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第58章

在植物園的電力系統開啟后,一些在之前看不到的地方也都能看清楚了，起碼他們在黑暗中看到了外面，狂風暴雨正在打著植物園的玻璃牆壁,現在離開無疑就是送命。

沈黎開始往回走,他們還能聯繫的幾個人一直使用無線電聯絡,孔翔鳴也用特殊方法把發現的平面圖傳過去。

一開始沈黎會覺得有點牽強，但看到對面的人都表示聽懂后沈黎明白了,這些人都早就把一些特殊標誌方法記錄在腦海里，如果不是他和孔翔鳴在一起,他估計就是那個唯一因為聽不懂迷路的人。

「我們回一開始的地方,拿日記本。」在把地圖共享完畢后沈黎這樣說。

孔翔鳴有些驚訝，「去那邊要轉過兩個水池，真的有必要嗎？」

「我只是覺得人魚對槍聲敏感這件事很怪異,雖然槍聲聲音很大會刺激到聽力敏銳的人魚，但她不應該產生這樣的憤恨情緒，我總覺得這裡面還有一些事發生。」沈黎道：「所以想回去看看裡面有沒有記錄。」

「可能性不是很大，這條人魚現在完全沒有做為人類時的意識，你說的東西她也不一定會記在裡面。」

但即使是這樣說孔翔鳴也沒有阻攔，他們探索隊的責任是探索新的地點,把這部分範圍給探測清楚，以便後來人可以躲避危險,既然他們進來了,還是九死一生，那就必須得留下點東西帶回去。

要是能找到這條人魚的過往，那可就賺大了。

他們選了一條遠離水池的路,雖然繞了好幾個圈子但總算是看到了他們一開始的集聚地,那裡還是一開始的樣子,除了有些雜亂的東西之外沒什麼好說的，沈黎一看便看到了那本破舊的日記本。

左右看了一圈確定安全后，沈黎跑過去撿起日記本，接著兩人儘快朝另一個方向走，找到安全的地方再看也不遲。

「我們去園長說的防空洞看看。」孔翔鳴提議，「既然是當初秘密留下的通道，應該沒有什麼比那裡更安全。」

沈黎同意，兩人便順著路線上了三樓，但到達位置后他們意外的發現這個通道是被打開的，按照塵土來看，這個打開還有些年頭，扶梯上都有一層灰，兩人有些意外的對視一眼，接著順著扶梯往上走。

灰塵、廢墟以及已經變成暗褐色的血跡。

殘肢混雜在血跡中間，還有一道長長的血痕，沈黎和孔翔鳴小心翼翼往前走，最後一個房間里血跡戛然而止，裡面卻橫七豎八躺著幾具乾屍。

「這服裝看上去和下面的人不太一樣。」

「或許是闖入進來的人，B27區成為安全區之前就有傳言絕對不能到這邊來。」孔翔鳴用手電筒照著周圍，「按照血跡來看，時間起碼過了一年多。」

說著孔翔鳴走到屍體旁邊，從塵土和血跡中拿出一把槍，「還有槍……」

「這不會是當年在B27區失蹤的冒險隊吧？」

「冒險隊？」沈黎聲音有些疑惑。

孔翔鳴看上去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解釋，他抓了抓頭髮，然後從頭到尾開始給沈黎講。

大霧初期世界非常亂，因為生物巨變的原因，很多地方都在失聯，哪怕是搶修也搶修不過來，到處都是生物暴動和生物侵蝕事件，在這種情況下，官方力量很難滲透到全國家，也就催生出一批民間組織。

他們自告奮勇，不屑加入國家機關，而是自己組織人手，開始玩兒末日小說里的組織模式，最後結果就是損失慘重，末日依舊是那個末日，變異生物依舊是變異生物，只有人類的成長微乎其微，和以前的人類差別並沒有那麼大，他們也不是小說里的主角。

「現在這類組織已經幾乎沒有了，誰不惜命。」孔翔鳴一邊走一邊感嘆，「當年我就聽說過有個冒險隊想要來這裡探險，之後就沒了蹤跡，看這全副武裝的，最後還是全軍覆沒在這裡。」

