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買手機
陽春三月的夜晚，輕盈的微風吹在斑駁古城牆上，帶著白日尚未散去的熱氣，一路向西，飄去春天的味道。
微微的古風穿過鱗次櫛比的大街小巷，盪起屋檐上一串長長的風鈴，薄薄的鈴聲遠遠散了出去，和著路邊少女們清脆的說笑聲，給這溫暖的夜色平添了幾分詩意。
路後方，一輛老舊自行車從街角處冒出來，陸一峰右手握著一邊把手，左手拎著一個白色袋子，雙腳輪流蹬向學校，因為單手騎車，所以速度不快。
陸一峰是附近大學城讀書的學生，因為家庭原因，一邊上課，一邊在快餐店打工，賺取自己的生活費。
今天是周六，原本很忙的快餐店，人流量連平時都不如，早上六七點的時候，點餐櫃檯五個只用了三個，自助點餐機更是用者寥寥。
上午陸陸續續一直有人進店買早點，不像平時一窩蜂湧進一大堆人，忙得腳不沾地，今天人雖然少，但也不是完全無事可做。
陸一峰原本工作是負責打掃和收拾，主要是飯桌上的殘羹冷炙和紙杯紙巾之類。
工作大半年，店長看他形象尚佳，又在附近大學念書，腦子靈活，記憶力和計算能力都很強。收拾飯桌也是乾乾淨淨，用心用力，從不偷奸耍滑，便安排到櫃檯收銀，專門為顧客介紹菜單、點餐和收錢。
白天點餐，總能聽到一些爬山、賞花、早飯要多吃點才有力氣……才想起昨晚室友說班級組織春遊：要趕緊睡覺，早點去看美女云云……還問自己去不去，當時回的是不去。
班級通知一般都會放在班級信息群，他的手機已經是十幾歲高齡，每次打開聊天軟體都會死機，所以基本不看班級信息群。
如果有重要事情，班長會打電話給自己，一般事情，室友會跟自己說，而買一個新智能手機要上千，抵得上他幾個月的生活費，沒捨得換，一直用著現在的手機。
說到這個手機，陸一峰真心覺得很好：雖然是十幾年前的老手機，但卻是傳說中防可擋子彈，攻可當板磚，掉進馬桶拿出來洗洗還能用的諾記牙。基礎功能都健在：打電話、發簡訊、拍照片一點問題都沒有，就是上網比較慢，沒法玩新遊戲，一些視頻、聊天等軟體打開就死機。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他根本就用不到，一個用不到的功能，留著就是雞肋。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陸一峰自小住在深山，跟老漢相依為命，讀大學學費還是好心人資助的，這造就他對任何事物的追求都是實用簡便為主，輕易不會丟棄更換。
平時不會有人找他，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功能需求，就一直沒換。
現在這手機是輔導員在連續幾次找不到他的情況下，找了幾個之前不用的舊手機，試過之後只剩諾記牙還能使用，便刪掉個人資料，送給陸一峰，方便聯繫。
中午，陸一峰抽空跟店長請了個假，如果傍晚人不多，就提前閃人。
到了傍晚，進店的人更少，別說三個櫃檯，兩個都沒用上，自助點餐機更是全程都沒用到，外賣也少得可憐。
陸一峰是按小時算工資的，沒有提成，沒有績效。
這樣的好處是工作靈活自由，沒有嚴格時間限制，壞處是工資並不高，更別談五險一金，不過對於正在讀書的陸一峰，卻是正好，朝九晚五的時間不適合現在的他。他拿的是時薪，點餐人的多與少其實跟他關係不大。
原本十點才下班，陸一峰提前到傍晚五點就離開快餐店，
還詢問店員哪邊可以買到經濟又實用的手機。
在店長「小一子，你終於開竅了，准！跪安！「的雍容語氣中，在店員一道道」大內公公出宮採辦「的調笑聲中，陸一峰揣著兜里的五百塊錢，走出快餐店，只是腳步比平時快許多，還差點撞到門口木椅上。
快餐店也就賣些漢堡、雞肉卷、炸雞腿之類，不需要太大力氣，幾乎全是女性，就陸一峰一個男的。
每當清晨，物資像小山一樣堆在門口時，就輪到他上場，加上長相秀氣，皮膚白凈，完全不像山裡干農活出來的大學生，就得了個「大內公公「職位，綽號」小一子「。
「一」按數字那排在首位，按說法那就獨一個，主管出宮採買（搬運食品）、服侍娘娘（陪聊賣笑+人肉沙包）、上達天聽（介紹菜單+替老闆收錢（陸豐直達，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
所有太監要做的事他都有份，太監不能做的事，他也能提供。
