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個朋友

既然收了人家銀子，就得把服務做好。丁一把使用事項講給王都頭聽：瓶子里共有藥丸六十粒，剛用掉六粒，還剩五十四粒；遇胸悶或是疼痛，重者含六粒，輕者含三粒；不犯病則不必服用。

又告誡他降脂減重，以免心臟受累；不要熬夜，尤其不要像昨夜這樣通宵不睡；少生氣，心態要放平和；少吃肥膩之物，多吃穀物果蔬……苦口婆心，細緻入微。

王都頭點頭如搗蒜，小心收好藥瓶。

衙役里有想買的，奈何價錢太貴，只能巴巴聽著。有人心算出費用：犯病輕則三粒，合半兩銀子；重則六粒，就得一兩銀子。嘖嘖，縱然是神仙救命葯，吃不起呀！

也是，在宋代一兩銀子夠三口之家一個月的吃穿用度，以糧價計，相當於今天的人民幣八百到一千塊錢。

小時候看《水滸傳》，丁一問秦老師：好漢們去到飯店，動不動摸出幾兩銀子扔給店家，他們咋那麼有錢？秦老師說那是文學上的浪漫和誇張，包括動不動來一句「小二，切兩斤牛肉」。這種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把花銀子的場景描寫，是為了表達江湖兒女的俠義豪情，和史實不符。

不過，宋代官員薪俸為歷代最高，干到省部級基本都是百萬乃至千萬身家。不像明清兩朝，有的清廉官員甚至窮到揭不開鍋，

如此說來，都頭級別雖低，好歹在編製內，有穩定的工資可拿；衙役就比較慘，不在編製，沒有俸銀，主要靠吃拿卡要等灰色收入為生。沈括在《夢溪筆談》有講：「天下吏人，素無常祿，唯以受賕為生。」

這些衙役雖不至於餓死，膽大的還能過上小康生活，但像王都頭那般出手闊綽則不太可能。

「諸位！」丁一知曉眾人心事，把賣價昂貴的原因解釋一番，「這款丸藥由敝藥房用心研發精心炮製，原料並不稀奇，無非川芎龍腦，難就難在通過熬制、濃縮、提純、萃取等諸多密不外傳之工藝製成小小藥丸。因工藝複雜製造難度大，所以產量有限存貨不多。」

稍停，他繼續道：「今天都頭突發心臟重疾，如果不是此味丸藥，就算有川芎龍腦在手，現場熬制怕也來不及，何況荒郊野外火爐藥罐無處可尋。此味丸藥成本高企，價格昂貴，在下雖萬分不舍，還是割愛給都頭，不為別的，交個朋友！」

「感謝丁公子救命之恩割愛之情，你這朋友王某交定了。」王都頭聞言連連拱手。

「此番撿回一命，丁公子功不可沒，其實也是都頭大哥平日積德。」老朱適時插上一句。

「多虧兄弟服侍！」王都頭又朝老朱深施一禮，「以後有好事定不會忘了兄弟！」

眾衙役羨慕得緊：老朱除了嘴皮溜一無是處，被他抓住這個機會和新來的都頭搭上關係，也是走火。

「諸位！此丸藥效果甚好且便於攜帶，惜乎價格昂貴，並非人人都能消費。藥房便有川芎龍腦二味原料，拿去熬成湯汁具有相同的效果，只是稍稍麻煩一些。」

丁一這話屬於刀切豆腐兩面光，既告知了比藥丸便宜且效果不差的替代品，讓衙役們安了心，也宣揚了藥丸的物超所值，防止王都頭衝動購買之後心生悔意，進而結下樑子。偌大縣城，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刑偵隊長兼治安隊長不是。

「都頭，眼下感覺怎樣？」老朱殷勤問道。

「好得很，可以打死一隻大蟲！」為證明所言不虛，王都頭照胸一頓猛捶。

「那咱們抓緊時間趕路吧？」

王都頭點點頭，佩好腰刀，戴上氈帽，大手一揮，牛眼一瞪：「出發！先送丁公子回家，再去縣衙交差！」

丁一謙讓幾句由他了。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自己一個人進城，東西南北不辨，前後左右不分，只能向別人打聽丁家所在，碰到丁家熟人豈不是尷尬？

年輕人心中好不快活：王都頭鬼門關前被他拽回來，對他感激不盡；衙役們不用說，也是頂禮膜拜尊敬有加；而老朱呢，差不多要給他提鞋了。穿越開局如此順遂，實在出乎意料。

「丁公子，」老朱邊走邊摩挲丁一身上的夾克，「這皮襖倒暖和，就是不怎麼合身，看款式應該不是咱大宋出產吧？」

皮夾克身短袖長，的確不合宋代審美；仔細端詳，從皮革鞣製到裁剪再到縫合技術，卻遠非宋代可比。老朱並非專業皮匠，感受不到其中的差別。

「兄弟夏天出門，冬衣沒有帶在身上，」丁一已想好出處，此時輕描淡寫道，「前幾日天寒，在汴京正要添衣，見胡人皮襖不錯，便和他們開賭......」

「丁公子，贏了還是輸了？」老朱緊張起來。

「老朱啊老朱，你眼睛長哪兒去了，沒見皮襖穿在人家身上？」有衙役眼紅他和新來都頭稱兄道弟，趁機奚落道。

「唉，眼睛還在，就是這腦瓜熬夜熬成冬瓜了！」老朱自嘲道，倒也沒有仗勢壓人。

「丁公子，王某此前就在汴梁公幹，對那兒熟得很。」王都頭加入閑聊，「大宋和遼國簽訂議和盟約明年就滿二十年了，京城胡商多不勝數，要說他們手上有什麼好貨，一是馬匹，二就是這皮襖。」

公元1005年，宋真宗和遼聖宗於澶淵（河南濮陽）訂立議和盟約，互稱兄弟之國，此後百年間宋遼兩國再沒發生大規模戰事，雙方貿易往來，互通有無。史稱澶淵之盟。

明年滿二十年，那眼下應該是公元1024年，此時宋仁宗剛登基兩年。宋仁宗在位逾四十年，以寬容仁厚著稱，古人評價其「百事不會，只會做官家（皇帝）。」後世認為，仁宗一朝是華夏漫長的封建社會裡最好的四十年。

當下正是他嚮往的北宋，而且是仁宗朝，丁一心裡那叫高興，順勢恭維道：「都頭所言極是。」心裡卻不以為然，西域並非只有馬匹和皮張為佳，瓜果香料珠寶玉石也是很好的。

眾人一路說笑到了宋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