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諮詢師廖玉蘭
很快對方接聽,左小青那溫柔而有力的聲音響起,「喂。」
「我是黃金強。」
「我知道。」
黃金強問道:「你還好吧?」
「還好!你呢?」
左小青的聲音比往常急促,似乎是正在處理什麼事務。
黃金強感覺她似乎沒空閑聊,便長話短說,「我想對你說一聲感謝,謝謝你那晚救了我!如今我的生活已經走上正軌了,債務我也想到解決的方法了,謝謝!」
「不用客氣。」左小青似乎為這個消息感到非常高興,「能解決就好,加油!」
「恩,你先忙,我掛了。」黃金強客氣道。
「好,常聯繫。」
「嗯。」
掛掉電話,黃金強一身輕鬆,左小青是他來到這個時空,唯一讓他欠下恩情的人。
暫時他也就只能蒼白無力的表示感謝,只能把恩情記在心裏面。
……
左小青掛掉手機,臉上還帶著笑容。
「是他?」說話的是一個粗看上去四十齣頭的女人,但嘴角和眼角細細密密的皺紋都在說明,她絕對超過五十歲了。
她的頭髮花白,衣著妝容都顯得素淡而精緻,身材微微發福,相貌算不上漂亮,只能說周正。
不過她的氣質令人印象深刻,優雅恬淡,身體微微前傾,似乎總是在用心傾聽。
一雙眼睛里充滿悲天憫人的氣息,嘴角那淡淡的微笑似乎在說:我願意相信你,我永遠支持你。
兩個女人面對面坐在舒服的單人沙發上,她們之間,隔著一張小小的紅褐色實木橢圓形茶几,茶几上擺著兩杯還冒著熱氣的茶水,一盆厚葉植物。
左小青點了點頭,「是啊,真巧呢,你剛剛給他打了電話,他就打給我,廖醫生,您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吧?」
廖玉蘭保持著淡淡的微笑,「你都已經拿出了他的醫療記錄,我當然是相信的,而且我也一直很清楚,他有嚴重的抑鬱症,確實是有較高的自殺可能,只是……」
沉吟了片刻后,廖玉蘭搖搖頭,「我的答案還是……不行。這是我們的行業規矩,除非他涉及危害他人的生命,否則我不能把他的諮詢記錄給你看。」
左小青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感到生氣,登門之前,她就有所預料,此行不會太順利。
而且對心理諮詢師的行業規範,左小青也是有所了解的,當初分局選人去參加過心理諮詢師培訓,她期間學習了兩個月,還考了個心理諮詢師證呢。
她懂得心理諮詢師的職業道德,知道廖玉蘭的拒絕是合情合理的。
低頭想了想,左小青認真地說道:「廖醫生,請您明白,我只是擔心他。」
「看得出來。」廖玉蘭語氣溫和道,「我相信你沒有惡意,也相信你是真正地關心他,但諮詢師必須為來訪者保密,這是心理諮詢的基本保障。」
「那,廖醫生,我不強求查看黃金強的諮詢記錄,但是能不能請您揀一些能說的,和我談一談?」
廖玉蘭直視左小青的眼睛,這一刻,廖玉蘭那永遠溫柔、善解人意的目光突然變得犀利,然後又重新柔和下去。
「恕我直言,左警官,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這些呢?你也說了,黃金強並沒有牽扯進什麼案件之中。」
「黃金強是我的朋友。」左小青平靜地說道,「我想幫他。」
廖玉蘭搖頭,「請別怪我太直接,我並不認為你能幫到他,
他的問題相當嚴重。」
左小青沉默了,但是她仍然坦然回望廖玉蘭,眼神中透出了一抹堅持。
半晌,廖玉蘭繼續搖頭,潔白整齊的貝齒輕咬那塗著淡淡唇彩的嘴唇,「他的過去,你如果調查過,應該多少知道一點,我說點媒體沒有報道過,所以你可能不清楚,但是又並不涉及他隱私的事情吧。」
左小青精神一振,直了直腰:「您請講。」
廖玉蘭說:「在發生那件攝影醜聞后不久,也就是97年左右,他患上了社交恐懼症,可能是因為遺傳,也可能是因為攝影醜聞之後,媒體對他的口誅筆伐,暫時我還沒弄清楚他發病的原因。」
「他的病情不算特別嚴重,但是會迴避社交場合,一般不會直視別人的眼睛,在陌生人面前,他會感到很不自在,坐立不安,其實跟他親近的人,都能發現這一點,所以這不算是隱私。」
「迴避社交場合……」左小青皺著眉,回憶著當時和黃金強短短的接觸。
她很肯定,黃金強並沒有迴避和她的目光接觸,也沒有表現出抗拒和她的正常交際。
「還有……」廖玉蘭接著說,「車禍那件事,你知道嗎?」
左小青只是略一思索,便回想起來,「知道,那是98年初的事吧。」
「那件事對他的打擊,比你們想象的大得多,幾乎完全摧毀了他。」
左小青感到不解:「怎麼會呢?那件事,雖然讓他名聲受損,也賠了些錢,但不至於摧毀他吧?相比之下,還是攝影醜聞對他的影響更大吧?」
