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霧都開膛手 E5.
黎漸川發力狂奔。
如雷般轟轟的跑動聲在陰暗潮濕的小巷裡如一道狂風,迅疾無比。
黎漸川的身體素質是非人的標準,幾乎是短短几秒,他就已經將那道陰寒之氣甩在了身後。
但他跑出一段距離,速度卻陡然一慢。
職業習慣讓他下意識測算過巷口到女屍位置的距離,只有七十八米左右,而這個距離按照他的速度,應該早已經衝出了小巷,來到了暴食街的正街。
但此時他面對的前方,依舊是幽深陰冷的巷道。
那個滴血的煤氣燈躺在不遠處的地上,周圍沒有寧準的身影。
「啪嗒、啪嗒……」
煤氣燈沒有被人提起,但滴血的聲音卻沒有絲毫變化。
燈罩里的光芒從昏黃慢慢變得幽綠。
黎漸川頓了頓,想走過去提起煤氣燈。
但就在他邁開步子的瞬間,一股極其陰詭邪性的氣息竄上了他的脊背,警兆忽生!
尖刀唰地劃開一片凜冽的冷芒。
黎漸川飛快後退,一道血糊糊的影子以常人不及的怪異速度從他頭頂掠過,兩條細長淌血的手臂朝他伸來,卻被尖刀切斷,腥臭的血水頃刻噴出,澆在了黎漸川的肩上。
「滋啦——!」
血水立刻將大衣腐蝕。
一聲怪異刺耳的叫聲,似乎充滿了怨恨與痛苦。
黎漸川看到那道影子落在他原來的位置,果然就是那隻鬼嬰。
鬼火幽暗的小巷內,那隻鬼嬰渾身流淌著膿血,一雙完全漆黑沒有眼白的眼睛陰詭而又怨毒地盯著自己。黎漸川身體的警戒性已經提高到了最高,他謹慎地調整著姿勢,向後退了兩步,忽然眸子一縮。
圍牆上,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只血淋淋的小孩腳印,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印滿了這片空間。
那些腳印像蟲子一樣蠕動著朝著黎漸川靠近,眨眼就將他包圍。
「嘻嘻……嘻嘻……」
無數嬰兒尖銳的詭笑聲響在耳畔。
好像有許許多多隻小孩的手軟趴趴冰涼涼地在他身上蠕動。那隻鬼嬰對著黎漸川張開嘴,嘴巴裂到了耳根后,嘴裡沒有舌頭與口腔,卻有一隻在不斷蠕動的小孩的手臂。
鬼嬰的嘴無聲地嚼動著,像是在吃什麼,漆黑的眼珠越來越亮。
撕咬感出現在腿上。
黎漸川心神一凜。
他立刻抬了抬腳,卻發現自己的腳竟然被一雙嬰兒的血腳印黏住了,並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的腳似乎在慢慢變小,好像要和那雙血腳印融為一體一樣,化成血水,也變成一雙腳印。
這樣怪異的認知讓他毫不遲疑地一刀扎向自己的腳掌。
半邊腳掌被直接削掉。
劇痛剎那席捲了黎漸川全身。
他的額上滾下大顆的汗珠,鋒銳的五官扭曲了一瞬,但他的眼睛卻又冷又亮,帶著平靜與狠辣。
腳掌削斷,讓腳下的血腳印發出一聲怨毒的凄叫,那股黏住他的力量似乎也有了鬆動。
黎漸川立刻把握住這個機會,憑藉單腳的力量一躍而出,從鬼嬰頭頂越過,直撲那個歪倒的煤氣燈。
「嘶——!」
鬼嬰嘴裡的手臂飛快射出,帶著膿血黏液朝黎漸川抓來。
一抹刀鋒般冰冷的藍光在黎漸川的眼底一閃而逝。
他的身軀在半空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折過去,正好躲過了那條手臂。
他落地一滾,直接將煤氣燈抓在了手裡。
潮水般瘋狂湧來的血腳印一頓,停在了燈光照耀的邊緣。
鬼嬰血糊糊的身子站在那堆血腳印中央,陰氣森森地盯著黎漸川,卻沒有靠近。
報童說得不錯,果然是個好東西。
黎漸川鬆了口氣。
