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只想做個普通人(三)
一個活生生的人,但凡存在,必有留痕。然而這麼多年,他們偌大的青家竟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個孩子生活在這裡,這怎麼可能?
不,也許不是沒有人發現,而是發現的人都被封了口。而能瞞過她們大房,瞞過她的丈夫——青家的家主,能做到這一切的也就只有老爺子了。
再看其他兩房以及那些旁支們反應,他們應該也是不知情的。這讓她自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後,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稍微感到一些放鬆。起碼不是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
而且如果他確實一直住在這裡的話,那被發現的可能性確實很小。畢竟這裡是青家曾經的祖祠所在地。
紅月之劫時,一根石柱突然從青家祖祠的地底拔地而起,就是如今大廳里的那根石柱,它的出現直接摧毀了整個青家祠堂。
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的出現,自然瞞不了外界。當時也有人打這根石柱的主意,不過可惜的是只有青家的人能夠靠近這根石柱,其他人靠近都會被排斥。再加上當時各地層出不窮的神秘事件,眾人也並不是很執著於這根石柱,實際上也確實拿這根石柱沒辦法,所以除了暗嘆青家走了狗屎運,得了傳承,也只能望而興嘆。
畢竟自紅月以來,一些古老家族屢現傳承,青家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更何況和其他一些家族的動靜比起來,青家這根光禿禿的石柱真的不算什麼,而且這種屬於家族傳承之物的,大多是有限制性的,外人隨便動了,不僅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反而會遭到反噬。所以在發現拿它無可奈何之後,那些人很快就轉移了目標。
之後得了傳承的青家老爺子就以這根石柱為中心重新蓋了九層的祠堂,直到後來他們發現這石柱里別有洞天,經過再三考量,青老爺子決定把青家的祠堂搬到石柱裡面,後來三年一次的祭祀也是在石柱里進行。
所以所有的青家子弟三年才會來這裡一次,一次也就住兩三個晚上。
再說青家,整個青家算上僕從護衛整整有上萬人,盤踞於東州西南部的鐘山,整個西南,基本都是青家的大本營,更有其他產業勢力遍布整個東州換句話說就跟舊紀元史書里記載的古代佔山為王割地封侯差不多。
而青家祖祠位於鐘山的最內圍,主宅是一片龐大的別墅群,環繞鐘山而建,像是古代士兵一樣列守鐘山。
而且鐘山不是每個人都能進的,即使你是青家人。想要進山,必須有人帶路才行,因為鐘山是活的,每次進山的路都是不同的,而且想要進山只能用雙腿,任何高科技進入鐘山都會失效。
而且祠堂每三年才會一開,平常的時候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即使是她身為家主的丈夫也不能隨便出入。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她都不曾發現那個孩子還活著的原因。
她一直以為他早就死了。
畢竟一個天生殘疾孱弱,剛出生沒幾天的孩子,被扔在後山的山洞裡,怎麼可能活得下來。而且後來她很快就再次懷了孕,新生命的到來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完全沒想到那個孩子。
直到有一天丈夫突然問起那個孩子,她才想起,那個她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孩子,那個天生殘疾畸形的孩子,那個她人生里無法抹去的污點。
青麟知道妻子因孩子殘疾而遺棄親生子的時候,他有一瞬間是不敢置信的,畢竟是自己親生的,即使殘疾,他們青家又不是養不起,根本沒必要遺棄,更何況那個孩子還是秦荊華的第一個孩子,
他還記得她當時得知懷孕時的驚喜,所以他是萬萬不敢相信她能狠心至此的。
後來等他知道一切派人去找的時候,那裡早就空無一人。當時兩人都覺得那個孩子肯定早就死了,鐘山的危險沒有比身為青家人的他們更了解了。
在當時遺棄親生子這樣有悖人倫的醜聞如果被宣揚出去,很可能成為攻擊他們大房的把柄,而且秦荊華的家主夫人的位置也很可能不保,而秦荊華當時已經又懷孕了,種種因素之下,青麟選擇維護為他懷著另一條生命的秦荊華,畢竟他的四子已經沒了,總不能讓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也沒了,所以最終這件事被青麟掩蓋下來,而秦荊華對外宣稱養胎實則被罰禁足,直到孩子出世。
而被遺棄的四子,夫妻倆並沒有對外宣布他的死亡,只說是身體不好,養在偏院,等將來哪一天再讓他自然病逝。
所以除了他們夫妻兩人和各自的心腹,大家都以為這個嫡少爺還活著,只是天生孱弱,不受寵愛,從不在人前露面,不少下人嘀咕這位四少爺的命好,多虧是生在青家,以青家的資本,養一個閑人還是輕而易舉的,如果生在普通家庭,那日子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直到一年前青鳥橫空出世。
