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決定
「進來吧!」南星師傅忽然對著門外喊。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個少年走了進來。竟是早上那位錦衣少年!不過此時精神萎靡,雙目無神,看起來有些狼狽。
錦衣少年欲彎腰向老者施禮,老者擺手。「出門在外,虛禮就免了吧。」說完示意少年入席,看向他的臉,心下暗道果然和京里那位貴人十分相似。
阿離目瞪口呆,再次看向那副多餘的碗筷,老神醫早就料到少年要來?
「我叫阿九,和親人走散了,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的。」錦衣少年坐下辯解。
阿離想起剛才的談話,悻悻地低頭吃飯。
「你有什麼打算?」老者笑吟吟地問。
「我聽你們說要去邵武,我可以和你們同行嗎?」錦衣少年滿懷希冀地問。
老者看向低頭假裝吃飯的南星和阿離,慢條斯理地說:「可以,不過有個條件,你要照顧阿離。」
南星抬眸看向師傅,這是要帶上阿離?商量好的讓阿離在驛站等她家人來接呢?那阿九到底什麼來路,師傅為什麼要帶他去邵武?
阿離聽到要帶她一起走,則是滿心歡喜,能繼續跟著南星師徒她當然高興,她才不要孤零零地在驛站等著家人來接呢。
至於那個叫阿九的少年,路上不搭理他就行了,他找到家人就會離開的吧。
阿九本想拒絕,可想起整整一日都沒有找到願意帶他去邵武的同伴,他咬牙答應了。
阿九心想,找到大哥以後,一定把小杜子掐死,都是他害得自己這麼狼狽。
老者想起昨晚那人的囑託,帶一個人是帶,多帶一個又何妨?他也喜歡阿離這女娃,聰明又堅強,是個學醫的好苗子。有阿九照顧,他們師徒也能安心治療瘟疫。
一場生死未卜的邵武之行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老前輩,你們去邵武府幹嘛啊?聽說那裡有瘟疫呢。」阿九率先打破沉寂。
「叫神醫爺爺!」阿離不滿。
「使不得,老朽可不敢當公子一聲爺爺。」老者連忙制止。
我敢叫他敢應嗎!阿九心道。他總感覺與老人家似曾相識。他們在京中見過嗎?
「老朽受帝王所託,前往邵武府協助治療瘟疫,望不辱使命。」老神醫說著朝著應天府的方向拜了一拜。
原來是自己人!阿九暗自心喜。
阿離心思豁然開朗,怪不得入杉關,住驛站這麼順利呢,原來是有皇命在身。
「老前輩心懷天下,懸壺濟世,乃天下之服,晚輩替天下人敬你。」阿九說完拿起瓷杯將茶水一飲而盡。
「小公子對天下蒼生有悲憫之心,乃是天下之福。」老神醫回禮道。
阿離被他們那一來一往誇張地恭維對話噁心的直翻白眼。
晚飯在愉快地聊天中結束。老神醫先行回屋休息去了。
翌日一早睡夢中的阿九被南星叫醒,收拾妥當便準備開始邵武之行。原本以為會很順利的同行,在出門之前就開始狀況百出。
阿離的腳沒有恢復,需要人照顧。
「我要你背我出門上馬車。」阿離頤指氣使地看著阿九。
背小孩出門?阿九冷笑,這種伺候人的行為,以前不會做,現在不會做,將來也不會做。
「師傅,您說過這次同行他要照顧我的,我腳痛走不了路呢。」阿離沖著新得來的師傅撒嬌,眼神得意地撇向阿九。
「阿離,還是我背你吧。」南星此時開口解圍。以他這兩天對阿離的了解,她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她只是想欺負阿九,誰讓他總是拿她畫畫水平說事呢。
「阿離,讓你師兄背你吧,他心細,阿九毛毛躁躁的,別碰到你的腳。」老神醫笑著說,他可不敢使喚阿九做事,要是將來傳出去里,那可是大罪。
「我要騎馬!」阿九擲地有聲的話語傳來。
福伯聽了暗嘆,老爺怎麼就撿了這兩個娃娃呢,一個比一個難纏。心裡默默的祈禱這一路能順順利利。
「不行,路程太遠了,你和我們一起坐馬車。」老神醫不怒自威地說。
「我騎術不錯,可以的。」阿九目光堅定。
「出了杉關往東,山脈綿延,道路崎嶇,你堅持不住。」老人繼續勸說。
「師傅,讓他騎吧,一看就是紈絝子弟,嬌生慣養的哪裡騎得了馬,逞強!」阿離看著一臉倔強的阿九不屑地說。
「你小子看不起誰呢?我紈絝子弟?你才是吧,看你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坐馬車都能累著你!」阿九反唇相譏。他最討厭別人說他是紈絝子弟了。
「那你騎馬吧,不要哭著要進馬車,哼!」阿離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老神醫看著這嘴上一來一往的兩個人,無奈地搖頭。
最終老神醫答應讓他阿九騎馬。可阿九還沒有來得及得意,就看見南星牽了一頭驢過來。
「哈哈……」阿離笑得前俯後仰,福伯憋著笑顫抖著。
「驛站沒有馬了,昨天從應天府來了一批人,馬匹都被換走了。你騎驢將就吧。」說完把韁繩遞給阿九。
阿九接過燙手的韁繩,剜了一眼正不顧形象大笑得阿離,默默跨上驢背,揮鞭前進。
安排好阿離和師傅坐上馬車,南星跳上馬車,和福伯並排坐在車架前。
福伯看看南星,看看前面騎驢的阿九,又回想剛才看見的阿離。老爺說阿九之前的衣服有這些招搖,便也讓他也穿南星的舊衣。如今三人一樣的青衫長袍,如同孿生兄弟一般。
老爺從今以後可別再撿孩子了,星少爺快沒衣服穿了,福伯心疼地想。
騎驢畢竟沒有馬車快,阿九很快落下去一段路程。
「阿九,你求我,我讓師傅同意你上馬車。」阿離此刻有些欠抽的沖阿九喊。
「有本事你下來騎啊,男子漢大丈夫卻整日躲在馬車裡。」阿九毫不示弱地迎上阿離的挑釁。
「你,無理取鬧!」阿離氣呼呼地說,我是女子這句話呼之欲出,又被生生咽下。
「你,不學無術!」阿九反擊。一個九歲的男子和一個六歲的小姑娘針鋒相對,佔了上風還沾沾自喜。與阿離斗,其樂無窮。
阿離氣得啞口無言,手忙腳亂地翻出師傅送給她的醫書,探出頭對著阿九喊:「我片刻就背給你們聽,你才不學無術呢!」
阿離說得信誓旦旦,可當她翻開書頁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她不認識字!怎麼背?
「阿離,我來教你。」南星掀開車簾鑽進馬車。
「諸風掉眩乃肝木,痛癢瘡瘍心火屬,」南星點著書本大聲讀道。
「諸風掉眩乃肝木,痛癢瘡瘍心火屬,」阿離一字一句地跟著讀。
每讀一段,南星便停下來給她講解一遍句子的意思,等她聽懂再繼續往下講。
阿離本是為了賭氣才提出讀書,在南星循循善誘的講解下,她竟有些痴迷。痴迷醫學的奧妙,痴迷南星的知識淵博,也痴迷南星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直到很多年後,阿離的心裡都還是滿眼星河。
被無視的阿九有些氣餒,他坐到福伯身邊,牽著韁繩,讓他的驢和馬車並排前行。一馬一驢拉著馬車,看起來有些滑稽。
幾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前行著,有人鬧,有人笑。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接著走。離邵武越來越近,幾人越來越沉默,心情也越來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