想想辦法,我這小師弟可不簡單,不防他一手我著實睡不著覺。」

「這樣,你讓人將消息放出去,說梁國皇室到了,讓梁國的遺族去接觸他們,根據結果我們再做準備。」

謝雲庭思考片刻,一時不察,竟將手中梨子捏爆。

「晦氣。」

謝雲庭一揮衣袖,惱火道。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的聲音從窗外傳了進來,李蒙看下一眼窗外,黑漆漆一片,便將窗戶關上。

「咚咚咚。」

屋外有人在敲門,

「進。」

一旁在看書的夏子清開口道。

「咔。」

房門打開,從屋外走進一帶鍾魁面具的黑衣人。

「見你可真難,一路上繞過了三個暗點才到這裡。」

黑衣人開口,聲音如撕裂布匹一般刺耳難聽。

「謝家派來監視我的罷了,想來也攔不住大名鼎鼎的趙狼吧。」

夏子清將書放下,直視面具下那雙眼睛。

「你還是老樣子,話裡帶刺。」

黑衣人毫不見外,進屋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我這裡已經沒問題了,反對的人都已經閉了嘴。」

趙狼說道。

「那麼接下來就等魚兒上鉤。」

「你確定魚會咬鉤?」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

趙狼看著夏子清,隨後便搖了搖頭。

「你們這些讀書人彎彎腸子就是多。」

「你來我這不會就是來和我鬥嘴的吧。」

「自然不是。」

趙狼語氣沉了下來,片刻后,開口問道:

「世家那裡你打算怎麼聯繫,真打算相信你那師兄?」

「自然不會,明日我會派人給其他幾家世族送封信,至於信與不信就看他們自己了。」

夏子清答道。

「還有什麼是需要我幫忙的?」

「你幫我盯緊霸下附近幾個縣鷹揚衛的調動就好了,等我把霸下這盤散沙整合攏了,其他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那行,既然你有準備就好,我也不多停留了,免得被人發現。」

趙狼說著一拍扶手,站起身來。

「慢走不送。」

夏子清坐於座位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我也沒指望你送我。先把身體養好吧。」

趙狼說著想起了什麼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

「西域來的,聽說能驅寒辟邪,我便弄了塊。」

說著將玉佩放於椅子扶手上。

「走了。」

「砰。」

房門打開又關上,等夏子清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走了,李蒙見狀將玉佩送至他手上。

「這傢伙,」

夏子清接過玉佩,入手並沒有冰涼感,反倒有絲絲暖意。

「可別死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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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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