甚至沒能爬出防空洞。

沈黎嘆口氣，他們走出這裡，接著來到一個有關的地方，沈黎翻開日記本繼續往後看，後面是一片空白，好像沒有字了。

但很快，在沈黎翻過幾頁后，一行比之前要更難辨認的字跡出現。

這時候的小糯米好像已經在退化，她很難記得應該怎麼寫字，只能一點點把想寫的字寫下來，比剛學寫字的幼童都難辨認。

【媽媽，來了。】

【外面的人來了，媽媽很高興，媽媽說這樣，就可以離開了。】

【他們要接媽媽離開？】

【我把媽媽叫出來，他們卻看上去，很害怕，還哭著對媽媽打，很硬很痛的小球。】

【媽媽受傷了。】

【媽媽需要食物。】

看到這裡別說是孔翔鳴，連沈黎都感覺寒毛直豎，孔翔鳴幾乎跳起來，「她媽沒死？！」

「你還記得嗎？情緒和環境會導致基因病加速發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說不定不只是小糯米，連她媽媽都患上了基因病。」沈黎道：「在情緒達到巔峰的時候，她跳水池自殺，最後異變完成。」

孔翔鳴睜大眼睛，「也是魚？不，不對，有這麼巧合嗎？恰好兩個人都是魚。」

沈黎微微皺眉，他把小糯米的日記本往前翻，最後翻到一句話。

在小糯米把魚咽下去的時候，園長夫人曾經著急的讓她把魚給吐出來，當時沈黎就感覺奇怪，在這種地方水池裡的魚幾乎是他們不多的食物來源之一，但是園長夫人為此崩潰哭泣，除非她本來就知道裡面這些魚有問題。

她在讓植物園裡活著的人全部吃下有問題的魚肉，只有小糯米是意外咽下一條活魚……

「可是為什麼？」孔翔鳴道：「她有這樣做的必要嗎？」

「只能是因為園長吧，她和園長從大學扶持到現在，相親相愛，連她丈夫都能預感到自己可能回不來，她作為一名心思細膩的女性又為什麼察覺不到，甚至可以說這裡是園長最熟悉的植物園，園長怎麼會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孔翔鳴和沈黎對視，「你的意思是說：園長很有可能是因為壓制那些人壓制的太過，被那些人想辦法殺死的？」

「當然只是猜測。」沈黎把日記本放下，「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這裡的水池下面可能不只有小糯米一條人魚，她的媽媽也變成了基因變異體，應該也潛伏在下面，小糯米有一點意識，她可就不一定了。」

孔翔鳴順著沈黎的意思想，片刻后他才開口，「這樣一說，這張平面圖前面那張照片，其實是園長夫人放進去的？」

但不管如何，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都已經是過去，曹宇天也在這裡面，他們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曹宇天是什麼目的，他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起碼不能只讓曹宇天有收穫。

「園長夫人和園長是大學同學，同為植物學家，園長擅長保護，園長夫人擅長研究，我們再去園長辦公室看看。」

回到發現平面圖的辦公室，沈黎開始有目的的尋找一些研究筆記，雖然有電，但在大霧后電不穩，把文件存在電腦里顯然不是什麼好辦法，大多數都不如用筆寫在紙上更方便。

最後沈黎在一個架子上看到了一個筆記本，本子上寫著園長夫妻的名字。

沈黎翻開本子，發現日期是大霧初期。

【我們在水池裡發現了一條新的魚種，我們兩個都不認識這條魚，或許是新生物種。】

【這條魚很奇怪，在經過簡單測試后我們發現它的基因侵蝕性非常強，在它周圍的魚會在一個月內同化成這類魚，那種同化是從外表到內髒的同化，我們感到很驚訝，並試圖遠離。】

【小糯米卻很喜歡這條魚，她說這條魚紅紅的很漂亮，她想養起來。】

【我們嚴格禁止這裡的人靠近那片水池，我們發現這類魚只固定生活在這片水池裡，其他水池的魚不受影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自然會有這麼神奇的事情發生嗎？這算是疾病還是魔法？】

【為什麼只有這條魚是特殊的？其他被它改變的魚就算是分到其他水池也不會再有侵蝕性，只有它一直持續不斷的靠著把其他魚種改變來繁衍族群，如果被人食用人也會變成魚嗎？我們不敢嘗試。】

