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一步
何家密室內，何子言打碎了一地精美的瓷器，一張英俊的臉上，寫滿了怨毒和殺氣。
坐在他對面的則是何不語和公孫先生兩人，公孫先生臉色更難看，靳野沒死，這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過好在他為何家賣命多年，也深得何子言信任。
何子言雖然憤怒，卻也沒有做出什麼沖昏頭腦的事情，只是罵了他幾句，便也不再提起。
「我要靳野立刻就死！公孫先生，我命令你去部署暗部的人，暗殺靳野！」何子言暴躁如雷，雙目血紅。
「胡鬧！」身為大長老的何不語，立刻出言訓斥道，「若是在之前，靳野死了也就死了，和死了一隻狗沒什麼區別，沒有人會在意，也由得你胡鬧。但是現在，靳野絕對不能死！」
「大長老說得對。」公孫先生也附和道，「若是靳野現在死了，咱們何家立刻就會被推向何口浪尖。現在的他，已經引起了足夠的注意，到時候，只怕會有人拿靳家契約來制約何家，陷入被動便不妙了。」
靳野表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足夠然所有人重視，而在這種重視之下，何家也絕不敢輕舉妄動。
「這麼說，我非但不能殺他，還要保護他咯？」何子言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何不語和公孫先生都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氣得何子言啪的又摔掉一個茶壺。
而就在這時，何不語卻突然笑了笑道：「子言你也不用這麼憤怒，我們雖然不能在懷遠城對靳野動手，但是他到底是要離開懷遠城的。」
「嗯？」何子言鼻子里飛出一個音調。
公孫先生連忙道：
「南星學院離這裡可不近。」
雲煙樓，靠窗的老位置，靳野望著窗外。
這裡算是一處雅座，可以看見懷遠城中最寬的一條主要道路，兩旁的小販店鋪，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喜歡就這麼坐著，慢慢飲酒，看著世態炎涼，市井百態。
最初他酗酒是為了能夠重新進入萬古龍碑的神秘空間，如今，他已可以隨時神遊這奇異空間，可飲酒的習慣，卻已經難以戒掉。
好在他幾乎不會醉了，多年來飲盡天下美酒，靳野可謂千杯不倒。
「嗯？」飲下杯中之酒，他朝店內望了幾眼。
馬上就要離開懷遠了，如果他對這裡有什麼眷戀的話，也就是這他呆了最久的酒樓了。
雲煙樓新來了一個跑堂的小夥計，是個女孩子，長相甜美，很得客人的喜歡，掌柜的也很喜歡。
更主要小姑娘聰明能幹，人又勤快，見過她的人，很難把她和那個好吃懶做的阿四聯繫在一起。
阿美是被靳野推薦到雲煙樓來的。
雖然家裡得了靳野一些金銀細軟，但坐吃山空，那些東西終歸是要花光的。
阿美也懂事，主動找上了靳野，靳野也很樂意幫這個忙。
「公子，您要的雨前極品醋魚，和秘製片牛肉。」小姑娘小臉兒紅撲撲的，顯得健康而又活潑，穩穩噹噹的端著菜肴到了靳野面前。
「阿美，怎麼樣，在這裡還習慣嗎？」靳野吞下一杯酒，問道。
阿美笑了起來：「掌柜的對我可好了，看我可憐，每天都稍一些好菜讓我帶回去給娘親嘗嘗；那些客人也喜歡我，經常來吃飯……公子。」
阿美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一陣。
「怎麼了？」靳野溫和笑道。
阿美咬著嘴唇，半晌，抬起頭來堅強的望著靳野，顫抖著問道：「公子，請你說實話，我哥他……是不是……」
靳野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事瞞不了多久，尤其是阿美來到了這店裡幹活，很快就會拆穿他拙劣的謊言。
他愣了愣，長長的吁了口氣，倒了一杯酒給阿美：「你喝過酒嗎？」
「沒有，家裡沒有多餘的糧食，哥哥拿給家裡的錢也不多。」阿美沒有接，一雙眼睛帶著霧氣，倔強的看著靳野。
「你喝，喝完我就告訴你。」靳野心道，喝完，心裡也會不那麼難受。
阿美一把奪過杯子，一飲而盡，小臉兒頓時醉紅，鮮艷欲滴。靳野苦笑：「你哥哥他……確實出事了，他，是我殺的。」
靳野的話，彷彿晴天霹靂一般，震得阿美瞪圓了眼睛，豆大的淚珠頓時就從眼角滾了出來，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靳野也不迴避，又倒了一杯酒：「喝完這杯酒，你我恩斷義絕，你來找我報仇，我也絕不會有半點怨言。」
