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魂從風歸(一)
「梅娘,你又何苦這樣難為自己,把東西交出來,也省的再受這些皮肉之苦。」沈路遙輕輕拭去葉南枝眼角的淚痕,動作輕柔地像是在撫摸一件珍寶。
葉南枝抬眸,布滿血絲的雙眼望向沈路遙不及眼底的溫柔,接連七八日的折磨早已讓葉南枝瀕臨崩潰,扯著嗓子嘶啞麻木地重複道:「葉家……滿門忠良……不可辜負……陛下……」
「啪」
葉南枝「重恩」二字未出口,就被一巴掌打偏了頭。這一巴掌打的極重,葉南枝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被鐵窗打碎的月光照在天牢囚室的雜草上。葉南枝看了看手腕上的鎖鏈,無力地靠在了冰涼的石壁上。
她本是鎮國大將軍葉威的獨女,自小喜歡舞刀弄槍,十三歲便央著陪父親一起出征,葉威不應,她便絕食示威。葉威無奈之下,只得奏陛下,討了個隨軍的恩典。后隨父親南征燕國,短短三年便用一雙清客刀打的燕國兵將聞風喪膽,人稱玉面閻王。連陛下都曾贊一聲「好巾幗!」
如果沒有遇到沈路遙……她也會成為百姓口中交贊的女將軍吧。
葉南枝合上雙眼,往事如洪水一般湧入腦海。從十六歲那年中秋宮宴上的驚鴻一瞥,到後來的甜蜜溫存,再到一次次溫柔背後的設計和利用……她曾以為為了愛情放下一切的自己很偉大,但到頭來不過只是感動了自己。
當年雍國北征趙國,派二皇子路遙領兵,他說:「北征艱難,一別怕是多年難見。」她便入宮請奏,隨軍開拔,為他出謀劃策,征戰沙場。
沈路遙領兵有功,陛下撫掌開懷。他說:「梅娘,我想娶你。」她便不顧父親被懷疑結黨的風險,與沈路遙一起跪在乾晟殿前,求陛下賜婚。
二十歲,他們成親的當天,他反了……當趙國的騎兵和沈路遙豢養的私兵將皇宮團團圍住的時候,葉南枝愣住了。她好像從未真正了解過沈路遙。
葉南枝幾乎是下意識的飛身躍起,用手中的金釵劃破一個又一個湧進來士兵的喉嚨,直到看見胸口鑽出的箭頭,還有回首時沈路遙尚未放下的長弓……
「嘶」
身上的劇痛將葉南枝拉出了回憶。自婚宴宮變至今至少有七八日了,沈路遙每日都回來「看望」她,輕聲細語有,辱罵威脅也有。她還活著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葉家在朝堂上多年屹立不倒的關鍵,陽陵虎符!
陽陵虎符乃雍景帝,即沈路遙的皇祖父賜給葉南枝祖父的兵符,可調京內影兵及南征十萬葉家軍。自葉家祖父仙逝,葉威為了讓陛下安心,舍了京內影兵的調度權。但十萬大軍,仍是誰都眼紅的香餑餑。
「呦,南枝姐姐醒的真快。」來人嬌俏的語氣卻讓葉南枝一陣惡寒。何未央!左相的掌上明珠!沈路遙還真是運籌帷幄,遍地撒網。
「央兒離遠些,臟。」沈路遙語氣里滿是嫌惡,絲毫沒有白日里的溫柔。
葉南枝獃滯的看著窗外的月光,不想理會二人。
「姐姐當真是女中豪傑,就是不知看到這個之後,還會不會如此冷心腸。」說罷,便將一個錦盒扔在了葉南枝身上。錦盒並未蓋嚴,剛落地,一雙布滿老繭的手變滾了出來。只一瞬,葉南枝的淚水便再也收不住了,她哪能認不出,就是這雙手,教會了她舞刀寫字,也曾在她難過任性時拍著她的頭頂,告訴她「有爹在。」
「葉大將軍忠於先皇,寧死不肯說出虎符的下落,朕只得砍下他的雙手。若是你也不說,朕就只能賜他一死了。」沈路遙轉著手中的念珠,一派從容。
葉南枝冷笑道:「名不正言不順,亂臣賊子豈敢稱朕!」
沈路遙聽罷只是輕笑:「今日不說還有明日,等什麼時候我把葉將軍砍成人彘,在看你還有沒有今日這般硬氣!」
「別!」葉南枝驚叫「我說我說……你湊近些,我都交代。」
沈路遙走到南枝面前蹲下,放柔了語氣:「梅娘,你也曾助我良多,若早如此,有何必……啊!」
一聲慘叫響徹天牢,沈路遙驚恐地捂住血流不止的耳朵。
葉南枝吐掉咬下的耳朵,神色癲狂:「我爹若是知道我告訴了你虎符的位置,定會與我斷了這一世父女緣分,我幼時不顧父親反對,偏要嫁你。種種苦楚是我的報應。」葉南枝後退幾步,神色清明而堅定,彷彿當年那個年少氣盛,力壓三軍的小女將又回來了。「但我葉家子孫,戰不旋蹱,寧死不降!」言畢,徑直撞向了牆面……
恍惚中,葉南枝只能聽見何未央和太醫獄卒們急匆匆地腳步,和沈路遙氣急敗壞,下令誅葉氏九族的指令。
一行清淚滾落「爹,孩兒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