【它在長大，它這些年的長勢非常細微，以前是小小的一條，現在還是小小的一條，它一如既往喜歡小糯米，就像是小糯米是它挑選的……，我為此感到害怕，所以我也限制過小糯米過去，但小糯米總是能找到辦法從我們身邊離開，跑到她的魚朋友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發現小糯米對水的需求越來越大，她開始泡澡，會大量補充水，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我親愛的丈夫，我曾經和你說過，這裡的人並不懂得感恩，我們應該離開這裡，尋找外面廣闊的新世界，就像是你說的，外面一定已經形成了新的組織和城市，雖然我們在郊區，但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它，可你總是放不下這些人，你的善念總是會害了你。】

【我說對了。】

【不知道誰可以看到這本檔案，不管是誰，我也僅僅只是不想讓這段往事成為一抹塵埃，我告訴那些人水池裡的魚可以吃，他們多年吃不到葷腥，便立刻去撈魚，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實驗，我要看看他們會不會變成魚，但是我沒想到小糯米會為了保護她的魚朋友把它藏在嘴裡。】

【小糯米，我的小糯米，我唯一對不起的女兒。】

【陌生人，他們有沒有變成醜陋的魚？】

可惜，那些人並沒有變成魚，人的情緒和身處環境會導致基因加速變化，在他們變成魚之前小糯米便異變的相當嚴重，最後也是小糯米為了媽媽的笑容殺死了所有人，潛入水下成為一條人魚，守護著這個她執念里的植物園。

反而是她，因為自殺地點是水池，促使她身上的基因急速蔓延，最先成為基因變異體。

也不知道小糯米在水池下看到媽媽時，是難過還是高興。

「但是，如果真的病因是那條魚，是不是說明她的媽媽也和她一樣變成了類似魚的存在？」孔翔鳴道：「既然是來自同一條魚，這在基因病上變異方嚮應該是同樣的。」

「同樣的人魚？」

「錯了。」也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兩人連忙起身，接著便看到走廊盡頭，曹宇天一步步走過來。

他穿的比上次破多了，渾身濕漉漉的還帶著泥漿，怎麼看都像是剛從泥石流里爬出來，然後被暴雨淋了一半。

孔翔鳴連忙擋在沈黎面前，他是信息部的成員，自然知道沈黎和曹宇天之間有點關係，而且曹宇天很明顯的在針對沈黎，其中還有曹宇天意圖殺死沈黎的猜測，沈黎能夠察覺到基因病，是他們三大局裡最不能失去的人。

「曹宇天？」沈黎反而沒多緊張，「你剛才說的錯了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人魚只有一條。」曹宇天道：「因為這條人魚並不是因為基因感染形成，人魚之所以是人魚，那就是一半人和一半魚，人和魚之間互相補充殘缺，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沈黎愣住，「你說什麼？」

「兩個個體融合在一起，誰都沒有侵蝕誰，而是相安無事的存活下去，只是暫時魚類基因做主導罷了。」曹宇天把兩隻手合在一起，「不是有人在試著做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共存嗎？或許這就是最好的共存方法。」

「可她現在不是人。」

「不是純粹的人。」曹宇天反駁。

孔翔鳴聽著沈黎和曹宇天的辯駁，接著他舉起手來，「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說：小糯米是特殊的？但她的母親是真正的基因變異體，完全沒有理智只有生物本能的那種？」

「是啊。」曹宇天挽起袖子給沈黎展示他胳膊上的傷口，「還吃肉，超級兇殘。」

孔翔鳴：？？？

「在哪裡？」孔翔鳴立刻警惕起來，「那個基因變異體現在是什麼狀態？」

看著這個陌生人警惕的模樣曹宇天開始拍手，看上去像是惡作劇成功后的熊孩子，沈黎卻沒有什麼表示，他安靜的站在後面思考著曹宇天的話。

最後他呢喃出來的，也只是，「為什麼？」

「因為平等。」曹宇天沒有靠近沈黎，畢竟沈黎前面還有一個孔翔鳴擋著，他說：「人類基因壓過其他生物基因，那叫人類進化，生物基因壓過人類基因，那叫基因病，但如果人類基因和其他生物基因平等共存，那麼就是現在的樣子。」