「具體的情況,我不能告訴你,那件事的真相,絕非報紙上猜測的那些,也不是法庭上說的那樣。」
左小青還想再問,廖玉蘭已經起身,表現出送客的姿態,「就到這吧,左警官,我能透露的就這麼多了。」
左小青當然不滿意這一點收穫,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還想搜集更多信息,就必須拿出什麼來打動對方。
她迅速地思考後,組織起語言:「廖醫生,您有沒有覺得奇怪,黃金強今天和您說話的語氣非常奇怪?」
廖玉蘭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色彩,優雅地緩緩坐下:「看來你掌握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左小青對廖玉蘭之前的態度有點不滿,因此稍稍賣了個關子,微笑道:「您是不是覺得,他今天跟您說話的語氣,非常謹慎、乃至提防?」
廖玉蘭緩緩點頭,「我是覺得不太對勁,他今天的態度,給我什麼樣的感覺呢,好像我是一個陌生人,我們之前花了那麼長時間建立起來的信任,形成的共情,似乎一瞬間就土崩瓦解了,這很不正常,還有,他的語言風格也有很大的不同,恩,這也不正常,不應該這樣。」
說到最後,她用力搖頭,表示了不解,「左警官,你了解到一些什麼呢?」
左小青看著廖玉蘭,其實非常佩服對方那種溫潤而又堅定的氣場。
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就暫且擱置,解釋道,「其實,黃金強在那次……自殺后,出現了失憶的跡象,他記不清自己的年齡,不記得自己的住址,甚至似乎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還有啊……」
隨著左小青的敘述,廖玉蘭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形狀,等左小青說完,她還沉思了許久,不自覺地伸出右手,輕輕地按壓眉心。
最後她搖著頭說道:「在你的敘述中,有許多矛盾的地方。」
左小青再次感到有些不快,正要反駁,廖玉蘭抬頭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溫和的微笑,「當然,我不是指你在說謊,我相信你不會在這件事上騙我,只是,黃金強的癥狀確實有一些矛盾的地方,就算是長期服用抗抑鬱葯,加上自殺導致的腦損傷,也不至於會出現這麼嚴重的失憶。」
左小青咬了咬嘴唇,「那您願意繼續幫他么?」
廖玉蘭偏著頭,像是在看著窗外陰沉的天氣,又像是在回憶著什麼,過了一會才開口道:「我願意繼續幫他,但必須是他主動來找我,從剛剛和他的交談來看,他現在對我的戒心很重,短時間內是不會回到諮詢中來的,不過,他的情緒確實有好轉,如果失憶是真的,那麼他有很大的可能會忘了那些讓他抑鬱的事情,變得開朗起來,對他來說,這未必是壞事。」
左小青不由得點頭贊同。
廖玉蘭再次起身,「非常感謝你的來訪,我等會還有個病人,如果左警官你還有什麼想聊的,我們下次再約。」
左小青費了那麼多口舌,就是想多獲取一些信息,因此雖然也跟著起身,卻飛快地問道:「廖醫生,黃金強欠了幾千萬的外債,這事您知道么?」
廖玉蘭緩緩點頭:「他跟我提過。」
左小青迫不及待地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如果別人是用非法手段騙了他,我可以幫他。」
廖玉蘭嘆了口氣:「我幫他梳理過這件事,還介紹了一位很有名的律師朋友給他,但是很遺憾,雖然他確實是中了圈套,是受害者,但是我那位律師朋友幫他仔細分析過,對方做得滴水不漏,在法律上來說,他沒有任何勝算。」
左小青很焦急:「能不能把詳情告訴我,我會努力幫他的!」
「這事關他的隱私,只能他主動告訴你,我不會繼續談論的。」
「可他遭遇了失憶!」左小青提高了音量,「而那些人還在催他還錢!可他現在根本還不起!」
廖玉蘭眼中閃過一絲訝色,似乎很驚訝黃金強會還不起錢。
但是沉吟了一會,她還是搖頭說:「抱歉,這件事的詳情不應該由我告訴你。」
左小青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不過她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提出另一個問題:「廖醫生,黃金強的父母清楚這件事的細節么?」
廖玉蘭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