「為什麼？」阿美看著他，淚流滿面，小拳頭捏緊，指甲刺破了手心也沒有察覺。
靳野苦笑，卻沒有解釋，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對這個小姑娘來說，或許太過沉重了。
讓她怨恨自己，或許比真相要來的仁慈，來得溫柔一些。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靳野放下銀錢，站起身來，「還有，好好照顧娘親。」
阿美捂著臉抽泣，癱坐在地上，聞者傷心，見者淚目。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個溫柔地不像話的靳野，居然會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
「阿美……」店裡那個小夥計走了過來，看著靳野離去的背影，咬了咬牙道，「有些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
「你說。」阿美抬起頭來，咬著嘴唇的倔強模樣，幾乎讓人心碎。
那夥計沉吟片刻，將靳野那日來喝酒，以及阿四行為古怪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這麼說……是我哥收了別人的錢，要害靳公子性命？」阿美顫抖著吱吱聲，泣不成聲。
夥計也嘆了口氣：「這只是我的猜測……」
難怪，哥哥會突然發了一筆橫財，原來是靳公子的買命錢！
阿美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她也終於知道了靳野的良苦用心，眼淚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了。
「公子，對不起……」她手裡捏著靳野送給她的荷包，哭成了淚人。
靳野離開了雲煙樓，心中想著其他事，漫無目的的在城裡亂逛起來。
穿街過巷，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陣凄涼的何吹來，靳野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可他抬頭看見了一處破落牆院，卻發現再也走不動了，眼圈也慢慢的紅了起來。
斑駁的牆壁爬滿了翠綠的植物，依舊可以看出它原本的輝煌和宏偉，一塊破舊的牌匾歪歪斜斜的懸在門楣上，結滿了蜘蛛網，兩個被灰塵掩蓋住光芒的「靳府」兩字，彷彿在訴說著往日的榮光。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靳野居然鬼使神差的走回了靳家祖宅。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靳野看著那一塊塊裂開的硃紅色的院牆，緩緩走到了大門前，掂著腳取下了門楣上的牌匾。
「靳家，滿門傻瓜的靳家……」靳野伸手，用力的將牌匾上的灰塵蛛網拂盡，兩個金光大字再次恢復氣勢。
只不過，這兩個字所承載的那個巨大家族，卻早已經灰飛煙滅。
「嘎吱」一聲，靳野將牌匾放回大門之上，推開了破舊腐敗的木門。
那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吱聲，旋即轟然破碎，彷彿像是一個老人儘力守著庭院，為了等靳野這個最後的靳家人回來。
靳野心中悲戚，緩步走入祖宅。那一個個熟悉的院落，那一條條熟悉的長廊，靳野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小時候，他彷彿看見了慈愛的父親，溫柔的母親；他看見了兄長、看見了和他作對的小霸王，看見了一起胡鬧的玩伴……
一切都已消失在何中，所有人，變成了一杯黃土，變成了一塊塊立在破落祖祠里的木牌。
靳野推開祖祠，爐鼎里的香火早已經斷了，那些貢品也早已被老鼠吃光，只留下幾個光潔溜溜、落滿灰塵的瓷盤。
「父親……母親……」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靳野只覺得臉上有熱流劃過，沿著臉頰滑入嘴角，又苦又澀，「孩兒不孝，今日來看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