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這個將軍不太好見

冬日，皇城。

北風呼嘯了一夜，大雪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

天還未亮，街邊的商戶開了門，夥計拿著掃帚出門，準備清掃積雪。

突然被一匹快馬揚了一身的雪。

「誰啊，沒長眼……」

夥計罵到一半，看清騎馬人的穿著，臉色一變，忙灰溜溜退了回去。

騎馬人一身侍衛裝扮，衣服背面用金線綉著八卦紋飾，馬背上還有一長條形包裹，被顛簸得一起一伏。

是牽機閣的禁衛軍！

「一睜眼就偷懶，還不快去掃雪！」

掌柜的兜頭給了夥計一巴掌。

夥計扶正歪了的帽子，不覺得疼，喃喃道：

「牽機閣天天往城外送東西，到底送啥呢……」

「嘶……不想要腦袋了，皇家的事也敢打聽，趕緊去幹活！」

掌柜的一腳踹過去，夥計才如夢初醒，麻利地去掃雪了。

郊外一片亂葬崗中，一堆同樣的長條形包裹橫七豎八躺在上面，有的已經被雪掩埋，有的被風吹開，露出結霜冰封的死人臉。

侍衛勒住馬，一把揪起身後的包裹，揚手拋了出去，隨後調轉馬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熟練的樣子，似乎這事已經做了無數次。

風聲乍緊，蓋住了包裹里的一聲悶哼。

包裹被摔散了，露出一張蒼白幼嫩的面容，清秀的眉眼，薄薄的唇，長長的睫毛隨風打顫。

容芷剛睜開眼就打了個大噴嚏。

「阿嚏！怎麼這麼冷？」

容芷看著眼前銀裝素裹的一片，愣住了。

藥王谷四季如春，從來都只有漫天桃花，哪來的雪？

不對！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容芷自小學醫，走遍了五湖四海，並且一手創立了藥王谷，收了無數弟子，讓藥王谷名滿天下。

她明明記得，她為了救治一個中毒的病人，不幸染毒，一命嗚呼了。

冷風鑽入骨髓，容芷忍不住縮成一團，卻看見一雙瘦得像燒火棍似的胳膊。

這不是她的身體。

容芷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難道是……借屍還魂？

13年後。

「這位小相公，上哪去啊，要不要陪哥幾個……玩玩啊！」

兩個男人張開胳膊擋住了路，雙眼放光，就差流口水了。

容芷嘴角抽了抽，她就是怕惹是生非，所以才換了一身男裝，沒想到當今風氣如此瘋狂，這些紈絝子弟連同性也不放過。

「怎麼不說話啊，喲，還害臊呢。」

「別跟他廢話，直接帶走。」

二人看容芷細胳膊細腿，料定她好欺負，淫笑兩聲，過來拉住了容芷，準備把她往巷子里拖。

容芷一臉不屑，這兩人面色萎黃，一臉疲態，眼底兩團烏青堪比大熊貓，一看就虛得不行。

就這樣還想占她便宜？

隨著兩聲慘叫，兩個男人還沒看清容芷怎麼出手的，就已經疊羅漢地倒在地上，疼得慘叫連連。

「還想陪我玩玩嗎？」

容芷冷笑。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

二人趕緊求饒，想站起來，卻根本動不了。

容芷從他們身上摸出兩個鼓囊囊的錢袋子，掂了掂重量，滿意一笑。

正巧今天大將軍夏雲霆班師還朝，容芷想要結識他，正是用錢的時候。

「謝了，兩位散財童子。」

容芷將錢袋一收，滿意離去，只留下二人在身後大喊「倒霉」。

主幹街道人漸漸多了起來，想來夏雲霆也快進城了。

13年了，容芷還是沒明白她為什麼會復活，更不明白為什麼會復活在離藥王谷千里之遙的天闕國皇城。

大概是上蒼有眼，看她上輩子行醫救人，卻死得憋屈，所以給她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13年來，容芷一直干著老本行，化名林墨行醫治病。

她本來就是四海為家，對於她來說，在藥王谷還是天闕國都沒什麼區別。

只不過……藥王谷里還有一群讓人放心不下的小徒弟，總得回去看看。

但時過境遷，等她回藥王谷時，卻發現外面已經被重兵把守。

原來藥王谷已經被天闕國管轄，外人不得擅入。

容芷嘗試了很多次，不光沒能進去，還差點被裡面的機關陣法戳成篩子。

事到如今，只好去找藥王谷的守將，夏雲霆。

夏雲霆雖然管轄著藥王谷，卻不在藥王谷，而是征戰邊關多年，今天正好班師回朝。

容芷的心情其實是很複雜的。

在她看來，醫者應該懸壺濟世，無論病人身份地位，都應該有醫者仁心。

藥王谷聚集了很多優秀的大夫，如今卻只能成為天闕國皇室的臣子，若是他們不能雲遊四海，行醫治病，得耽誤多少病人。

天闕國皇室簡直是太不要臉了！這個夏雲霆也是助紂為虐，等她回了藥王谷，一定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她正想著，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容芷眉頭一皺，下意識將手腕一擰，回身一掌打過去。