之前他就發現那隻鬼嬰襲擊他時,動作有些忌憚。落地后,它又正好攔住了黎漸川去拿煤氣燈的路。而且那些血腳印遍布他身後的半條巷子,卻沒有向前侵蝕——他們或許都在害怕這盞煤氣燈。
黎漸川看了眼煤氣燈的光芒,已經完全變成了幽冷的綠色,宛如鬼火。
他提起燈,簡單包紮了下腳,向前走。
嘻嘻的嬰兒笑聲就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距離后,他確定他們真的不敢攻擊過來,才不再頻頻回頭。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粗喘聲。
黎漸川警惕著走過去,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很快,燈光照亮,他看到一個身形偏瘦的男人正掐著一個僵硬的女人。
男人把女人按到牆上,舉起手裡削尖的木樁,狠狠地釘進了女人大張的嘴裡。女人毫不反抗,眼神空洞,噗滋一聲,濺出腥臭的血。
男人後退一步,脫力般跌坐在地上。
「這回……我是真的走不動了……」
一雙黯淡的桃花眼從男人凌亂的金髮里望出來,赫然就是寧准。
只是此時寧準的狀態很差。
煤氣燈的光芒里,他的臉白得如同一張紙,唇瓣皸裂,眼睛卻黑得暗沉灰敗,彷彿桃花枯萎。
他仰起脖子朝黎漸川伸出手,黎漸川才看到他的脖子上全是撕扯的咬痕,血肉爛翻,只差一點就會被咬斷喉管。
黎漸川握住他的手確認了體溫是活人,才把人背起來,一瘸一拐地提著燈走出小巷。
暴食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
這副樣子大搖大擺回白教堂街,恐怕他倆都活不過今晚。
黎漸川思索了下,掀開一處窨井蓋,從骯髒的下水道回到了公寓,一路上都沒有任何窺探的目光。寧准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他似乎是累極了,連眼都睜不開。
到了公寓,黎漸川燒水處理了下兩人的傷口。
他和寧准帶著一身血,臭烘烘地靠著床坐在地毯上,寧准緩過來了一些,聲音嘶啞地說:「不用折騰了,日出的時候只要沒死,受的傷就會全部恢復。」
黎漸川看著寧准。
寧准舔了舔干玫瑰瓣一樣的唇:「你的眼睛里都是疑問……其實魔盒遊戲里是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鬼怪的,今晚的事應該是你拔下了木樁,觸發了死亡條件。要解決除了在追殺里活到天亮外,就只有試著把木樁釘回去。」
黎漸川把滴血的煤氣燈拎到他面前。
「這個啊……」
寧准沉沉的桃花眼眯了眯,笑著貼近了黎漸川的鼻息:「我拿著它那個女屍不敢靠近我,但我想抓住她,所以只好扔了。幸好你撿到了,我跑出去兩步,就發現你不在身後了,這時候那個女屍就從牆上跳了下來……」
寧准在黎漸川的注視里停了聲音,然後真假難辨地一笑:「其實是我特意留給你的。」
說完,他趴到黎漸川肩頭上,又把一雙裹著血水臟污的冰涼的腳往黎漸川懷裡伸。
黎漸川將寧準的屁話都剔除掉,心裡對魔盒遊戲有了更新的認知——原來這就是寧准之前所說的「妖魔化」。
對於寧准所說的小巷內的狀況,黎漸川相信一部分。
而另一部分很有可能被寧准隱瞞著。
寧准掐著女屍釘木樁時,女屍卻詭異地沒有反抗,目光獃滯。如果說女屍一開始就是這樣,那就絕不可能把寧準的脖子咬成這樣,看齒痕確實是女屍留下的。
從齒痕觀察,女屍力氣並不大,但畢竟是鬼怪,總有邪門的地方。而且寧準的力氣也小,那他是如何制服女屍的?