「沒有完全丟棄人類的意識，但也不會是完全的人類形態，被些微生物本能支配。」

說著曹宇天攤手，「這或許是自然給我們的第三條路哦，不想成為其他物種，那就去適應其他物種，完全泯然自然矣。」

「當然，人類心高氣傲，決不允許自己和其他生物平等相處，我也一樣。」

沈黎立刻能想到如果被網上那個奇怪的組織知道這件事又會引導多少人認為基因病是好事，小糯米的外形足夠吸引人，加上些微的人類意識，她簡直就是要成為組織的宣傳大頭，於是沈黎立刻決定在離開的時候一定要把這裡的消息封鎖起來。

絕對不能泄露出一絲一毫。

至於曹宇天為什麼會知道這裡有一條人魚……他本身就太奇怪，哪怕他說他是從風那裡聽到的沈黎也信。

「對了，還有一件事。」曹宇天從口袋裡摸出一片紅色的鱗片，「我之前和魚媽媽殊死搏鬥的時候拔了她的逆鱗，所以她在追著我跑，算算時間，她可能過來了。」

沈黎、孔翔鳴：……？

刺啦一聲，走廊的燈光開始閃爍，在走廊轉彎處一道影子折射進來，通過影子能夠看到是無數藤蔓簇擁的東西，藤蔓一點點朝著這裡蔓延，魚的頭骨上卻長著黑色的髮絲，灰色的眼睛沒有任何生機的盯著他們，而她的四肢早就變成了無數藤蔓。

她的胸口也是魚的模樣，在脖頸上可以看到子彈打進去的傷痕。

在看到曹宇天的瞬間，她發出尖銳的聲音，藤蔓瞬間就飛過來。

「哇，真的好凶。」曹宇天感嘆，「我只是不小心而已，還給你還不行嗎？」

孔翔鳴反應迅速，他轉身就跑，沈黎緊隨其後，只有曹宇天反應慢了半拍，差點被藤蔓拖出去，但他依舊不緊不慢看上去並不感到害怕，也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焦急的聲音，人魚趕過來，她從後面一把抱住母親，像是要說些什麼，但張嘴也只是怪異的鳥叫聲。

藤蔓絲毫不顧及後面的人魚，依舊是不斷蔓延，人魚死死地牽制著那些藤蔓，最後張嘴咬斷了藤蔓的根部。

「啊！」人魚一直一直抱著她，絲毫不鬆手。

「真感人啊。」曹宇天像是嘲諷又像是感嘆的開口，「人魚知道自己在保護牽制媽媽，但她的母親只覺得這是飼養和被飼養的關係，她的媽媽變成這個樣子，她也一樣要守護自己的媽媽。」

「人既然要變成其他生物，幹嘛還要留下什麼理智和人性，這多痛苦。」

沈黎在後面看著曹宇天，聽著他說這些話，他轉頭看著小糯米一點點把母親拖回水池裡，藤蔓也被收回去，但是植物園裡已經亂糟糟的一片，灌溉系統沒有關，水霧還在潑灑著，他想起了人魚趴在水邊閉著眼睛，像是在享受著這份熟悉的光。

這裡是她的巢穴，是她的家，也有她的媽媽，所以她不會離開，會永遠在這裡留下。

她的媽媽也被她控制在這裡，在她僅存的人類意識里，她知道不能放媽媽離開，一旦離開這個植物園，媽媽可能會被傷害，她也或許保護不了媽媽，所以她一直都把媽媽藏在水池下面。

這裡就是她們的安身之所。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沈黎詢問曹宇天。

曹宇天轉頭，他沒有轉身，僅僅只是用餘光注視著沈黎，片刻后他開口了，只不過不是回答前面的問題，而是反問。

他問：「小黎，你怕死嗎？」

「當然。」沈黎回答的很迅速，「我還沒有到識生死為常態的時候。」

「真好。」曹宇天笑了，「那你可一定要永遠懼怕下去，千萬不要想不開去死。」

「你活著比死了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