身後人退了一步，身形一閃便來到了容芷身後，反手擰住了她的胳膊。

容芷有些驚訝。

就算這具身體再弱，達不到前世巔峰時期的實力，也不應該這麼不堪一擊。

這人是何方神聖？

容芷回頭一看，卻撞見一張極俊美的面容。

男人生得很高，雖瘦，卻能看出布衣下微微隆起的肌肉。

他的皮膚偏黑，劍眉斜飛，眼眸深邃，鼻樑高挺，渾身散發著一股威嚴氣派，尤其是那一雙丹鳳眼，似乎能看透一切。

容芷莫名覺得這臉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對方卻先開口了。

「為何偷人錢財？」

「偷人錢財？」

容芷回過頭，發現剛才兩個紈絝子弟已經不見了。

原來他把自己當成了強盜，想要路見不平。

容芷心裡嘆了一聲，這人好看是好看，可惜眼神不好。

就她這樣，哪裡像壞人了？

她故作煩惱地說道：「冤枉啊，公子，是他們見我長得好看，就輕薄我，我只不過是給他們個教訓，哎呦呦……你弄疼我了，公子，你離我這麼近，難不成也看上我了？」

說到後半段，容芷特意放慢了語氣，暗示意味極強。

男人臉色一黑，瞬間放開了容芷。

「打擾了。」

是他衝動了，看見這張臉和記憶中的有幾分相似，就貿然沖了出來。

現在想想，那人就算還活著，也不該是這個年齡。

容芷看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噗嗤一笑。

這麼不禁逗，還行俠仗義呢。

等等！

她突然想起這人為何眼熟了。

十幾年前，藥王谷曾經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是一群征戰邊關的將士，身中劇毒，來藥王谷求醫。

他們中了一種十分罕見的毒藥，容芷也沒見過，只能一邊緩解毒性一邊調配解藥，但是她卻不幸染毒，死了。

想來那群將士也沒救回來。

那裡面的將領，叫夏陽。

夏陽……夏雲霆？

那極為相似的丹鳳眼，難不成是……

「等一下！」

容芷提起輕功，飛快追了上去。

來到主幹街道旁邊，卻被兵士攔住了。

「別擠，大將軍馬上就要進城了！」

容芷被擋了回去，剛剛站穩，卻發現一列隊伍緩緩走了進來。

打頭的是兩個兵士，後面一人騎著高頭大馬，頭戴鳳翅戰盔，一身甲胄銀光閃爍。

他嘴角噙笑，看著周圍的百姓，百姓也熱烈地回應他。

看這派頭，這應該就是大將軍。

模樣倒也英俊，卻比不了剛才那人威嚴。

容芷擰起眉頭，她寧願相信剛才那個是夏雲霆。

突然「錚」的一聲，一根箭飛射過來，直中馬上人的胸口。

大將軍身形一僵，跌落馬背。

人群瞬間開始騷動。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有刺客」，百姓們開始四散奔逃。

容芷轉頭看去，如果她沒猜錯，那支箭是從旁邊的醉仙居二樓射出來的。

二樓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是「嘭」的一聲。

一人從二樓掉下來，重重砸在地上，將地面暈染成了一片紅色。

和他一同掉在地上的，是一把半人高的銀弓。

一人落在屍體旁邊，正是剛才和容芷說話的那個。

人群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人身上。

剛才掉落馬背的「大將軍」起身，拔出了胸口的箭。

奇怪的是，那箭居然一點血跡都沒有。

他來到男人身邊。

「將軍！您沒事吧。」

「沒事，你可有受傷？」

「屬下沒事，多虧了將軍所賜的軟蝟甲，區區一根箭是刺不穿的，」張燦答道。

夏雲霆「嗯」了一聲。

「上馬，回府。」

夏雲霆翻身上馬，地上那具屍體也被人收拾起來，隊伍很快回歸整齊，漸漸遠去，整個過程迅速有序。

容芷有些佩服。

難不成夏雲霆知道有人要刺殺他，所以故意離開了隊伍？

行動迅速果決，出手狠辣，看來這個將軍還不簡單。

回過神來，容芷趕緊追了上去。

她低估了皇城百姓的熱情程度。

百姓們里三層外三層地簇擁著，等到追上夏雲霆的時候，夏雲霆已經進了將軍府。

大門被「嘭」的一下關上了，門口只剩下了兩個板著臉的石獅子。

容芷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老管家，大抵是因為將軍回來了，高興，整個人笑容滿面的，結果看見容芷，笑容一下子收斂了起來，比川劇變臉還快呢。

「你誰呀？」

容芷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含笑道：「管家老爺，在下林墨，我的哥哥曾經跟著將軍……」

「滾滾滾，又是哪來的招搖撞騙的，趕緊滾開！」

「嘭！」

門關上了。

容芷差點被夾到鼻子。

她料到這次不會順利，沒想到會這麼不順利。

但凡他能聽自己說完，自己都能有把握進去。

容芷看著緊閉的大門，冷哼了一聲。

她有的是耐心。

半個月過後，容芷發現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那個管家不是狗眼看人低，他對誰都那樣。

她以為大將軍還朝，最起碼會有人大宴賓客為他慶功，結果去將軍府拜訪的官員都被擋了回去。

她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能進將軍府，夏雲霆也從未出來過。

這個大將軍，有點孤僻啊……

可惜的是，夏雲霆父母雙亡，在皇城也沒有親戚朋友。

他長年征戰邊關，也不知和哪位大人關係好，所以除了直接去將軍府之外，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容芷有些發愁。

「小二，一壺酒！」

容芷來到醉仙居，倒不是想借酒消愁，只是想打探打探消息。

剛一坐下，隔壁就傳來一聲嘆息。

「這可怎麼辦呀，婚期就在下個月了，我那女兒死活不願意嫁，都以死相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