想到這裡,秦荊華心中不禁又添幾分恨意,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殘廢沒有死,反而還好好活到今天,而她可憐的星兒,明明她的星兒那麼可愛,那麼健康,卻遭受那麼可怕的事情,被折磨致死,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長大看看這個世界。
秦荊華甚至想,如果當初被帶走的是那個孩子就好了,死掉的是那個孩子就好了,那她的星兒就不會遭受這一切。
所以那個孩子果然是生下來克她的,說不定星兒就是為他擋災而死的,對,肯定是這樣,都是他的錯,是他剋死了她的星兒,如果當初他沒消失不見,如果當初他被找回來,那麼當年被綁架的就會是他,被殺死的也會是他,所以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想到這裡的秦荊華眼中透出幾分瘋狂。
……
而此時,石門后,青木推著青鳥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整個通道黑暗陰森不見一點兒光亮,這是一個完全黑暗無聲的空間,且而進來這裡的所有人,也都十分安靜,甚至連呼吸都幾不可聞,好像這裡並不是站著數百個人,而是數百具屍體,即使是第一次來這裡的幾個七歲的小孩子也是一樣。
他們在進來這裡之前家人就已經反覆交代且進行了嚴苛的訓練,決不能在通道發出任何聲音,最好是呆在原地不要隨意走動,不然一旦迷失在通道里,就算是半神級別的超凡者也很難把人救出來。他們當然好奇過為什麼,然而長輩們並沒有好心的解答他們的疑惑,只是告訴他們如果在通道發出聲音,那麼他們就永遠無法回來。
此時所有來過這裡有經驗的人,都在等待。他們知道要不了多久,情況就會變化,當然前提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傢伙真的有那個能力且不會出任何岔子。
而此時的青鳥總算擺脫早起的低氣壓,臉色也好看很多。
青鳥七歲以前,不僅雙腿殘廢,身子骨還十分瘦弱,所以一天中大部分時間他基本都在昏睡,清醒的時間不多。
而他七歲以後,腿的情況有所緩解。這裡的緩解意思是不在像小時候那樣日夜都鑽心刻骨的痛,現在也還是會痛,但如今的那點痛對已經痛了十幾年的他來說算是小貓撓人,他已經可以完全無視了,只要他不使用它們。
但多年來他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天必須有足夠的睡眠,如果不讓他睡得舒服,他就會一整天處於負面低氣壓狀態,處於隨時都能暴走的邊緣。
然而自他能參加家族祭祀以來,基本都不能睡好。
因為祭祀要早上六點就起床。所以每到祭祀的前一天,他都會選擇提前睡覺。
而為了這次他主持的祭祀,昨天他本來要提早上床睡覺的時候,那些主宅的人卻一個個的都來打擾他。看在老爺子的面子上,他不好拒絕他們,然而他的禮貌好像給了那幫人自己軟弱好說話的錯覺,使得他們得寸進尺,沒完沒了。
直到後來他忍不住發火把人都攆走,並讓青木去警告他們安分一點,青鳥才終於得到時間休息。所以不充足的睡眠使他今天早上格外的暴躁,如果不是祭祀事關重大,他根本不會在這裡和他們多浪費一秒鐘。
不過由於他個人性格使然,既然接了主祭的位子,他自然會做好自己應該做的。
而且從他七歲開始能進這裡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那個領路提燈之人了,只不過那時他隱瞞身份跟在老爺子身邊,不想被人看到,所以在身上佩戴了老爺子給他的超凡物品——純白之眼。
純白之眼,是一顆通體白色的眼球,戴著它在身上,就可以讓佩戴之人在所有人眼裡消失。佩戴期間他人無法用任何東西或法術看到以及觸碰你,也無法用任何東西或法術定位以及窺探你。
眾人都看不到他,就以為那燈是老爺子拿著的,其實老爺子早就不耐煩作這個提燈之人了。
他不止一次的跟他吐槽,說每次祭祀的時候,他都感覺自己就像為那些個不遜子孫提燈的老僕,這一點兒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他早就想把提燈這個任務交給下一代了,但因為他那些不孝的後輩們太過無能,無法提燈,才讓他這個老人家那麼大年紀了,還辛辛苦苦的提燈領路,每次想到這點,他就去會跑回主宅,以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找各房的麻煩。而青麟他們自知理虧,自然敢怒不敢言。
然後這一切在青鳥七歲可以進祭祀之地時,有所改變。
青鳥第一次參加祭祀的時候,老爺子就發現青鳥居然可以在沒有絲毫修為的情況下提燈,然後就立馬一點兒都不耽擱的把提燈的任務交給青鳥了,他自己則悠閑的跟在旁邊打醬油。
所以其實青鳥已經有過兩次提燈領路的經驗了,對一切流程都挺熟悉的。
無寂的黑暗裡,青鳥伸出手掌,掌心向上,慢慢地,在他手掌上空出現了一個圓球,如果此時有外人在場,又能夠在通道里視物,那他就能發現這個圓球有些奇怪,就好像給人一種十分明顯的違和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哪裡違和。
當然這不包括此時頗感頭疼的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