黎漸川聽到耳邊寧準的呼吸聲已經變得綿長低緩。
他將猜測埋在心底,同樣握著刀閉上了眼,抓緊時間休息。
日出時分,破曉的微光照在臉上。
眼瞼蒙了層微紅。
黎漸川睜開眼,先將賴在身上的寧准掀了下去。
一身血污髒水黏著,經過半個晚上的發酵,變得極其難聞。
黎漸川皺了皺眉,起身翻出硬幣,往煤氣管道的投幣口扔了硬幣,然後去燒水。
他的腳掌完好如初,寧準的脖子也恢復了柔滑白皙。昨晚的一切除了一身狼狽,似乎別無證明。
燒完水,黎漸川去叫寧准,卻看到他已經醒了,正靠在窗邊,望著外面。
察覺到黎漸川的到來,寧准回過頭,比原來的容貌更深刻的五官沉在半片薄光里。
他笑了下:「知道昨晚那個叫Andy的新人怎麼死的嗎?」
黎漸川揚揚眉,示意他繼續。
寧准說:「餐桌上的斗篷可以掩蓋身形,但掩蓋不了姿勢和說話時的習慣語氣。她低頭、用餐的姿勢,語氣的變化,都可以輕易讓人判斷出,她是個女性。」
「一個第一次進入魔盒遊戲,自認平凡的女性,不管表面維持得多好,心裡都會有些慌張與恐懼。詳細講述的玩家之間廝殺的規則放大了這種恐懼。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不敢去找其他陌生的玩家合作,所以她打算自己去巡街。」
「但她沒有照明設備。」
寧准指了下房間:「我們搜過你和我的公寓。都沒有可移動照明設備,這不太符合常理,所以可以判斷,所有玩家的住處應該都沒有這種東西。」
「但她獨自一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會更畏懼黑暗。她想要光亮給自己一些力量。恰好,白教堂街的正中央又是一家雜貨鋪,那排煤氣燈就擺在門口的櫥櫃邊,透過窗子就能看見。」
黎漸川已經走到窗邊,看到了不遠處那家雜貨鋪。
寧准涼颼颼地笑了下:「昨晚有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那裡。那個新人提著煤氣燈走出來的那一刻,就註定得死。能從老玩家手裡活下來的新人,很少。殺她的應該就是那個回答她問題的老傻瓜。」
寧准說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我們不能等到第七天,要快點。你等下去看看這三家店有沒有傑克的線索。抓住開膛手傑克……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黎漸川覺得寧准最後一句話別有深意,但卻聽不太懂。
沒容他細想,寧准就抬手抱住了他的肩背:「我累了,想在家睡覺,你自己去吧……」
被這疑似撒嬌的語調弄得渾身一抖。
黎漸川黑著臉把寧准拖出去,按在浴桶里,然後自己去隔間里擦澡。
擦完之後出來,就看見寧准光著屁股站在浴桶里,朝他伸手,一副等著抱的姿態。
黎漸川一下就想起來昨晚他撒丫子就跑的惡行了,很想甩頭不管,但那一副赤條條白晃晃的身子又看得他有些難受。
雖然只是看了一眼,但黎漸川還是發現寧准和他以前的那些戰友漢子們完全不同,白皙消瘦,皮膚光潔,腰很細,像是一隻手能攥折一般。
他煩躁地把毛毯蓋在寧准臉上,遮住那雙會勾人的桃花眼,拎著人回卧室,扔到床上。
寧准被這樣粗暴地對待,也沒什麼不滿的神色,一上床就鑽進了被子里,閉上了眼,好像真是困得不行。
黎漸川沒管他,給他留了把槍,帶著地址出門了。
他先去警局露了個臉,發現自己並不是負責開膛手一案的人。
那這個身份對開膛手傑克的關注就有些值得尋味了。是英雄主義的懲惡揚善,還是其他?
離開警局,黎漸川先去了第一個地址,傲慢街十三號,麵包店。