剛開始，陸一峰是真說得面紅耳赤、張口結舌，雖然高中是在縣城裡上的，但學習和生活的壓力，讓他像一根不斷被擰緊的螺絲釘，根本無暇顧及同學們的打鬧閑聊，更何況是這種調戲場面。
高中，誰班級沒幾個沉默寡言而又努力學習的人！陸一峰就是他們班級的那一個，上了大學也是如此。
經過幾十上百次的摧殘，陸一峰已經逐漸適應，聽到時會靦腆地笑笑，快步走開。
……
微暖的春風迎面襲來，吹著白色塑料袋嘩嘩作響，袋子里裝著今晚剛買的新手機，跟他現在用的牌子一樣，都是諾記牙。
自己每次給家裡打電話，都要讓老漢去鄰居家接聽，趁著清明回家前，買款適合老年人用得手機，老漢就不用特意跑到鄰居家提前等著，隨時可以聯繫。
他原本就對這些電子產品不熟悉，加上走的匆忙，忘了說是給老漢買的，導致店長提的那些大賣場和手機專賣店都只賣智能機，根本沒有這種適合老年人使用的款式，差點就沒買到。
大賣場，一連問了好幾個店面都是這種情況，最後還是去導購台諮詢導購員，才知道：一般這種手機會在辦手機卡的店裡賣，它還有個貼切的名字就叫「老人機」，過去直接說買老人機就可以。
陸一峰聽完趕緊跑出商場，沿著步行街，一邊快速走著，一邊四處尋找店面。
五點離開快餐店，六點到商場，結果浪費兩個小時，什麼也沒買到，現在已經八點，店面一般都是九點關門，就剩一個小時，陸一峰心中微微焦急，腳步不由加快許多。
又轉了十幾分鐘，終於在路邊發現一家辦卡的手機店。
走進去一說「老人機「，店員果然一聽就明白，領著他走到專門賣老人機的櫃檯前，詳細介紹。
一會兒這個音量大，方便耳朵不好使的老人；一會兒那個操作簡單，不需要太多學習之類，不勝枚舉。
看著服務員指著櫃檯里的十幾款手機，嘴裡滔滔不絕說道。陸一峰只覺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加上他自己手機還是別人淘汰不用送的，根本不了解這裡的門門道道，就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買哪個！
老漢年紀大，耳朵有點背，平常聽收音機，音量都會調到最大，的確要買一個聲音大的；可是太過複雜的操作，別說老漢學起來困難，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怎麼用。
正不知如何選擇，卻在櫃檯里看見諾記牙三個字。自己現在用的手機就是諾記牙：堅實耐用，功能不多，平常打打電話足夠了，便直接指向這款，讓店員先行介紹。
店員從櫃檯里拿出手機，繼續滔滔不絕：
「諾記牙：音量大，操作簡單，防水防火防摔，除了有點重像小板磚，其它沒什麼缺點。」
山裡人家，忙時種地，閑時上山，別的沒有，手上倒是有一把力氣，重點沒什麼影響，又堅實耐摔，防水防火，簡直就是為老漢量身打造，便詢問價錢，才要三百塊，果斷買下來，剩下兩百塊辦了張卡，充了半年話費，最後只剩五十塊。
現在根本就沒有老年機用的套餐，只能選智能機里最低級套餐，就這也要二十五塊一個月，說有兩個G流量，天可憐見，別說兩個G，就一個G老漢都用不到，還不如多給點通話時間。可惜這是獨家服務，壟斷行業，陸一峰只能硬著頭皮一起辦。
……
前面快要到T字路口，又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陸一峰把放著手機的袋子掛在自行車把手上，雙手都握住龍頭，穩穩向前騎去。
白色袋子撞擊龍頭的哐當聲，自行車騎在車道上的噠噠聲，和著風中傳來的風鈴聲，路旁青春少女地說笑聲，想著可以和老漢多說一些家鄉話，一直堅強生活的陸一峰，覺得有一股微微暖流從心房裡流淌而出，瞬間通達四肢百骸，有了醺醺的醉意，沉醉於這迷人的夜晚……
「刺啦——」
一聲颳得耳膜生疼的剎車聲從T字路口另一邊傳來，緊跟著突兀的警笛打破夜晚的寧靜，隨即強勁的馬達聲轟鳴而至。
一轉頭，刺目燈光直射雙眼，剛抬起手，還沒來得及遮住眼前。
碰——
一聲巨響，如騰雲駕霧，陸一峰被撞得向後飛起，甩在道路旁的電線杆上，扯斷密密麻麻纏在一起的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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